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精诚所至，末路再发险情
山坳上，两间简陋的瓦房矗立着，墙壁上裂痕无数，显然已饱经风霜。四周用栅栏围了起来。房子东面仅有两亩干枯的农田，很难想象，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许老伯一家是如何熬过一年四季的。 “这就是许老伯家了。”云鸿喘了口气，他身性仁义，答应帮许老伯求来仙丹，但到头却空手而归，虽然尽力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还在想，稍后见到许老伯该怎么解释。 幽若与他截然不同，抱怨道：“这穷乡僻壤里一年不知道死多少人。如果人人都像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给那疯道士分米，这个世界迟早都要玩完！而且，那人因贪色才被妖怪所害，实在是咎由自取。” 云鸿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咎由自取。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许三四十多岁没有婚嫁，多年寂寞，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美艳女子，难免生出些歪心思。这次我拼了命要救他，就是希望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好反省自己，重新做人。” 幽若冷笑一声，冷嘲热讽道：“只可惜，你拼了性命也救不了他！” 云鸿摇了摇头，不去理她，兀自朝山坳走去。 许老伯正在打扫院子，见到云鸿，急忙丢了扫把，满脸欢喜的迎了上来。打开栅栏激动道：“小兄弟，你回来了！你一去三天，老头子还以为你说话不算数，自己走了呢！” 云鸿心中一震，一去三天？ “许老伯，我们已经去了三天了吗？今天不是才第二日吗？”云鸿惊道。 老人挠了挠头，扳开指头数了数，肯定道：“什么？你们是前天去的，昨天我在家等了一天，你们没来。算上今日，是三日了。怎么？你们找到仙长没有？求到仙丹没有？” 幽若在旁冷道：“你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天，今天确实已是第三日了。怎么？后悔了？是不是以为还有一天，心存侥幸，可以拼命赶往太白峰？呵呵，马上太阳落山了，晚了！” 云鸿叹了口气，他心中的确有些不甘，恨自己为什么睡了整整一天，为什么没有早些醒来！ 幽若说的没错，他的确心存侥幸，总以为还有一日时限可以拼一拼。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入不了终南山，就无法使用飞仙台，要救静萱只能另寻他法。而这边，仙丹也没有拿到，人也救不了。他抬头望了望苍天，眉目之间有些绝望。 幽若反扑冷水：“现在知道自己不分轻重了吧！”顿了顿，又安慰道：“不过已经走到这步了，你也不要太责备自己，至少你努力过了，一切顺应天命。老天关上大门，却总会开一扇窗，或许还有别的转机。” 许老伯听二人说话，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 “你们没求到仙丹啊……这都是命啊……三儿……我的儿啊！爹对不起你啊……”许老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似乎是受情绪冲击，竟然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云鸿急忙伸手去扶：“许老伯，你别哭，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许老伯甩开云鸿的手，情绪上来，大哭道：“你不是答应我拿回仙丹救我家三儿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幽若见状，背过身去，冷道：“果然是狼心狗肺。” 