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银钉搜魂,冲出鬼神救命
听风阁内,王翠薇正静静躺在二楼的厢房中,日夜有丫鬟、护院看守护理。 云鸿吩咐其余人在外守候,只让云封、云清月和几名大夫随自己进去。 云鸿道:“稍后我将放出外公的魂魄,采集母亲缺失的先天之精,再将其导入母亲的身体。此过程需魂魄、rou身同时进行。如此我负责治愈母亲的魂魄,父亲负责调合母亲的rou身。整个过程将近一个时辰,万万不能够中断!” 见他语调严肃,云清月问道:“如果中断了会怎么样?” “一旦中断,不仅我和父亲会受到损伤,而且母亲也会再受重创,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云鸿严肃道。 “放心,听风阁上下已被包围,不会有人打扰。”云封正色道。 云鸿点点头,道:“好的,还麻烦meimei给我们护法。子时将至,天地间阴气大盛,加上今日是月圆之夜,乃魂魄复苏的最佳时机。事不宜迟,即刻施法,争取一次成功!” 云封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将王翠薇扶了起来。当即盘膝而坐,手掌搭着王翠薇的后背,心念一动,四面的窗户“忽”的一声全关了起来。与此同时,云鸿脱离家丁的rou体,回归元神状态,将黑白无常给的葫芦从儒仙居中取了出来。 那葫芦缓缓旋转,在灯火的辉映下越发玲珑剔透,闪烁着妖艳而奇诡的光芒。忽然“嘭”的一声,幽光四射,葫芦中飞出一道人影。云封凭rou眼看到王巍的魂魄,喊道:“老丈,真的是你?” 王巍看到女婿云封,又看到床上的女儿王翠薇,叹道:“没想到老夫还能在见到你们,真是不枉此生了。” 云鸿道:“外公,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还快请施法吧!” 王巍点了点头,轻轻飘到床铺前。望着王氏苍白的脸色,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不觉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划过他满是皱纹的老脸。虽然是元神状态,但说来也奇怪,这泪水一落下,便似超越了生死,跨过了阴阳,竟然凝成了实质,最终“滴答”一声打在了王氏的脸上。泪水霎时化为云气,渗入王氏的肌肤。 云鸿颇为震惊,原来所谓的胎光之精并非什么神物,只是亲生父母的一滴泪水! 泪光如爱,超越生死,足以堪称天地间的奇迹! 云鸿、云封同时发力,将王巍的泪水彻底消融,渗入王氏的身体。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治疗与恢复,王翠薇白皙的面容渐渐转红,身体也开始扭动。云封大喜,扭动代表着有痛苦,有痛苦代表有知觉,看来王氏魂魄恢复便在眼前了。 云鸿同样是兴奋不已,为了救活母亲,他历经千辛万苦。寻找引魂灯,捉拿高九野,骗皇帝入地府,真的是一波三折了。眼看母亲就要恢复,他能不高兴吗? 云清月在旁护法,见王翠薇的动作越来越大,心中也是乐滋滋的。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施法进入尾声。王翠薇蹬开棉被,口中已在大口喘息,身子不住翻动,似乎坠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中。众人都知道,只要这个噩梦醒来,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眼看施法就要成功,但还是发生了意外! 毫无征兆的,云鸿忽然感觉元神刺痛,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刺痛便成了剧痛!他浑身如被火烧,窒息感快速弥漫了脑神经,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他。 剧烈的痛苦让手中的动作减缓,云封发现云鸿有些不正常,立刻问道:“你怎么了?” 距离一个时辰只剩下半刻钟,正值紧要关头,一旦失败,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双方都将受到重创! 然而此刻,云鸿的元神却被某种未知的力量重创,整个人已经昏昏欲睡了。 他意识到,是自己的rou身出了问题。在没有修成鬼仙之前,元神和rou身是不可分离的。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他的rou身下手!但还是想起那个狱卒,只是他被压在正气炉下,一时半刻无法脱身,不应该是他。但如果不是他,谁会在三更半夜闯入天牢,而且针对自己?