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拯救弟弟
第二天早上，没人喊何思远起床。他是被刺目的阳光给激醒的，眯眼看了看东方，太阳确实升起老高了。他收拾好凉席和毛巾被走下来，把它们晾在天井里，去去上面的湿气。 看着锅里温着的饭，何思远没有太大胃口，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大学和工作后养成的坏习惯，不爱吃早餐。今生这些坏毛病一定要改正，而且也担心mama问起，于是何思远强迫自己努力多吃了一些。 吃完早饭，何思远就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去看陆巧呢？ 好像现在去有些太突然了，毕竟刚放假，显得他太迫不及待了一些，她家人恐怕也会因此多想；但想起前世分别时陆巧的最后一句话，虽说此时的陆巧也并不能给自己什么答案，但还是觉得只要看到她，相信他一直有些激荡的情绪也就会慢慢平息。 此时，天井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二嫂子，小远在家吗？”随之，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从大门口走进来。 “在家，是小张来了啊。”何mama又朝屋里喊了一声，“小远，恁小姑父来了。”她又问，“你找小远有什么事儿？他能帮你干什么？” 小姑父张振江说：“我今儿个打算出去收苞米，让小远跟着帮我看看车……” 何思远从屋里走出，招呼了声，“小姑父来啦。”心想还是找个能说过去的借口推辞了吧，现在自己实在没心情。 却听mama又问，“你今儿打算上哪里，平时不都是你一个人干吗？” 张振江解释说：“今儿个是邻县道远镇赶集的日子，我打算到集上去看看能不能多收点儿，集上人多，我怕一个人看不过来。” 道远镇？道远镇！何思远想起这不是小姑姑一家的伤心之地吗？后来他们一家宁肯绕路都不愿再经过的地方。 应该是了，应该就是今天，就是在这个镇上，小姑父赶集时被人砸开三轮车的玻璃，把钱包偷走了。 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因为什么没去，可能因为懒，也可能其他什么原因。何思远知道小姑父这趟出去不仅没有收着苞米赚到钱，反而把本钱和所有的证件如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之类的都丢了，而再重新办理这些都要花好多的金钱、精力和时间。 于是张振江只好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小姑姑何学芬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看到损失这么大，可能损了小姑父几句。 何思远不知道具体细节，只是后来听家人说过两人争执越来越大，有些比比划划的，却将被爸妈吵架吓住的弟弟张轩从半人多高的炕上不小心碰下来。张轩一头撞在屋里水泥地上，疼得当场哇哇大哭。 何学芬两口子当时只好停下争吵，哄好儿子后也没多在意，乡下小孩子摔摔打打的事儿太经常了。 但后来时间一长他俩却发现张轩学习说话、写字越来越慢，有些比不上同龄的孩子。于是赶紧到县里医院检查，发现那次摔落还是伤到了脑子，造成智商有所下降。而且因为送来的时间太晚了，也没法再做什么治疗补救。 何学芬两人心中真是喝了胆汁般的苦，两口子都太想要个儿子。所以有了张娟meimei7年后，何学芬冒着当高龄产妇的危险再次怀上，才终于心愿得偿有了这么个儿子。平时也是百般疼爱，从来都没舍得打过儿子一指头；整天担心哪里委屈了儿子，却哪曾想会发生这事儿？ 从知道结果那天起，何学芬一家脸上的笑容就少了很多，两口子开始死命的干活；似乎想早点挣够足够的钱，好给张轩的未来准备好足够的保障。夫妻俩心里也因此有了嫌隙，关系逐渐冷淡下来。何思远一家当然是偏向着自己小姑姑的，跟小姑父也就渐渐地不怎么走动了。 张振江快六十岁的时候仍然一直外出贩花生、苞米，自己一个人卖命扛那些近百斤重的粮食包，却在一次回家路上出了车祸。