云鸿叹了口气，解释道：“老伯，不是我不救他，是那个仙长没有好生之德，我们已经照他所说的做了许多，但还是感动不了他，他还把我们耍了一通，对不起，是我没用。” 许老伯受到刺激，精神萎靡，呆滞道：“你不要说了，你走吧，我不要看见你。” “老伯，这……”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你还赖着干嘛？”幽若冷道。 云鸿回头望了她一眼，似是不服。虽说天地不仁，但苍天有眼，他一心想救人性命，也遇到了仙人，还牺牲这么多精力去分米，这一切不可能徒劳无功！虽然如今事态已经很明朗，连老道也亲口承认他是在耍自己玩乐，但他总感觉这其中蕴藏着什么深意。 “老伯，你别这样，能否让我进去看看你儿子？在下曾经学过一些医术，或许……或许你儿子诈死，不是因为被妖精吸光真元，而是得了其他的怪病，或许还有转机。” 听到“转机”二字，老伯静了静神：“好吧，你跟我来吧。” 进了侧边的小屋，见一个中南男子躺在床上，脸色煞白，一动不动。若不仔细去看，甚至不能感受到那微弱至极，已近消失的呼吸。凭借云鸿两世以来的经验，这症状的确是被妖精吸光了阳元。老伯见到儿子，又控制不住情绪，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幽若冷笑道：“怎么？云大神医，难道你还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 云鸿道：“他还没有死，只是阳元尽失。” “阳元乃先天之气，阳元尽失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听了幽若此话，云鸿深思一阵，目光陡然一震道：“我有办法了！我身怀浩然正气，浩然正气虽不是人体的天生之气，但其源于天地，也算是一种先天之气。如果将浩然正气掺和阳气渡一些给他，说不定机缘巧合下能让他起死回生！” 听他说完，幽若大惊：“你疯了？这么做要牺牲你自己的阳元！” 云鸿目光坚定：“阳元缺失，只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便可滋养补回。而且我只是以阳元为引，浩然正气为主。你先出去吧，我自有分寸。我不确定此举能否救他，但我一定要试一试，如果不行，我自然会提前收功，以免耗损元阳。” “不行！你这疯子！”幽若握紧手指，想要阻止。 不等她动身上前，云鸿已经气运丹田，神念一动，正气炉悬于头顶，霎时便将自己的元阳抽出些许，与浩然正气混合。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云鸿忽然觉得身体一震！下一刻，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似在炎炎夏日，忽然落入清凉的湖水中，极为畅快。再看时，头顶的正气炉已经重回丹田，自身的元阳分毫不差，刚才抽取元阳的举动，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疑惑，腰间一热，老道给的米袋忽然飞了起来，爆射出一阵金光。 “啊！”云鸿、幽若同时轻叱一声，被金光逼得连退三步。 金光刺眼，透过指缝，似乎看到一颗金色的圆球从米袋中飞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忽”的一声射入许三口中，在其身体四周荡开一道精纯的灵气流！ “怎么回事？！”云鸿大惊，这精纯的灵气流，竟在修复许三的元阳！ 许老伯不知从何来的力气，猛地冲上前去，哭道：“儿子！儿子啊！” “唔……”转眼，床上之人似乎有了动静。云鸿不敢相信，急忙上去察看。 替把了把他的脉，发现脉象稳健，一切都已正常。散出神念一看，原本缺失的元阳，竟然也奇迹般的复原了！激动道：“老伯，你儿子他活了！” 老伯泪水满溢，连忙跪下磕头：“神仙，神仙，真是活神仙啊！” 这一刻，连幽若也张大嘴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云鸿想起方才情景，米袋之中分明飞出一颗金丹！此刻米袋还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里面的黑米白米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空袋子。