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到田家
墙壁上的微光逐渐黯淡下去,倦意袭来,许达席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感觉周围的空间重新开始发散,时间开始流转,自身逐渐融入旋转。 “少爷!少爷!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画安也不活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他吵醒,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浑身湿透,躺在一个池塘边上。眼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青衣小帽,做书童装扮,正趴在他胸前嚎啕痛哭。 见他醒来,少年脸上露出欣喜万分的神情,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水,吃力的抬起许达席的肩膀,想把他扶坐起来。 许达席吐出一口水草,感觉鼻孔里,耳朵里都是淤泥,他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叫做画安的少年架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搀起,无奈年少力薄,许达席又因为呛水虚弱无力,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急得抬头对着周遭围观的众人大喊: “你们能不能来个人帮帮忙,我家少爷好歹也是你们田家的女婿,这么冷的天,要是把他冻出个好歹来,田老爷也不能放过你们!” 周围家丁打扮的众人闻言,你推我我推你,有的充耳不闻,有的面露难色,并没有人上前相帮。 看到许达席嘴唇青紫,不住打颤,画安将自己身上的棉袍脱下来裹在他的身上,然而并起不了什么作用,寒风一吹,许达席更是抖得像筛糠一样。 正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席哥儿在哪呢?快给我让开!” 说话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这人宽袍大袖,体型富态,银盆一样的脸上留着一缕短须,显得很有派头。也许是走的着急,在这秋风萧瑟的天气里,脸上隐隐沁出汗来。 中年人熟练的翻开许达席的眼皮看了看,又把自己额头凑近他的额头贴了贴,松了一口气,起身厉声呵斥周围众人:“一群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就知道在那里杵着,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快把姑爷搀到东院暖阁去!”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架起许达席,向东院走去。 中年人叫住画安:“画安,你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画安闻言停住:“田老爷,您请问。” 田老爷问到:“席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池塘里去?” 画安听到这个问题,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田老爷又说到:“好孩子,你只消说,别害怕,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画安两手绞住自己衣角,低头说到:“是表少爷,我看到是表少爷害我家少爷掉到水里去的” 田老爷闻言面色一沉:“又是子勋?我知道了,你去吧,去让厨房给席哥儿做个姜汤发发汗,别落下风寒。” …… 东院暖阁。 许达席脱去了湿衣,裹在被子里,灌下一碗姜汤,感觉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 继身体恢复知觉后,大脑也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开始评估自己当下的情景。 从自己身边这个小书童和其他人的服装来看,大都是方巾圆领,皂色缘边,看来自己的确是回到了明朝,这点上面具人没有骗自己。 自己还躺在地上时,那个看起来很关心自己的胖胖的中年人叫自己“席哥儿”,看样子大概率自己名字也没变,还叫许达席。 刚刚无意中在镜台瞥了一眼,自己的相貌也没有什么大变化,看起来似乎还年轻了不少。 对了,这个小书童,好像是叫画安的,似乎在对着众人哭喊时提到自己是什么田家的女婿。 围观的家丁们都是田家的,显然自己目前是住在田家,难不成还是个上门女婿? 从众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还是个人缘混的挺不咋地的上门女婿!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从天而降,变成了这个身份,而自己却没有一丁点关于这个身份的记忆,这可让人怎么办? 这个面具人说的云山雾罩,好像挺厉害的样子,还说是自己的什么“指引者”,显得很是高大上,感情就为自己争取了这么一个开局。 算了,起码不再有债务缠身,不再有那个只知道整天喝酒,只会说教的老爸,既来之,则安之吧,生活再怎么狗血,也总不会比之前更差了吧。 正想着,画安领着那个胖胖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少爷,田老爷来看你了。” 田老爷走到榻边坐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许达席坐起来:“你身子还很虚,躺着罢。” 田老爷叹了口气:“这次真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画安机灵,用竹竿把你救了上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要是有点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跟死去的伯熊兄弟交代。” 许达席不知道跟这个田老爷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说得这个“伯熊兄弟”是谁,只好连连点头。 田老爷继续说到:“我知道子勋最近屡次找你麻烦,我也知道原因,他大小就喜欢紫茵,几次有意无意在你伯母面前露出要提亲的想法。你伯母对她这个外甥又十分宠溺,虽然不敢答应提亲的要求,却一再纵容他对你寻衅。我看再拖下去也没什么好处。现在家里有点生意上的麻烦事儿,等这事一解决完,就开始cao持你和紫茵的婚事。” 田老爷又念叨了一通以前的事情,之后嘱咐许达席好好休养,便起身离开了。 虽然听的似懂非懂,许达席还是把自己和田老爷的关系弄明白了个大概。 田老爷名叫田占元,自小就和许达席的父亲许伯熊交好,二人差不多同时结婚,妻子先后有了身孕,一次酒后,二人酌到兴起时约定,如果以后两家所生为二男,便结为兄弟;如为二女,便结为姐妹;如为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妇。 此后不久,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宁王朱宸濠在边境叛乱,危急之下,巡抚王守仁开始组织募兵,热血感召下田许二人一起加入了讨伐军。 