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再见九八
大雪后的第二天就是12月31号了，此时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还算宽裕，因此掖城五中的领导下通知说高一和高二的各个班级都可以组织举办本班的新年晚会。 不过这事儿跟何思远没什么关系，自有班长宁彤和生活委员、程晓这些人负责设备的租借、节目的编排、老师的邀请等诸多杂事。他前世虽在KTV厮杀多年，歌喉颇受欢迎，但也没打算在班里晚会上登台表演。他发现自己重生已近半年，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只要空闲下来，他宁愿花时间努力地回想前世发生的种种大事、小事，然后在自己那上锁的日记本上增增补补，写着一些除了自己谁也不懂的语句。 中午吃饭时，食堂的rou菜竟然都多了好几个选择，何思远感觉到校园里确实多了几分过节的气氛。等陆巧和居妍来到食堂时，两个女生也是满脸喜色，叽叽喳喳，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欣喜着自己又长大一岁。何思远则庆幸因为周围环境、生活的单纯，自己并没从心理上感觉到又老去一岁，反而有点儿越活越年轻的状态。这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好事了，他可不想与同学、朋友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 “你们俩晚上谁有节目呀？能不能先让哥哥我开开眼？”何思远知道这两个妹子现在应该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便主动开口调笑她俩，以报复昨天她们在艺术创作上对自己的打击。 “我们没节目怎么啦，难道你还要上场不成？”居妍是从来都不肯轻易认输的，据她了解何思远除了体格很棒之外，文艺方面也没什么特长。 “哥哥我不上场是因为要低调，省得唱得太好、风头太盛震住其他同学，跟你们不表演的理由是不一样的。”何思远很臭屁地吹嘘道，不过现在的他倒也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他比现在校园里的同学怎么说也多了十多年的K歌经历，这是很难跨越的差距。 “你就使劲儿吹吧，怪不得你家都不敢养牛了。”居妍一点儿都不信何思远的大言不惭，也是因为平时他就鬼话连篇的，让人很难知道他到底哪句话是认真的。 陆巧却半信半疑，她觉得何思远嗓音很好、很干净，笑起来时声音特别爽朗，让人如见晴空，说不定他唱歌真的很好听，虽然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认真唱过。从暑假见面以来，陆巧发现何思远身上的谜越来越多，总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一些似的，她好奇地想要挖掘出他更多的秘密，却不知自己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深入、一点点的沦陷…… ———— 吃过晚饭，班级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大家把桌子拉开，空出教室中间的场地，然后把瓜子、糖果、水果之类的都摆好，再把从校外借来的卡拉OK安装好，再让人把愿意参加的任课老师也喊来，这时已经快七点半了。 高二四班晚会的主持人是宁彤和程晓，两人站在一起，身高上不太协调，不过班里的这种晚会都只是图个热闹，没人会在这种细节上苛求，再说现在的高中生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台风。两个主持都很落落大方，也没太多紧张的情绪，很自然地引导着大家融入到晚会欢快的情绪中，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何思远也跟猴子几个人坐在一起，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同学们的节目。他发现现在的高中生还真有挺有才的，有几个男生改编了1998年春晚的《拜年》，把里面要去送礼的乡长换成了老师，一些台词把班里的师生逗得哈哈大笑。宁彤领着几个女生竟然载歌载舞地表演起了《健康歌》，看着她们“左三圈、右三圈”充满活力地扭动着自己青春身躯，也很是赏心悦目。 晚会慢慢到了后半场，程晓开始撺掇着让老师们表演节目了。柳兰首先推不过大家的起哄，她点了首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听着柳兰轻婉、甜美的歌声，何思远却一下子想起了白荷，她也是很喜欢这首歌，却更喜欢王霏版本的编曲。想到自己前世最后一个新年就是在大洋彼岸陪着白荷，听她唱着王霏版的这首歌。听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想起俩人最后一次道别时白荷的不舍和决绝，何思远心中如刀绞一般。 这首歌唱完，台下都纷纷鼓掌叫好，柳兰却发现何思远坐在那里非常地安静沉默，与周围格格不入，她想起何思远今晚一直很低调，一次也没下场，就起了点儿坏心思，对着话筒说：“同学们，我当老师的都下场表演了，但我的课代表却还一点力都没出，大家说，这样做好吗？” “不好！” “何思远，来一个！” …… 何思远听到了大家的喊声，看看周围，从自己的回忆中走出，他也不再矜持，从座位上站起，下到场中。这时他也有种强烈要放歌的欲望，想要发泄自己的一些情绪，跟过去的种种做次彻底的告别，他拿起话筒，示意程晓开始播放《浪人情歌》的伴奏。 音乐响起……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 将我心占据” 清澈中微微有点嘶哑的歌声从功放中传出，当何思远唱到第二句时，教室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就小了，虽然大家也没法专业地说出到他唱的到底好在哪里，但与前面同学相比，还是很明显地能听出差距来。而心思比较细腻敏感的人比如柳兰、宁彤等，却明显听听出何思远歌声里的沧桑、悲伤和深深的感情，只是听着就有种要陪他落泪的冲动。 “让它随风去 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 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 全部敲碎……” 唱到这里，何思远再也唱不下去了，朝四周的老师、同学鞠了一躬，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记不得下面的歌词了。”说完匆匆地推开教室门离开了。他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怎么都无法挤出一点笑容来，也无法再融入到那个欢快的气氛中，这样做虽然有些失礼，但也顾不得了。他不想让别人见到这莫名其妙的伤心，也不愿在此时接受别人好心的安慰。 这时教室里，程晓已经拿着话筒宣布下一个节目的开始了，此时的他们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却是很难去体会别人歌曲中深藏的悲伤，只是觉得何思远唱得好听、调子准、很能打动人。柳兰虽然很关心她这个突然心情低落的课代表，但也不好跟着出去追问，只能继续坐在教室里如同嚼蜡般地观看着后面的节目，但具体都表演了什么，她一点都没看进眼里，只是想着何思远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唱得那么伤情。宁彤也不理解她眼中风光无比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有那么沉重的伤心往事。 陆巧这时因为班里节目的无聊坐不住了，就想着来找何思远聊天打发时间，她觉得他光耍贫嘴就比班里的小品有意思多了。当她来到四班后门时，正好看到何思远被人起哄上台，就停了下来，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什么表现，午饭时的大话到底是不是吹牛。 当歌声传进她耳朵里，陆巧发现何思远真的一点儿都没说谎，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动人的现场演唱，而且作为最好的也是最了解他的朋友，陆巧感觉到何思远唱的就是他自己的心声，真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人驻扎在他的心底，带给他那么难忘的快乐和悲伤。 陆巧有些难过，为自己、也为何思远，她更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和居妍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会是何思远的初中同学吗，初中时的感情会有这么深刻，这么难以忘怀吗？ 陆巧看着快步远去的何思远，发现原来自己不了解他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她也不知道这时候是否该追上去，陪在他身边帮他分担一些什么。 何思远一点儿都没留意到后门处的陆巧，他只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心想：白荷，我没有很刻意地去思念你，因为我知道人生需要释怀、需要放下才能让生命不那么沉重，但总有一些场景、一句话、一首歌，就会让你毫无征兆地从记忆里跳出，让我想起那些并不如烟的往事。 一句电影台词突然跳入他的脑海：我能打个电话吗？我前女友和我刚分手9个月，我想知道她还爱不爱我。何思远真想找个电话打到白荷家中，不过立马又想起她这时应该才上初中，还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妞。电话真打通了，自己又该怎么对她说呢，难不成要说：“小朋友，快快长大呦，哥哥等你长大陪你一起看尽世间繁华，看遍世界的日出日落。”白荷爸爸恐怕会立马从话筒另一端爬过来把自己这个对萝莉下手的畜生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想到这里，何思远傻傻地笑出声来，心情也莫名地轻松起来。他看了下周围，原来自己一直在cao场上转悠，又抬了一下手腕，已经十点多了，各班的晚会应该很快要结束了，大队人马马上就要回宿舍休息了。 这时何思远突然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直缀在身后不远处，如同自己影子一般，他驻足，那人也停在原地。他好奇地走了过去，那人就在原地等着他的靠近。走近一看，竟然是陆巧，看得出她在外面挨冻有段时间了，衣服上落了一层小雪，身体一直打着哆嗦。何思远看得心疼，问：“宝宝，你怎么会跟在我身后的？出来多久了，你怎么也不出声呢？” 陆巧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只是微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何思远看着一脸倔强的陆巧，也不再问了，他敞开自己的风衣，伸开双臂。陆巧这次却没有躲开，任由他把自己紧紧裹起，抱在他温暖的怀里，她贪婪地闻着他独有的气息，知道他一直都是心疼自己的，也有些安心了。 雪花无声地飘落，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cao场上，享受着天地间的这片静谧。陆巧侧脸紧贴着何思远的胸膛，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心跳，想起他暑假所说的话语，此情此景恰恰如他当时所说。 这时远处传来了同学的打闹喧哗声，应该是晚会结束了。陆巧这才想起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生拥抱，感到有些害羞，生怕被别人看见，正要挣扎着离开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却猛然觉得整个身体又是一紧，一股温热的气息传到耳边，听到何思远轻声说了句：“1998过去了，我很感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