恍然大悟，原来一直苦苦追寻的仙丹一直都在自己手中！打扫屋子，分开黑米白米，甚至刚才的舍己救人，都只是老仙长对自己的考验。急忙稽首，朝着西方拜道：“多谢仙长赐丹救人，小生云鸿在此拜谢了！” 转头对许老伯说道：“老伯，这次能救活你儿子，全是老仙长的功劳，这份恩德你需谨记在心。等你儿子醒来，定要好好管教，劝他改过自新，以后莫要再犯这等事了。” 许老伯点头，满眼泪水，跪地磕头：“老头子代我儿叩谢仙长，感谢仙长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老头子必然严加管教此子，让他痛改前非，好好修身养性，不要去拈花惹草。” 云鸿松了口气，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为豪放的笑声，正是那老道的声音。 “二位道友，贫道山头恭候。” 云鸿一惊，匆忙别了许老伯，拉着幽若走出门外。攀上山头，果然见那老道正斜倚在崖边喝酒。在他身前，长天辽阔，云山浮动，被落日夕阳一照，顿时渲染出一片绚烂的红霞。 “弟子云鸿，谢过仙长！”云鸿上前稽首。 幽若低着头，如今救活了许三，再次面对老道反觉得有些尴尬。之前一直是她无理取闹，还动手把他打跑了。如今只能站在云鸿身后，轻声道：“弟子幽若，谢过仙长。” 老道喝了口酒，哈哈一笑，问道：“你们谢我什么？” 云鸿道：“谢仙长赐下金丹，救许三一命。” 听了这话，谁知老道却摇摇头：“不用谢我，人界万物，世间生灵，一切皆有其命数，与贫道无关。若是你们不来，那许三真的死了，也只能证明他命该如此。救活他，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诚意造成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到底贫道可没帮你们什么。” “可修道之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以天下为己任吗？”云鸿问道。 老道放下酒壶：“说得没错，但世间万物各司其命，道法自然，其本质是顺应天意，而非逆天改命。况且就算是逆天，也并非空有一身法力即可，还需要有足够的诚意，足够的毅力。当二者充足，足到能改变天轨运行之时，即便逆天，亦是顺天。” 云鸿听得似懂非懂，忽听老道笑道：“不说这些了，随我来吧。” 云鸿一怔：“去哪儿？” “莫要多问，贫道此生不欠人情，那天喝了你们一壶‘春杏绿’，今日便还你们一个人情，算是扯平了！”说着，不等二人回话，起身一拂道衣，便朝那悬崖的方向走去。 两人大惊，见他朝悬崖走，连忙上前阻止。可刚走出四、五步，却觉周围景色一变，四周云雾翻滚，远处尖山探出，哪里还有什么悬崖？转头一看，许老伯家早已在千山之外，犹如蚁窟一样渺小，顿时有种隔世恍然之感。 耳边隐隐可闻风声鹤唳，再一眨眼，脚下的山川尽数微缩，犹如尘垢！ 云鸿大惊，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缩地方寸之术，你是终南山的人！” 老道朗声一笑，兀自疾飞。少时见一座大山扑面而来，望之不由屏息。那山势如剑，直插霄汉，数道瀑布飞泻而下，落入深潭，激起滔滔巨浪。心中一怔，这不是终南三峰之一的太白峰吗？ 转眼云消雾散，三人已从空中降下。眼前正是群山之巅，一眼可见正前方数座道观矗立山峦，犹如仙家圣地。耳边洪亮的钟声不绝如缕，瀑布飞流，松风傲然，让人的心神刹那间迷失于双眼之中。 然而，真正令人振奋的不是这仙山俊景，而大殿上三个闪着银光的隶书大字——云来观！ “云来观！我们到云来观了！”云鸿激动万分。 对于此次终南之考，他本已抱着失败离去的态度，没想到却在此时峰回路转，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第二关，所谓仙缘试炼，并非指上天注定的缘分，而是自己争取来的因果。求仙需心怀诚意，仙缘试炼就是考验人的诚心。回想老道为难自己的三件事，先是打扫屋子，后是分米，之后又故意将米袋洒落，要求重分。这三件事看上去是无理取闹，但现在看来，这些哪个不是在考验自己的诚心？ 如果没有诚心，没有坚定的信念，一般人早就不干了。