天牢是大幽的顶级牢狱,没有通行令牌,一般人压根不能进入,除非是宗师以上的高手! 思索之间,元神再受重击,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无数针扎在rou里,周围的空气快速升温,仿佛置身于guntang的油水中。 云封发现云鸿越来越不对劲,立即分出一丝神念:“鸿儿,到底怎么回事?!” “啊!”云鸿大叫一声,整个屋子里扬起一阵强大阴风。 下一刻,虚空中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威压,惊涛骇浪似的将他的元神挤压揉碾。云鸿想要呼吸,却觉心肺憋涨欲爆,体内的每一条血管、经脉都似被大力撕扯。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源自于东方的天牢,将他的元神朝后牵扯! 这力量极为强大,竟让云鸿毫无反抗的力量。 王巍看着云鸿的元神发生扭曲,紧接着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劲吸摄,狠狠撞上了听风阁东面的墙壁。元神本是虚无之物,这一撞不仅没有被墙面挡住,反而直接穿过了墙壁,流水般宣泄出去。 刹那间,阵法失衡,云封浑身一颤,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挣扎中的王翠薇也浑身一颤,仿佛再次猝死过去。在旁护法的云清月大惊,连忙去扶,云封一把推开她,断断续续道:“快!别管我!元神出窍,救你姨娘!” 云清月手脚无措,她还没修到宗师境界,看不到云鸿与王巍,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察觉到空气里有灵力涌动,见父亲焦急的神色,急忙盘膝坐下,元神出窍后顶替了云鸿的位置。 即便如此,施法还是间断了三分钟! 谁也不知道,这三分钟会引发什么后果…… 寒风将云鸿的胸肺灌了个饱满,迷迷糊糊中,他已经离开了云侯府,到了东面的大幽府。 他一头栽下,四面建筑逝如流星,嘎达一声,元神直接撞入了rou身! 挤压、撕裂的感觉消失,然而身体一震,头顶顿有千钧力量压下! 四面泛出银光,刺得他难以睁眼。想调运正气炉、墨魂砚、大圣遗音,却发现浑身经脉被锁,竟是三十六根银钉钉在身体的三十六处大xue上!他的手脚依旧被玄铁链束缚,丝毫不能动弹。勉强睁开眼睛,见原来所处的牢房,四周墙面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符箓,微微放光,形成一个光罩,将自己罩在其中,那个被正气炉压着的小狱卒早就昏死过去了。 窒息、压抑、憋闷、疼痛……千种感受加身,生不如死。朝前观看,又似置身湖底,透过无数波动的光纹,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然而受到符纹阻碍视线,难以看清那人的容貌。他只能看到一个坚毅而冷酷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闪光的匕首。那匕首上杀气腾腾,径直穿过符纹,凝成一股黑气,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刻,世界陡然变得安静,已经历经一次生死的云鸿,再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身上寒毛直乍,静谧中似乎听到了“扑通”的心跳声。 并非是畏惧死亡,而畏惧面前的这一个人,畏惧这一缕黑气,畏惧这一把匕首! “你是谁?”云鸿努力镇静,提起一口气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朝前走了两步,举手之间又是数道银钉打入了云鸿的体内。 “啊!”剧烈的痛苦令他仰天狂吼,每一根银钉入体,头顶的压力就增加一分。如此下去,就算不被钉死,也要被这些银钉带来的威压压成粉末。剧痛中,他发现这些银钉不是一般的银钉! “搜魂钉!”心中一震,想起这一个词汇。 阵外出来略微沙哑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交出仙器,自爆元神,可免去一百零八根搜魂钉之苦。” 云鸿大惊失色,他身为儒道传人,身怀三件仙器,这件事情除了司空浩然、虹颜知道,其余人一概不知。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云封,云鸿也只是模模糊糊说了个大概,并没有透露出所有的细节。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仙器!