第三四四章 又来

    莫仁玕是个气场很强大的人，他严于律己，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即使独处一室，对自己也不会有片刻放松。

    跟他接触的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被他严肃的作风感染，就算再嬉皮笑脸不正经，在他面前也会不自觉有所收敛，适应他的气场。

    然而李青石不同，不管莫仁玕那张脸多么无波无澜，他总能保持住自己的节奏，该开玩笑时便开玩笑，即便莫仁玕面对他的玩笑毫无反应，导致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他也从不在意。

    尤其是两人混熟以后，面对那些尴尬场面李青石就更游刃有余，在朋友面前，他向来不怕丢脸。

    结果潜移默化，莫仁玕反而变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又或许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但因为想通了一些事，不再那么克制自己。

    他现在变得有那么一点皮，尤其是跟李青石在一起的时候。

    虽然莫仁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普普通通，但李青石还是感受到他的揶揄，这时候没心思跟他说笑，向那个女扮男装的婢女说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这婢女是宋婉婉最信任的人，在盛仁城时，李青石之所以没在宋婉婉身边看到她，是因为她一直躲在暗处帮宋婉婉处理红袖招的一些事务，这次联络琼州这支造反军，宋婉婉派她前来，足见谨慎。

    她从京城一路走来，还没到琼州，就听说了李青石昭示天下的那些消息，知道李青石已经成了这支造反军的统帅，吃惊之余，替宋婉婉感到无比高兴。

    宋婉婉因李青石“身死”而大病一场，她一清二楚，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告诉宋婉婉李青石还活着。

    好在这么多年跟着宋婉婉经营红袖招，她早已不是那个心思稚纯的少女，拎的清事情轻重，消息早晚会传到京城，当务之急，她要帮宋婉婉与李青石取得联络，所以她没有改变既定行程，仍旧往琼州而来。

    这时她无比好奇打量着李青石，她很清楚，李青石跟她一样，是从清水城那个小地方出来。

    本该是井底下的一只蛤蟆，怎能想到短短两三年，他不但成了老君山小师祖，还在盛仁城门刻下“誓灭大仁”这种震惊天下的字眼。

    如今又真的一跃成为这支天下规模最大的造反军的领袖，让“誓灭大仁”这四字看起来不再像是无稽之谈。

    她甚至因为两人是清水县老乡这件事隐隐感到自豪。

    她不得不佩服宋婉婉的眼光，姑娘第一次见到这个当时还在摆医摊的男人时，就腿软脚软走不动路，原来他真的不是凡人。

    婢女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与情绪，既然李青石这么说，她自然就没有顾忌，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看了莫仁玕与李青穗一眼，此事关乎宋婉婉身家性命，更关乎她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谨慎。

    “是宋姑娘让我来的。”

    李青石微微一愣，意料之中却又有些出乎意料。

    他方才已经盘算过，从京城到这里的距离来看，就算宋婉婉获知他成为造反军统帅后便立即派人过来，这个时间也对不上，除非她未卜先知，或者早已知道他离开盛仁城后是来了琼州。

    李青石问道:“她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婢女摇头道:“不知道，朝廷贴出告示说你已经伏诛，姑娘便决定与琼州这支反军联手，助他们灭掉大仁，也算替你完成遗愿，没想到我还没走到琼州地界，就听说你成了这支造反军的统领……”

    李青石又是一愣，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那位巧笑嫣然温柔似水的花魁娘子，心里万分感动，只觉此生能交到这样一个朋友，足矣！

    莫仁玕忍不住看了李青石一眼，心想这厮艳福当真不浅，不知道这位宋姑娘又是谁，竟会不惜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却只是为了替他完成遗愿，与反军联手……那就要有能为反军提供帮助的资本，看来这位宋姑娘绝非常人。

    状元郎这边思维活跃，那边刘北斗已经叹息出声:“我说石头，仅仅为了帮你完成遗愿，就敢干勾结反军这种抄家灭族的买卖，这样的娘们可不好找。”

    李青石传声道:“别胡说，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没你想的那种男女私情。”

    刘北斗道:“那人家怎么说是你老相好？”

    李青石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讲。”

    之前他跟刘北斗讲述在京城的经历时，不知是为了长话短说还是故意，反正没提自己逛青楼的事，也就没提过宋婉婉。

    刘北斗自顾自道:“也对，那个做丐帮帮主的闺女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两个这么情深义重的姑娘，确实不太好选。”

    顿了顿又道:“那你也不能逃避啊，我看要不这么着，这俩闺女你比一比，哪个屁股大就选哪一个。”

    李青石早就习惯这老头的为老不尊口无遮拦，要放以前他只会装作听不见，然而现在大可不必这么忍气吞声，于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次愣一声拔出七星剑。

    营帐里其他三个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莫仁玕还好些，毕竟这种突如其来的拔剑他已经见过好几次。

    李青石正为宋花魁的友情感动，老头子却说出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一时气愤难忍，下意识就拔剑出鞘，拔到一半才想起营帐里还有三人。

    他若无其事将拔出一半的七星剑送回，面不改色道:“宋姑娘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感动无比。”

    ？？？

    感动的时候不应该热泪盈眶么，你拔剑是几个意思？

    好在李青穗的心思不在这里，她已经犹豫了半天，这时一咬牙，终于问道:“宋……宋姑娘是谁？”

    在清水城时，因为李青石去给弄月楼里的姑娘们治病，李青穗自然听过弄月楼头牌宋婉婉的名字，却从来不曾见过，宋婉婉身边的这个婢女她就更没见过。

    她这一问，立马挽救了李青石的尴尬局面。

    李青石道:“就是宋婉婉。”见李青穗一脸茫然，又提醒道:“宋花魁。”

    李青穗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宋婉婉是谁。

    当初宋婉婉去京城她也听到消息，这时心想，看来李大哥跟宋姑娘在京城时曾有联络，宋姑娘肯为李大哥不惜性命，不论她是不是心仪李大哥，这般重情重义也着实叫人钦佩。

    莫仁玕出身微寒，从不踏足风月场所，即使有人相请也因怕欠下人情婉拒，所以对京城里那些花魁娘子们不甚了了。

    但当初那首《水调歌头》出自清婉小居，他因此知道了这位宋花魁。

    知道宋姑娘原来就是那位宋花魁，莫仁玕便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初李青石是绣春楼里的常客，说起来这位宋花魁的确是他老相好。

    状元郎对这位有情有义的花魁娘子也十分钦佩，心中感慨了句风尘中必有性情人，接着就又有些疑惑，一个花魁娘子能为造反军做什么？哪里来的资本与反军联手？

    李青石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宋姑娘手里有个组织，叫红袖招。”

    不等莫仁玕说话，刘北斗的声音又一次传出来:“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