而三日之内到达云来观，这不过是考核的噱头。太白峰高有千丈，四周峭壁如刃，山崖绝险，如果不允许使用法术，徒手攀爬，就是给你三日也未必上得来。当初若是听见呼救而不闻，想必现在也无缘站在这云来观前。 远处，几个身着蓝白道服的道子走了过来。见到老道，急忙稽首拜见：“原来是醒醉师叔，快请入观。” 云鸿一惊，暗道：原来这老道道号“醒醉”，又醒又醉，迷迷糊糊，清清爽爽，这不正是人生的寓意吗？ 那两个道子之前在桃花谷中见过，正是与玄月同辈的师兄弟，如今这二人称他“师叔”，这个醒醉道人岂不是和虹颜仙长是一个辈分？当即心中起敬，笔直站立。 醒醉笑了笑，说道：“两位师侄，贫道受掌门师兄诏令，还有些事便不进去了。这两个人是此次终南之考贫道选中的弟子，你们先带二人进去歇息，等待参加下一场考核。” 见他称呼天玄子为掌门师兄，云鸿更加明确了此人的身份。 两人点点头，稽首道：“如此，恭送师叔。” 醒醉“呵呵”一笑，转身望了望云鸿、幽若，意味深长道：“两位道友，想必你们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贫道此次奉命参与终南之考，考验求道者求仙的诚意。之前在考核中如果有什么得罪，二位不必上心。你们的资质都不错，最后一场考核很难，不要大意。” 幽若红着脸，轻声道：“之前得罪师叔的是我，还请师叔不要放在心上。” 醒醉哈哈一笑，开怀道：“无妨无妨！你是掌教的徒弟，我知道，虽然你没见过我，但我可见过你好多次了。再说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来的，想当年，贫道参加终南之考的时候，乃是前任掌教亲自试我。记得过程中，贫道可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了。但到最后得知了考验的真谛，这才恍然大悟。好了，你们快去吧，贫道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再度转身，转眼一阵剑光灿烂弥漫，已然御剑离去。 云鸿心中疑惑：醒醉师伯神色着急，难道有什么急事？ 正思索时，两位道子上前，稽首道：“恭喜二位道友通过仙缘试炼。通过仙缘试炼已算是我终南山的半个弟子，第三场考核将在不日举行，你们且随我进去先安排住所。” 两人点头，随两位师兄入了云来观。 这云来观矗立在太白峰上，虽不失宏伟，但不过是世内的终南山。云鸿知道，在那主峰太乙峰之巅，可以打开通往异界的结界。真正的终南山重阳宫便位于此结界空间之内。 一路前行，少时便到了后殿的居住区。沿途听两位师兄说起，这次仙缘试炼，共六百多名弟子参加，但到现在为止只有一百多人通过。有三百多人在试炼过程中因违规而淘汰，剩下的人大多是不能坚持到最后，中途退赛。能通过仙缘试炼之人都是极有诚意，意志极为坚定的。 就这般，于后山歇息了几日，等参加仙缘试炼的所有道子出关，该走的走，该留的留，玄虚长老这才列了通过名册，选了良辰吉日，准备举行终南之考的终极考核：见性试炼。 期间，云鸿也走访了不少道友。很庆幸，那个名叫卫杰的无极国壮士，也通过了仙缘试炼。两人年纪相近，很是投缘，聊着聊着，便称兄道弟起来。云鸿趁机向他请教了不少无极国的事情。其中，就打听到了有关“阿尔那皇室”的消息。原来在罗生门未成国教前，萨满教在无极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到重要节日，都会受皇室邀请，前往宫中祷告祈福。 说到宫廷，云鸿不由想起姨娘高芹，便趁机问他。 卫杰告诉他：昆邪王阿尔那芹不仅身份高贵，是可汗的亲meimei，而且也是无极国中最为骁勇的女将。无极国乃游牧民族，天性好斗，常设武斗场比武。而由皇室领头设立的“天地武场”，每年举行一次。比武后将结果列出名次，形成的“天地榜”更是无极国最权威的实力排名。传言阿尔那芹曾在天地武场中连胜五十场，乃是历代冠军中唯一的女性。 听到这里，云鸿不免惊悚，原来姨娘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卫杰又说：但在十七年前，阿尔那芹正值青春年少，不知为何忽然消失了。皇室对此事从不多提。天地榜上阿尔那芹四个字自此除名。但有一点却被无极国所有的武者铭记在心。那就是天地武场上，连胜五十人！