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又有十二支银钉射入光罩,拍入他的rou身中。 剧烈的痛苦让云鸿几近昏厥,对方连搜魂钉这种极其残酷的东西都动用了,看来对仙器是势在必得。三件仙器皆有器灵,器灵已与他的元神融合,因此要获得三件仙器,首先要把器灵从元神中逼出来。 搜魂钉是魔教的产物,专用来瓦解人的魂魄。只要这一百零八根搜魂钉打入身体,元神侵透,就算自己不交出器灵,器灵也会被对方轻易夺走。 对方下手极快,根本不给云鸿思考的时间,“咄咄”连声,又是十数根银针拍入阵中。 针尖没入粗糙的皮肤,在刺破血管的瞬间,血液如泉水般涌出,脚下泥泞的土地已变成嫣红的沼泽。 云鸿如被千刀万剐,那种痛苦深入灵魂,咬牙大叫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三件仙器已与我的元神合一,就算你得到了器灵,也无法得到仙器的认可!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阵外之人的声音依旧如冰块般寒冷,不屑道:“我只是要仙器,而不是仙器的认可。” 云鸿瞳孔一缩,只要仙器? 不能得到仙器的认可,仙器就是一件废物,甚至会遭到仙器的反噬,他到底要干什么? 银针穿梭,对方根本不给云鸿思考的时间,麻木的身体上又被戳了几针。四周的阵法越转越快,整个牢房都随之急剧摇晃。周围的空气开始波动,仿佛置身于万顷鲸波中,体外的每一寸空气都如同惊涛骇浪,随时会将人扯成碎片。 这种环境下,云鸿已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只能放声大叫。 “哼!”阵外传来一声冷哼,最后三根银针化作流光,洞穿光壁,准确刺入云鸿的百会、膻中、云门三道要xue。 “还以为是什么通天彻地的人物,原来是个窝囊废,呵……”阵外人不屑道。 刹那之间,阵中光影暴动,云鸿身上的一百零八根搜魂钉窜出火焰。 搜魂钉是用特制的银针钉死元神,随后用离火炼其rou身,烧成灰后,就算是鬼仙也要被炼化了。之后再从钉中提炼精元,就可以获得逝者身前的记忆、溶于元神的器灵等物。 云鸿眼花缭乱,浑身血液都被榨空。随着火焰越烧越猛,他身上冒出了一屡屡黑烟,甚至闻到rou香。他的头部、背部、双肩、腹部全部烧焦了,最严重的是腹部以下,此刻他完全感觉不到了大腿和小腿的存在了…… 麻木让他丧失了痛觉,随着rou身逐渐碳化,元神被分隔开来,渐渐被一百零八根搜魂钉蚕食。 云鸿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记忆在消失,意识在溃散,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死亡感觉还是这般熟悉,和前世饮下仙人醉很相似,无尽的空虚,永存的落寞,没有光明,只有黑暗。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云鸿剧烈喘气,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透过层层光幕,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在虚空中升起。 “黑白无常……”云鸿看清楚两人的面目,忽然想起了地府中的约定,外公王巍被放出玉壶一个时辰后,他们两鬼使会来人间,勾回王巍的魂魄,此刻正好是一个时辰,来的还真是时候……云鸿猛地吐出一口大鲜血,终于晕了过去。 伴着滚滚雷声,深埋地底的牢狱被一股庞大的力量连根拔起,房顶登时被削去一大块! 只见璀璨的夜空中,两道绚烂的霓霞流星般冲撞而来,白如珠峰之雪,黑似仲夏之夜,将阵外施法的黑衣人强行逼退!巨大的动静引起牢狱中一片sao动,无数人放声呐喊。这一刻,就连黑衣人也被气浪冲得衣裳飞舞,硬生生的逼退三步。他没有想到,眼看一百零八根搜魂钉燃成灰烬,大人交代的任务就要完成,竟然无缘无故杀出一黑一白两个高手。 “二位是什么人,为何阻拦!”黑衣人言语冰冷。 白无常冲了上来,一脸愤怒道:“妈的!你又是什么人,竟然敢谋害堂堂上仙!” “上仙?”黑衣人怔了一怔。 趁着白无常与之对持,黑无常悄悄移至阵前,已经将被困的云鸿救了下来。 黑衣人目光一震,顿时双目如火:“阻我者,死!” “哎呦,你很牛逼啊,小黑上,干他!” 黑无常放下云鸿,立刻冲了上去,一脸黑线道:“这家伙看上去还挺厉害的,一起干!” 黑衣人冷哼一声,见两人冲了上来,立刻丢到了手中的匕首,随之望空一招,身前竟然出现了一柄三尺长的古色宝剑。下一刻,他握住剑柄,剑尖指天,阴沉的天空中忽然响起雷声,接着降下十数道电光,精准无误的劈在他的剑上! “五雷电剑!”黑衣人举剑大吼,雷光将他的面容照亮,无比狰狞。 