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意气之争
佳人逝去,心湖破碎,一切化为空明无念。 指尖温热的血液,已在寒天中凝结成冰。他屏住呼吸,不敢去嗅那熟悉的腥味,转过身,抱着她,远眺溱湖,目光黯然。众人虽不明缘由,更不明他们兄妹间,那一份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不过,就单看面色,却也能理解那种忧伤的心情。这一刻,无一人上去打扰他们。 冬夜清寒,已是子时之末。 秦血凝魔性渐褪,天上流离的赤色红霞,亦随之消散。 不知何时,寒雨停歇,浓云退散,一轮新月渐出东山。繁星点缀,夜空变得格外晴朗。站在湖边眺望溱湖,夜色更加深沉。远方,绿林依稀可见,新月迷津渡,清光照江岸,但不知为什么,纵然是星月交辉,但在如此月夜下,却总觉得黑夜变得格外漫长,格外寂寥。 这时候,恰有一道流星划破夜空,却是一道人御剑而下。 清绝的剑气挥洒如雨,霎时光耀九州。 众人大惊,只听得“轰隆”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便有一柄仙剑从高空落下,宛如陨石坠地,发出雷霆万钧之势。众人急忙运起功法抵御,此人修为绝高,恐是仙人!唯有秦血凝依旧抱着秦怜香的尸体,纹丝不动,被神剑涤荡出的仙气灵风拂身,眉头竟也丝毫不皱。 沈从峰一看来者,蓝白道服,上面赫然刻印着终南山的标志。 不禁脱口而出:“终南山的仙人?” 来者正是虹颜。秦王府与醉仙楼,一个位于幽京之南,一个位于幽京之北。而幽京城甚大,南北纵向有百里,即便是虹颜道长御剑破空而来,也需一盏茶的功夫。只可惜,就因为这一盏茶的时间,惨剧已然酿成。他初至此地,口中便长叹一声,道是:“可惜,可惜……” 众人皆明白这“可惜”二字的意思,秦怜香魂飞魄散,已没有救活的可能。 沈从峰身为护国侯,在一众人中,辈分最高。 赶忙迎了上去,说道:“道长,此乃魔教妖人,还请你帮忙拿下此人!” 虹颜望了他一眼,不屑言语。 沈从峰见此人如此孤傲,不苟言笑,顿觉尴尬,只好先退下。见他一回身,走向溱湖边站立的秦血凝。没有说什么狠话,反而安慰道:“人已死,节哀顺变,莫要徒增伤感。” “都说人走茶凉,那人死了,是什么……?”秦血凝问道。 “人走茶凉,茶却尚在。人若身死,一切都将化作虚无。不过,唯有一件东西,还长存这个世上,便是死人的心愿。令妹已去,哥哥尚在,你自然要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未完成的心愿。”秦血凝默默念叨。 他眼中放光,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她的心愿是什么?” “望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秦血凝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原来如此。” 虹颜神色不动,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若觉得对不起她,就不能再逆天行事。你已是半人半魔,此刻,心中虽无魔性,但并不意味着日后,你的魔性不会重新觉醒。贫道今日前来,就是要将你带回终南,到那上善池畔,接受灵风洗涤,自此消除魔性,重新做人。” “终南山……好吧。”秦血凝叹了口气,轻轻答应。 虹颜点了点头,颇为欣慰。 这时,沈从峰走了上来,稽首说道:“这位仙长,此事不妥,还需从长计议。秦王府位列幽京四大世家之首,如今勾结魔教,轰动全城。秦王又是当今圣上的舅舅,此事与皇室关联甚大,而且,如今秦王下落不明,此事还需先交由大幽府审理,待真相水落石出后……” 虹颜神色清冷,虽然沈从峰跟他说话,他却置若罔闻。 他将目光定格在人群中,一个青衣少年身上,忽然间,他的神色有了波动。 “是他?”虹颜心中暗道。 云清月抱着云鸿,见仙人投来目光,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上次云鸿击溃河神帮,回来后,曾听他说过,在潭村,他多亏了一个叫做“虹颜”的终南山仙人,三次相救,这才保住了性命。虽然云清月没亲眼见过那位剑仙,但此刻,她似乎能断定,此人就是那位剑仙。 “虹颜仙长。”云清月对其点头示好。 虹颜面无神色,也不回礼。忽然间,他一挥手,一道金色的光芒应手飞出,转而罩住了昏厥的云鸿。云清月抱着他,这一刻,只觉得云鸿冰凉的体表顿时转热,片刻便已温暖。 云鸿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云清月见到云鸿醒来,大喜道:“哥哥!哥哥!你醒了啊!” 上官百里也赶忙凑来,口中直呼“云兄”。 迷糊中,云鸿只觉身舒坦,灵气已经全部补充回来。躺在云清月怀里,暖意犹存,香风扑鼻,十分惬意,不觉举起手,将她抱紧了一些。