这个辉煌的战绩一直到今日也没有被人打破。 得知这些传奇，对高芹这个人，云鸿更加看不破。一代赫赫女将，英名盖世，却在她最辉煌的时候选择退出江湖，反而受命潜入大幽，甘愿做别人的小妾。想到最后一次和她对决时，她已是宗师修为。她自己也说，自己被秘术禁锢多年，由此看来，在她鼎盛的时候实力至少已是人仙。想到这里，云鸿也不由唏嘘。 “怎么？你难道认识昆邪王殿下？”卫杰问道。 云鸿急忙摇头，苦笑道：“不认识，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次日，白云殿前鸣钟击鼓。广场上汇集的晋级弟子，大约有一百二十人。按照要求，众人已换上终南山蓝白相间的弟子服，衣袂飘飞，与身后苍茫的云海相呼应，仿佛浪潮一般。 脱去往日的紫裙，换上特定的道装，幽若顿时变得如同懵懂的少女。扭扭捏捏走出房门，见云鸿已在外等她。似乎是觉得这身衣服与她一贯的风格不配，“呀”的一声，急忙捂住眼睛：“你怎么在这里！赶紧走开！别让本宫看见你！” 素衣如雪，虽失了华贵，却多了清丽，配上那略带冷色的俏美容颜，依然算的上终南山数一数二的美女。 云鸿“哈哈”一笑，没想到一贯骄纵冰冷的公主，也有着腼腆的一面，微笑道：“公主殿下，您知不知道，您快迟到了，我不来叫你，你可是要弃权了？” 幽若脸色一红，想起方才在屋中更换衣服，心中起了些少女情怀，的确纠结了好一阵，也没注意时辰。霍然放下手臂，冷冷道：“好了，都快迟到了你还在这里废话？赶紧走！” 云鸿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打趣道：“公主殿下请，微臣断后。” 两人走到广场时，人差不多来全了。穿上这身蓝白道服便代表终南山弟子的身份。众人都在小声议论。其中有不少上次考核被淘汰的弟子，根据他们的经验，以往从没有在第二场试炼后就颁发道服的例子。难道说，第三场试炼要求众人以终南山弟子的身份参与？ 来不及多想，却见大殿中走出七人。七人以玄虚道长为首，云鸿抬头望去，见玄月、苏灵儿赫然在列。他们一脸严肃，神色甚至有些慌乱，几个道人满头大汗，明显是匆忙赶来。云鸿心中一怔，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七人往大殿前一站，整个广场上登时鸦雀无声。 玄虚道长走出一步，朝众人稽首：“贫道玄虚，本该于今日主持第三场考核。谁知一个时辰前突然接到掌门诏令，诏令上说：终南山二百里外结界受损，经查明是一批来历不明的妖魔闯入，如今正在附近肆意作乱。贫道受掌门密诏，现与几位同门即刻带尔等下山，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云鸿也是一阵惊悚，终南山乃仙家圣地，自古以来，都是妖魔不敢深入的地方。到底是何方妖魔如此大胆？山下还有数万武者集聚，他们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袭山，岂不是找死？ 心中一震：号令群魔，难道是九幽教？ 想起之前，醒醉师伯神色慌张，将自己送到云来观便匆匆离去，难道也是因为这事？还有虹颜仙长，本来说好自己参加终南之考，他会亲自迎接。但之前听苏灵儿说，他被派出去处理一件大事吗，难道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喧哗不止，玄月站出来说道：“诸位道友，请静一静。贫道知道，这件事影响了大家的考核，因此已上书掌教，掌教的回应是：凡是参与此次剿灭妖魔行动，取得功绩的，可免试入门。希望大家抓住机会，就当是一次实地考核。” 此话一出，众人都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既能斩妖除魔，又能免试入门，这种好事真是百年难遇。 玄虚站出来道：“根据情报，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个妖魔据点。分别是：东边的蛟龙岭，南边的问道村，西边的白鹭洲，北面的燕来镇。你们共一百二十人，按自己所想，分为四队，每队三十人。稍后将由我等七位，分别带领大家前去剿魔，时间紧迫，速速决定。” 话音一落，下面炸开了锅，很多人犹豫不决，不知要去哪里。 