黑白无常被他冷酷的目光一扫,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个人的实力竟然不低,甚至达到了仙人级! 如果此刻云鸿还没有晕倒,一定能认出这招以剑引雷的法术,正是天地玄门镇派法术《五雷电剑》。这套《五雷电剑》高深莫测,相比终南山的《上清破云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修行此种法门,至少需人仙级的修为。放眼整个天地玄门,能习此剑法者不过区区数人。 呼啸的雷电当头而来,瞬间将整个天地染成紫色,黑白无常的实力虽然不低,但也不敢小视对方。两鬼立即祭出他们的本命武器——鸡毛毯子。两根鸡毛掸子化成一黑一白两道光柱,在雷霆呼啸之下破空冲击,最终与雷电剑光撞在一起,呼啸出千万朵光花水纹,四下反弹飞撞。一向以“铜墙铁壁”而著称的大幽府天牢,登时被爆射的气浪撞成了稀烂。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黑白无常,在这一击下都受了伤。 无常二鬼纵横冥界,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仙。没想到这个凡人竟能驱使天威,跟他们两个打成平手! 这样的实力,就算没有天仙,也至少是地仙大成! 黑衣人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有些不甘,打算再次发动雷电朝击溃二鬼。当然,黑白无常也不是软柿子,再次祭起了鸡毛掸子。眼看双方要再次交手,忽然黑衣人的眼眸恢复了平静。他收起了长剑,朝着二鬼冷哼一声,莫名转身离去。 白无常有些还不服,骂道:“他娘的有没有种!敢不敢跟我们分出胜负!” 对方并没有回头,在混乱的烟尘中快速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见他终于走了,白无常才脸色一变,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黑无常立刻扶住他:“小白,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看看上仙。”白无常从衣服里摸出一颗丹药,片刻后恢复了脸色。 黑无常将云鸿抱了起来,发现他身体都烧焦了,一百零八根搜魂钉还扎在身体里,尤其是下半身受损严重,在烈火的炙烤下,皮肤焦灼,里面的筋骨已经粘附纠结在一起,可以说,这双腿已经没用了。至于其他部位,只要疗养十天半月,还是可以恢复的。 黑无常将情况告诉了白无常听,白无常也是一副愁眉苦脸,先从衣服里摸了一颗还魂丹给云鸿服下。 “小白,上仙伤得很严重啊,就算服下还魂丹不死,这双腿也是废了。”黑无常道。 “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白无常一转头,发现附近竟然有不少人。 方才的战斗动静太大,整个牢狱系统几乎崩溃。那些看守的狱卒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天牢已经乱成一锅粥。趁着这个乱子,不少死囚逃了出来。虽然无常二鬼面目狰狞,一看就知道不是人,但还是有些不要命的凑过来看热闹。 白无常脑袋灵关一闪,嘿嘿笑道:“有办法了!” ………… 长夜漫漫,因为月光发出白亮的冷色,更显得天空昏暗迷离,伸手不见五指。 幽京城郊,一处林地,黑衣人从天而降。他捂着胸口,衣物上沾着些许鲜血。虽然伤口还在流血,却不曾阻碍他前进的步伐。与之前一样,他整个人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没有面容,没有情绪,只是在错综复杂的树林中静静穿梭,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地的尽头,身着蓝紫道服的男子负手而立,静静等着他。 “大人!”黑衣人稽首低头。 紫衣道人转过头来,双目之间露出一抹杀气:“怎么回事?为何在幽京城内公然使用五雷电剑?你知不知道这等秘技天下闻名,稍有眼力的人便能认出,这会让很多人盯上我们玄门!” “大人,对不起!”黑衣人低着头,嘴角抽搐道:“本来事情已经要成功,但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两个鬼神。属下与他们交手,迫不得已才使出五雷电剑,请大人降罪!” “鬼神?”紫衣道人目光一震。 “是,那两只鬼功力不低,甚至超过了属下,恕属下无能!”