云清月一惊,只见云鸿用脸,在自己的胸口上胡乱摩擦,顿时脸上飞霞。当云鸿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并非在床上,同样大惊。 “meimei,怎么是你!”云鸿急忙推开她。 刚才的那一番动作,皆被上官百里看在眼中,此刻他已转过身去。 “哥哥,是我……”云清月低头道。 见上官百里背过身去,云鸿顿觉一片尴尬,无言以对。 云清月赶忙扯过话题,说道:“哥哥,是虹颜仙长救了你,你去谢谢他吧。” “虹颜仙长?!” 云鸿的脑海中,顿时显映出那个背负剑匣,身形瘦削颀长,面容英俊清冷,不苟言笑的终南山仙长。转头一看,见他正立在自己跟前,赶忙站起身来,对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仙长,没想到能在此地相遇,又麻烦您了。”云鸿稽首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即便是对于云鸿,虹颜仙长也不愿多说,八字丢下,转身便欲离去。 “仙长,请留步!”云鸿急忙叫道。 虹颜闻言,转过身来,面无神色,只等着他说下文。 “仙长,是这样的。您要带走秦血凝,去终南山,这的确有些不妥。不仅朝廷这边不好交代,就算是面对天下百姓,也难以给出说法。这魔教之事,事关重大,若不及时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会引爆谣言,到时候,人人自危,不见得是件好事。而且,小生还有一件事,关系到家母性命,需以秦血凝为证,配合调查,才能为家母洗脱冤情,望仙长通融些时日。” 前世,风邪道人就是凝血堂的副堂主,秦血凝一定些知道邪道人的下落。 本以为他会应允,谁知道他听了,脸上依旧冷如冰霜。 “此事不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说道:“半人半魔,留在人间,随时可能会激发心中潜藏的魔性,十分危险。幽京城乃是京畿重地,人口众多,若有妖人作乱,必将生灵涂炭。不过,你可以等到他魔性消除,到那时,再找他调取证据,贫道自然不会过问。” 云鸿愣了愣,问道:“不知净化魔性,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五载,多则十年。” “什么!五载,十年!”云鸿大惊,到那时,地府中,外公的魂魄说不定过了二十年之期的时限,已化作荒魂,用作修补天道了。如今,趁着秦王府之事,龙颜大悦,这才有可能让皇帝帮忙,再过五、六年,云侯府有什么资格,请皇帝帮忙?此事定不能拖得这么久。 “仙长,这不行的,我母亲等不了那么久。”云鸿焦急道。 “生老病死,此乃天道,你何必执着?” “这……” 云鸿无话可说,虹颜仙长说的对,生死之事,的确是上天注定。可那是自己得母亲,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母亲尚有一线生机,自己身为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见死不救? “仙长……” 虹颜不再理他,便要离去。他此次出行,还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沈从峰见他要走,咬牙切齿,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可他硬是没答一句,显然,没把他这个护国侯放在眼里,自己的面子简直丢光了。或许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知哪来的勇气,他跳起来挡在虹颜面前。 “阁下,且慢!” 虹颜抬起头,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寒气逼人。 “秦血凝暂时不可以带走,此人有关我大幽的江山社稷。若是被仙长无故带走,民间定会四散谣言。应先交予大幽府处理,等事情调查清楚,再由仙长带回终南山,净化魔性。” 虹颜仙剑在手,目光冰寒,仍是不愿多说一句。 最终,他冷冰冰的丢下一句:“江山社稷,与我无关,贫道只管三界秩序。” “人间也属于三界!”沈从峰反驳道。 虹颜不予理睬,将目光收回,视他为无物,这便要带着秦血凝回终南山去。沈从峰身为护国侯,兼“护国”之职责,见此人如此狂妄,心中愤怒。举起手中的战戟,朝那虹颜仙长狠狠一瞪,说道:“仙长,终南山亦在我大幽朝境内,你蔑视朝廷法律,这是何居心?” 虹颜被其长戟拦下,袍袖一挥,冷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两人正欲动手,天边闪过两道剑光。 隔着老远,便听到苏灵儿娇憨的叫声:“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