幽若拍了云鸿一下，眨眼问道：“我们去哪里？” 云鸿想了想，这四个地方都离此地二百里开外，他也不熟悉，一时间难以决定。忽然抬头，见远处的苏灵儿正望着自己，竖起一根指头，指向北边。云鸿眼珠一转，道：“我们去燕来镇吧。” 幽若与他对视一眼：“好，我跟你一起。” 云鸿笑了笑，心领神会，见卫杰从身边走过，叫住他问道：“卫兄去哪里？” 卫杰一笑反问：“云兄去何处？” 云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要去人多的地方，我去燕来镇。” 卫杰稽首道：“志同道合，岂有陌路之理？” 三人急忙站到北面的队伍中。盏茶功夫，大家分好了队伍。只见玄月、苏灵儿两人飞身下台，站到“燕来镇”这一队跟前。苏灵儿朝云鸿眨了眨眼，脸上洋溢出一抹喜色。 玄月看着众人，朗声道：“这一队由我和灵儿师妹负责，此次妖魔袭山毫无征兆，我们不知对方虚实，大家随着贫道斩妖除魔，一定要听从命令，不可意气用事。如果实在遇到高手，切记不要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命才是最重要的。目前，掌教已用秘术通知在外游历、办事的各大弟子，相信不久后就会有增援。大家只需要尽力即可。” 苏灵儿一副天真模样，故作严肃道：“谁敢不听话，小心师姐揍你哦！” “是！”众人齐声道。 玄月一看天色：“时辰已至，贫道即刻施展‘缩地方寸’之术，助大家到达燕来镇。”双手举在胸前，骈成剑指，转眼便有一道白光自指尖生发，喝道：“凝神！” 众人急忙凝神注目，气运丹田。 只听他念了一段生涩咒语，指尖的光芒越来越亮。于此同时，众人脚下也射出无数华光，隐约形成一个阵法。这些光芒逐渐与玄月指尖的银光交接，霎时形成一道绚烂的光柱。在这片耀眼的光芒中，众人只觉身体好像变成一根羽毛，轻飘飘的飞入漫漫虚空之中。 等白光消失，脚踏实地，众人已在二百里开外的山野中。 落地的瞬间，众人倒的倒，摔的摔，显然是初尝“缩地方寸”还不适应。云鸿扶住幽若，四处望了望。只见周遭山林草木茂盛，花柳扶疏，头顶蓝天白云，一片祥瑞，并不是想象中妖魔肆虐，满目疮痍的模样。当即放出神念察看，可结果却感觉不到附近有任何妖气。 除云鸿之外，队伍中也有其他人发现了这点。很快有人问道：“不是去燕来镇吗？怎么到了这里了？” 玄月道：“此地乃燕来镇北郊，我等都非凡人，若是贸然进镇恐怕会引起sao乱。而且据情报说，燕来镇已被妖魔攻占，若是直接到达镇内，中了敌人的圈套便得不偿失了。” 那人点了点头，很快又有人问道：“师兄打算如何行事？” 玄月思量片刻：“敌人的数量尚且不明，实力也不清，敌暗我明，硬碰硬我们恐怕没有几分胜算。燕来镇乃从北入山的重镇，重阳宫有常驻于此的弟子，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出色的情报人员。当务之急就是与他们取得联系，看看能否取得有用的情报。” 众人点点头，觉得玄月师兄说的在理。 玄月与苏灵儿对视一眼，便从怀里拿出一只刻有符箓的火箭：“此乃重阳宫特质的飞羽流星箭，专用来传讯。火箭一亮，方圆五十里内的重阳宫弟子都能收到讯息。”说着指尖捻诀，只见一道火光爆起，火箭“滋啦啦”冲上天际，于二十丈处，荡出一阵浓郁的灵气。 “好了，大家先原地休息，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找了块空地打坐。 云鸿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他可没有闲情去打坐，满脑子里都是魔教的问题。 想到那天，转轮王送三人前去轮回，沿途路过绝城，见到了九幽教的人。听他描述冥界的现状，这九幽教在冥界竟已经占据了大半疆域！而自己经历的事件中，无论是河神帮之谋，还是秦王府之乱，都与之息息相关。若这次也是九幽教在背后牵线搭桥，那么终南恐怕免不了一场浩劫。 正思索着，鼻尖传来一阵花香。幽若见云鸿满头大汗，急忙递来那方香帕：“怎么？担心什么？” 云鸿回过神来，接过那香帕，清香入鼻，倒是令他舒缓了几分紧张的情绪。见幽若正对着自己笑，云鸿答应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心中有些怕。” “怕？