在一次战役中,王守仁军中了埋伏,撤退过程中,许伯熊为掩护田占元腿上中了一箭,两人相互搀扶,逃回了军营后。没想到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伤口迅速恶化感染,并最终让许伯熊客死他乡,而许达席那会才刚刚出生。 经过一番激战之后,最终宁王兵败被擒,王守仁军班师回朝。 田占元用退伍所得为本金,开了一家药铺,以此为基础慢慢做大,并扩展到其他行业,最终成为肃宁城内的四大富商之一。 田占元一直很关心许达席母子的生活,多年来不从忘接济,并恪守当初指腹为婚的约定,几次和许母提出这个事情,在许母病逝后更是把他接到了田家,准备择个良辰吉日,便让他与自己的独生女儿田紫茵完婚。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还真是个上门女婿,这个田紫茵也不知道相貌如何,脾气怎样,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吃软饭,应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吧。 在床上躺了半晌,许达席觉得气闷,便起床到屋外走走。 他现在所住的这个小院不大,只有三间正房,平日里显见无人居住,只是他落水后需要更衣才临时安置在这里,小院不大,却收拾的十分精致整洁。 走出门外,院中有一座木制凉亭,凉亭两边的花圃里桂花、金茶花和木槿花开的正艳,深吸一口气,花香馥郁,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许达席注意到开放的木槿花花色繁多,有的花瓣通体为淡黄色,有的花瓣中间为淡紫色,边缘有一层白边,还有的颜色淡到发白,均不是记忆中熟悉的粉色,他觉得有趣,便沿着连廊边走边看,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隔壁西边厢房前面。 正在数着花瓣颜色之时,屋内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闷响,一个声音随即喊道:“碧桃,快来救救我!” 许达席不及多想,奔上前去,推门冲了进去。 屋内热气蒸腾,香气满室。一个妙龄女子背对着他摔倒在地,身上只裹着一席薄薄的白色葛布巾,正挣扎着站起,然而打翻的皂荚使得地板十分湿滑,想靠自己站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女子听到开门声,一边说着:“死丫头,这么久才来,赶紧把我扶起来!” 一边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之下,女子白皙的脸上瞬间潮红一片,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同时发出能震碎玻璃的尖叫声。 许达席大窘,双手捂住眼睛,口内说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连忙转身飞快向屋外逃去。 不料与一个提着木桶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一桶水里有半桶都浇在了他的身上。
慌乱之中,本就曲折的院落更是显得有如迷宫一般,奇怪的是,附近也没有下人可供询问,一直转了有大半个时辰,许达席才遇到外出寻找自己的画安,将他领回暖阁。 许达席身上的衣物紧贴在身体上,已经冻得哆哆嗦嗦。画安熟练的给他扒去衣服,重新裹上棉被,卧在榻上。 “老子这是怎么什么运气,一天之内两次湿身,是冲撞了龙王庙不成?” 许达席喷嚏连连,感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少爷,你又被刘子勋骗去池塘里了?可不能总上他的当啊!”。 许达席哭笑不得,只好把刚刚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画安目瞪口呆:“西面是田小姐的绣房啊,平日里大家都不敢靠近,少爷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许达席无可奈何,他又不知道这大宅院里这些大大小小的房间有什么讲究。他的印象里,古代的大家小姐都是住在阁楼上,哪会这么轻易撞到。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声娇斥:“姓许的,快快滚出来受死!” 画安跳起来跑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望去,神色写满惊恐:“少……少爷,不好了,田小姐拿着明晃晃的宝剑,正堵在门外,看样子马上要冲进来了!” 许达席暗叫不好,只得冲门外喊道:“你千万别进来,我没穿衣服……”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田小姐踹开木门,直奔许达席而来。 许达席只见田小姐一身束腰的白衣短打,宝剑横在胸前,柳眉倒竖,满面怒容,脸上一丝绯红仍未褪去。 画安见势不好,扑过去用身体挡住许达席,回头对田小姐道:“田小姐,你就放过我家公子吧,他真的不是故意去偷看你洗澡的!” 田小姐听到这话怒容更盛,用手抓住画安背心,就想把他揪开。 画安双手抓住榻上镂空的木孔,死活就是不撒手。 田小姐见扯不开画安,怒道:“画安,你再不松手,我连你一起杀!” 画安又急又怕,眼泪都掉下来了:“小姐,你杀了我吧,别再难为我家公子了!” 田小姐见到画安这样,手中的剑反而放了下来:“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勇气和忠心。今天我就先放过他。你告诉许达席,限他三天之内滚出田家,否则下次我手中的宝剑不再留情!” 说完白了裹在被子里的许达席一眼,转身离去。 见到田紫茵离开,画安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许达席一方面感激画安的忠心护主,一方面觉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需要一个小小孩童舍命保护,心里万分憋屈。 刚刚经历过一次自杀,他其实并不如何惧怕田紫茵手中的宝剑,只是被子里的自己此刻光溜溜的,实在是不敢做出什么动作。 眼下危机解除,许达席迅速穿好衣服,扶起画安,温言宽慰。 因为没有重生后的记忆,他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不甚了解,又不好问的太过直接,只得借着和画安闲聊,获取一些信息。 旁敲侧击下,他大致知道了画安自打七岁开始,便被许母买来给自己做书童,跟在他身边已经有六年时间了,许母病故之后,画安便和他一起来到了田家。 田家除了田老爷外,自上到下均对他这个上门女婿充满敌意。之前害他落水的那个人叫刘子勋,是田家主母的外甥,也即是田紫茵的表哥。 刘子勋自幼便和田紫茵两情相悦,田母也有意撮合二人,所以田家自然对横插一脚的许达席万分不满。这个刘子勋表面看起来对许达席客客气气,其实经常找机会给他下绊子。今天便是他约许达席登船饮酒赏月,却指使摇船的仆人故意摇晃小船,把许达席晃落水里。 许达席不仅暗暗叹气,自己才刚刚不情不愿的重生到这里,便两次险些丢掉性命。按目前情况看,自己这个重生者显得有点废柴,既没有系统,也没有什么超能力,看来只能万事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