说到这里,黑衣人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紫衣道人瞥了他一眼,挥手朝他体内打入一道灵气,挥手道:“算了,贫道早料到这个云鸿非同小可,竟然有鬼神守护,看来他的身份还真是不一般,这件事你先不用插手了,待我明日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云鸿。” “是!”黑衣人点头应诺。 “大龙湫一战,九幽教那边损失惨重,司空浩然也死了。刚刚九幽教传来密报,说在司空府内有关于仙器的下落,你现在立刻带人去司空府,务必找到那些仙器的线索!” “属下明白!”黑衣人点了点头,身子一闪,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原地,紫衣道人负手仰望月色,自言自语道:“云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经一百零八根搜魂钉穿筋透骨,被离火煅烧,即便不死也要落得个终身残废。云鸿虽然命大,但在这一连环的重击下也是五脏俱碎,肝肠寸断。最严重的是双腿,被离火炙烤,经脉骨骼粘附纠结,完全是废了。 云鸿昏昏沉沉地,仿佛听到了一些锯木头的声音,但这声音断续,随着每一声“咔吱”声传入耳膜,似乎还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人影。同时自己下身也传来尖锐的刺痛,几次想要醒来,胸口却似压了一尊铜鼎,眼皮颤抖,更沉比千钧。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五脏内忽然翻江倒海,云鸿“啊”的一声猛坐起来。 睁眼看去,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被身后的黑无常点了涌泉、百会二xue。 于此同时,在他身前,白无常头发蓬乱,脸上沾满鲜血,浑似个杀人狂魔。他一手托着云鸿的腹部,一手正从他的腹中,将破碎的五脏六腑拉扯出来。云鸿看得又惊又骇,本能的想要挣扎,谁知刚刚一动,肠肚中便传来牵扯的钻心刺痛,刹那间脑海混沌,几欲昏厥。 “上仙得罪了,我们正在救您,请您忍耐片刻。”黑无常说道。 这时,白无常猛地一揪,将手中的肠子扯断。 云鸿眼前一黑,白无常急忙转身,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团新的肠子,强行塞入云鸿腹中,又从他那根“鸡毛毯子”上拔下一根白羽。在真气的引导下,充当银针飞速穿缝于肚皮上,不过盏茶功夫,云鸿腹部的伤口已被缝合。 白无常一边缝合,一边笑道:“上仙,我这招‘移形换体’可是从地藏王菩萨那里都偷学来的,只要不死,什么伤都能治。只是……这个……”白无常欲言又止,笑道:“只是施展此法,工序繁杂,而且需要太多的灵药补给。我们两个小阴差,手头的灵药有限。日后上仙发达了,可不要望了我兄弟二人今日的救命之恩啊!”到了这个时候,白无常仍不忘表功。 听他这么一说,云鸿惊疑骇异,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中,传统中医就是断了一根手指也无法接上,更别说断胳膊断腿,或是更换五脏、重塑六腑之类。强行睁开眼,见眼前丢了不少残肢断臂,身侧还有几团黑乎乎、血淋淋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些心肺肝脏。 云鸿头皮发麻,白无常为自己开膛破肚,竟是为了给自己更换脏器! 对于一个修真者而言,看见这些东西,虽是见怪不怪,但一想到这些脏器是从他体内挖出来的,饶是司空见惯,也不禁寒毛直乍。 “哈哈,好了!”白无常扔掉了手中白羽,拍了拍手笑道:“上仙,牢里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没有年轻人,因此五脏未必匹配,您只能将就着用。等日后恢复了功力,再将这些脏器净化干净。” 低头一看,见自己纤细光滑的双腿也被“换”了,换成了两根粗老皮厚的水桶腿。 另一边,两条烧焦发糊的断肢横在地上,凑上去嗅一嗅,还能闻到烧烤时发出的诡异rou香。 他瞠目结舌,惊恐的望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白无常见状,似是觉得有趣,嘿嘿笑道:“上仙,您别多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些修者不愿轮回,rou身尚可夺舍以存千年,更别说只是躯体坏了,换些新的实属正常。况且rou身只是载体,一旦修成地仙,脱胎换骨都很正常。” 话是这般说,但云鸿还是有些不舒服。从地上抓起那团模糊的血rou,强行以神念发动儒仙居,将其丢入幻境,苦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更换?百善孝为先,任意践踏自己的身体,此乃最大的不孝。” 