我看你连死都不怕，这世上你还怕什么？”幽若打趣道。 云鸿苦笑一声，摇头道：“生老病死此乃天道，每个人都免不了，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怕的是，看到爱人、亲人一个个逝去，自己却无力挽救；看到大错一步步酿成，自己却无力回天；看到天下生灵涂炭，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些都是我怕的。当然，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用心，学不到更大的本事，帮助那些无辜善良的人。” “人力有限，你以为你是神吗？”幽若摇了摇头。 “神？”不知为何，云鸿元神一颤，冥冥中仿佛见到了九重天上，傲视苍生的伟岸身影——飞鸿上仙！若是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天下苍生，万般劫难，岂不都在手中？ 幽若见他出神，又问道：“你说的无辜善良之人，包括许三这种吗？” 云鸿顿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许三是因色而害，正如流云宫的道长所说，“色满销魂，自作自受”。这样的人，算不算得是无辜善良的人呢？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清风之中传来一阵铃响，苏灵儿走了过来。 “鸿哥，吃果子吗？”苏灵儿年纪比较小，不知不觉就称呼云鸿为哥哥了。 云鸿抬头见她雪白的指尖夹着一枚吃了一半的野果，有些像杏子，神思一震，顿时想起那天在雁荡山，她也是在篝火之下吃着果子，那副天真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很宁静。 幽若转过头，见是那位师姐，面色忽然变得冰冷。 云鸿浑然不觉，笑道：“灵儿，坐吧。” 苏灵儿咧嘴一笑，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仿佛是枝头百灵鸟的歌声。她蹦跳着坐到云鸿身侧，不管他要不要，便将几枚滚圆的果子塞到他怀里，在旁人看来，两人的举止颇为亲密。 “我最喜欢吃终南山的杏子了，给你几个大的，你快尝尝。” 云鸿笑了笑，刚准备给幽若递去一个，却见她面无表情，目光中散出一股寒意。还未开口，便听她道：“鸿哥是吗？叫的这么亲，什么时候认的meimei，我怎么不知道？” 云鸿一愣：“这个，我们是……” 刚要解释，苏灵儿“哼”了一声，强词道：“喂！你这刚入门的小师妹，管这么多闲事干嘛？我和鸿哥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叫他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见云鸿手中的一枚果子似要给她，一个侧身上前，强行夺过，哼道：“这是我的果子，不给她吃！” “灵儿，不得无礼，你知道她是谁吗？”云鸿急忙喝止。 苏灵儿眨了眨眼，竖起食指按在嘴边，一脸无辜的样子，问道：“她是谁？不是刚入门的小师妹吗？难道我说错了？哦！我好像真的说错了，应该是：还未入门的小师妹，哈哈！” “胡闹！”云鸿有些无奈：“她是……” “师姐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还未入门的小师妹，其它什么都不是。”幽若冷冷说着，嘴角抽搐，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我有些闷，你们慢聊，我去转转，看看有没有线索。” 见她如霜的背影缓缓离去，云鸿都觉心中一酸。 苏灵儿撅了撅嘴，不以为意，道：“鸿哥，我们不理她，吃果子！” 云鸿苦笑一声，拿起一个果子咬了起来。入口虽甜，但不知为何，这一刻望着幽若的离去的背影，总觉心中酸苦。 少时，林中一阵sao动，只见群鸟惊飞，天色陡然暗了下来。玄月忽然睁眼，喝道：“小心！有人！” 众人一惊，纷纷手按兵刃，保持戒备。见远处暗林中，影影倬倬走出一人。起初看不清模样，待他走近，才见此人身着蓝白道服，此刻胸口中了数刀，鲜血早将道服染红。玄月大惊，见到此人，急忙喝道：“韩师兄，是你！” 