白无常翻了翻眼皮,他活了上千年,早已忘了父母的容颜。 黑无常助云鸿行气一个周天后,随口说道:“嘿,老白,这些人怎么处理?” 云鸿望去,顿见隔壁牢房里,十数人瘫倒在乱草之上,血液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令人作呕。这些人中,轻者缺胳膊断腿,重者五脏被刨,已经断气。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在苦命挣扎,喉咙中已经说不出半点言语。 云鸿脑中空茫,震撼之情无以言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更换的器官,来源就是他们?! 白无常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上仙,您不要想歪了。他们都是秋后问斩的死囚,横竖都是死,我只是让他们提前解脱,顺道给您做点贡献,也没什么不妥。” 他说的似乎在理,但云鸿心中仍是一阵萧索。损人利己,这和那些杀人如麻的魔头有什么区别? 他摇了摇头,不忍再看,只好编造一个刻意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或许是仙、人有别,在仙人的眼中,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蝼蚁草芥,更何况牢狱中,这些将死不死的囚犯? 见云鸿没有回话,黑无常手心发出一道黑火,那十数人无论死活,转瞬间全被化作齑粉。抖了抖手,道:“这些死囚就算都死了,朝廷也不会追究。我现在送他们上路,反而比受刑罚而死轻松。” 云鸿眉头紧锁,无论什么理由,心中仍是愧疚难耐。 远方传来一阵喧嚣,方才无常二鬼与黑衣人对决,造成的动静太大,直接削去了天牢小半房顶,惊动了幽京上下,现在显然是一大波军队到来。 白无常精神一震道:“上仙,有人来了,我带您离开。”说着,伸手去扶云鸿的胳膊。 云鸿摇了摇头,此刻他并不想离开天牢,毕竟事情是因他而起,婉拒道:“二位鬼使,你们的救命之恩,云某心领了。只是云某有罪在身,尚不能离开此地,日后若能再见,定当涌泉相报。” “轰隆”一声,外面已经有人闯入天牢,看那气息波动,领头的该是宗师高手。 白无常道:“上仙,你管这么多作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云鸿处之淡然,仍是婉言拒绝:“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君子行而世为天下法;君子言而世为天下则。作为君子,有罪需要担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白无常汗颜,对于这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说起来就头疼。见云鸿食古不化,也不再劝阻,取走了云鸿身上盛放王巍魂魄的葫芦,说道:“既然如此,上仙,我们就先告辞了,您多保重!” 黑无常给云鸿陪了个笑脸,随之化作黑白二光,没入天际。 便在下一秒,一位身穿银甲、腰悬巨剑的大将,闯入了几乎成为碎片的天牢。牢内“框框当当”之声大作,那些没能逃走的囚犯放声嘶吼,四处都传来“放我出去,大人冤枉”之类的口号。 “安静!谁他娘的鬼哭,即刻处斩!”随着一声大喝,嚎哭声顿时被压了下去。 话音刚落,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涌入牢狱。这些士兵手持四尺长戟,身着银甲,只有禁军才能享有这种装配。士兵们有组织、有纪律的执行任务。一半人清理石渣碎片,一半人被分配到各个牢房,快速差点那些鬼哭狼嚎的死囚。 几个老家伙不听指挥,当场被乱刃砍死。 杀鸡儆猴,没人敢再出声。 云鸿刚换了新的器官与腿脚,身体正处虚弱,不想和这些蛮横的禁军多说什么。兀自盘膝而坐,摒弃杂念,运起浩然正气,缓缓修复受损的器官。不少士兵从他的牢房前忽掠而过,都不曾正眼看他。 片刻之后,走道里“咣当”一响,几个兵士停在了对面的牢房前。 云鸿所处的牢房是天牢中的“重罪房”,四周用铁栅栏围得严严实实。整间房里只有四间牢房,还特意用了金刚锁链加固,凡人绝不可能逃出去。但方才黑白无常与黑衣人的对决,四周的栅栏皆有破损。本以为那些囚犯都溜走了。可现在顺着几个兵士的目光,云鸿定睛一看,竟发现对面的牢房中,在那满地稻草下面,竟蜷缩着一个不起眼的老女人! 心中疑惑:那间牢房的铁栅已经破损,那老妪为什么不逃呢? 几个兵士打开损坏的牢门,展开手中册子,喝道:“老东西,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