说着飞身上前，可还没到他跟前，这位韩师兄便“轰”的一声倒下。众人见是自己人，不约而同的冲了上去。玄月抱住他，急忙在他身上施展治疗法术。只可惜此人受了重伤，能走到这里完全是凭借一股信念。如今见到众人，信念丧失，难免一死。 玄月握着他的手，颤抖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其他人呢！” 韩师兄吐了两口鲜血，吊着最后一口气，支支吾吾说道：“师弟，快走……去重阳宫，请师叔们出山降妖，你们打不过他的……”说着，咽了口气，眼珠一瞪，即刻就要断气。 “快让开！”云鸿一声大喝，立刻祭出正气炉，悬于他的头顶。 正气入体，有如滔滔不绝的生命力，韩师兄一咳，又恢复了些神智。见云鸿祭出的神秘香炉救人，玄月一时震惊也说不出话来。只有云鸿知道，正气炉虽然神奇，但毕竟不是起死回生的仙丹。浩然正气只能救他一时，时间宝贵，急忙道：“师兄，镇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师兄断续道：“是妖王……是妖王……他把村里三百多人全抓了起来……现在这些人被困金员外家……我和几位师兄弟拼了命，不是此妖对手……他们已经以身殉道了。你们快走……妖王实力强大，务必要请醒醉、虹颜两位师叔出手，否则你们都是去送死……” 云鸿一惊，又问道：“妖王抓了全村的人，他要做什么？” 韩师兄浑身颤抖，道：“此妖乃深山异种，濒临突破……据说……吃人可助长功力……你们快回去通知两位师伯……妖王会在今夜子时吞食活人……再晚…就……就来不……” “噗——”一口鲜血吐出，韩师兄两眼一翻，头顶悬着的正气炉忽然暗淡下来。 云鸿叹了口气，随手召回炉子，摇头道：“韩师兄已经升天了，我无能为力。” 众人一阵唏嘘，听了方才那番话，不少人都吓的脸色发白，玄月默默抬手，将他的眼睛抹上。 底下，数人小声议论着。 “这可怎么办？韩师兄实力不菲，已有宗师初级的实力，他在终南学道多年，深得太上道真传，如果真打起来，至少是宗师中段的高手。连他都死了，这妖王岂不是有人仙的实力？” “我看不止！你别忘了，韩师兄还有几个师兄，想必实力也不低。若妖王只是人仙，在几个宗师合力围攻下，就算不败也未必能胜。韩师兄如此之惨，妖王的实力显然不止于此！” 有人提出：“难道是地仙？” 听者一阵唏嘘，有人道：“整个终南山也没有几个地仙，这么说……” 众人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玄月安顿好韩师兄，回头见众人在小声议论，从他们的话音中便听出有人萌生了退意。他们本是来参加终南之考的，好不容易在前两关中脱颖而出，如今却要在这与自己无关的事上冒风险。所谓的道心，一旦面对真正的生与死，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在意？ 有人站出道：“玄月师兄，我们还是听韩师兄的，去找两位师伯吧。” 玄月摇了摇头，道：“若能找到两位师伯，我们何必要来。在玄虚师兄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掌门就已经通知了几位师伯。醒醉师伯逍遥四海，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常年不在终南山，掌教发出去的讯息到现在也没见他回复。虹颜师叔倒是联系上了，只是他日前被派去东海归墟查探，归墟离此地万里，就算接到通知后立即返程，至少也要两日的时间。” 有人道：“不是还有洞云、青书两位师伯吗？” 玄月无奈道：“洞云、青书两位师伯修为已至地仙巅峰。上个月，两位师伯同时感应到天劫来临，已经双双闭关去了。掌教镇守重阳宫，不可离身，现在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这、这……”众人哑口无言。 玄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苏灵儿问道：“鸿哥，你觉得要怎么办？” 云鸿一声不发，这一刻，面对这个艰难的问题，他只说了两个字：“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