何学芬得知后噩耗后当场嚎啕大哭到晕过去，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心底早已不怪这个无言付出的男人，却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张轩一直都跟何思远一家很亲。何思远清楚记得当弟弟长大了一些，每每自己坐车回家，都能远远的在村子的桥头处看到弟弟的身影。看到自己下车了，张轩就迅速的迎上来，憨憨地笑着，说：“远哥哥，恁回来了，俺来帮恁拿东西。” 想起前世小姑姑家的种种一切不幸，似乎都由今天的这场赶集而引发的。何思远就迫不及待地说：“小姑父，走，我去陪你看着车。” mama看了何思远一眼，感觉有些奇怪，按理说小远不该这么积极的，不过她也没多想。 张振江笑着说：“你就跟着我看看车，放心，不会累着你。” 何思远拍拍胸脯，说：“没事儿，小姑父，你看我这体格多棒实，再说多锻炼锻炼也挺好的。” 路上，张振江问起何思远一些高中上学的事儿，何思远哪里记得这么清，只能挑一些最普通的说说，比如课程太累啊、老师管得太严格啊…… 说了一会儿，张振江笑着说：“小远，你上了一年高中，连家里土话都不怎么会说了，光会说普通话了。” 何思远大汗，自己上大学后就有这么个毛病，长时间不说家乡话，就会慢慢忘记。只有跟爸爸mama聊天才不会这样，无论何时打电话，自己的土话总是滔滔不绝、顺口就来。但如果跟家乡其他人说土话，自己就会噔噔卡卡、结结巴巴地说不成溜儿。 小姑父肯定以为他在高中只说普通话，所以才有些忘了土话。但实际上现在掖城五中连不少老师上课时都是用土话讲课，同学间谁要是聊天用普通话反而会被当成异类排斥。 他不由感叹这重生适应之路真是路远且艰，太多不合时宜的习惯都要一点点改正过来。 这个镇子离家确实挺远的，有50多里路。到了镇上，这时赶集的人已经很多了，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张振江停下车，对着何思远说：“小远，你就在车上看着钱包和其他东西，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人在集上卖苞米的。” 张振江走了一会儿了，何思远坐在车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无聊，心想也不知道现在的集上都卖些什么，不过现在的手艺人估计比后来要多，应该会不少好玩儿的卖吧？ 突然，何思远发现外面似乎有些不对头。要知道小姑父停车的地方挺靠外的，好方便倒车，所以周围也没什么摆摊的。但有两个20来岁的小青年却也不往集上走，就是在三轮车周围转来转去。 一个青年的两手还背在背后，虽然隐蔽，但何思远仍然发现了他手里拿着的羊角锤。 何思远顿时猜测到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前世小姑姑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怕真有什么事儿被堵车里不好处理，他拿着发动三轮车的摇把推门下车，朝着那两个小青年恶狠狠地说：“恁围着车干什么，有什么好看哩，长这么大连个三轮车也没见过？”要不是没有合适理由，他真想冲上去把那两人痛殴一番。 那两个小青年中拿羊角锤的那个似乎想要发狠，气势汹汹地要冲过来；而另一个则有些心虚，拉了他一把，也没还嘴，走得稍远一些。不过两人似乎还不甘心，并没有彻底离去，还在远处逡巡，不停低头商量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张振江回来了，一脸兴奋的说：“有三家拉着苞米到集上卖，加起来有4000来斤，我也跟他们谈好价钱了，走，咱这就开车过去。”说着很快发动起来三轮车。何思远注意到这时那两个小青年才一脸悻悻不甘地离去，也就没跟姑父提这事儿。 到了集市上卖粮食的地方，果然有三家人开手扶拖拉机拉着苞米在卖。于是看苞米成色，过磅，算钱。 何思远也帮着把一袋袋苞米先用力甩到肩膀上，然后在扛到三轮车上摆好；要说累倒是没多累，就是肩膀磨得疼，他心里琢磨着再出来一定要穿布料结实的衣服。 等到把苞米送到粮站，卸下来，算完帐后已经过了晌午了。 先回到张振江家，小姑姑没在家，只有meimei张娟在领着弟弟张轩看电视。看到何思远和爸爸回来姐弟俩都高兴的迎上来。 白白胖胖的张轩大声喊着：“远哥哥，远哥哥……” 何思远一把抱起弟弟，把他高高地举过头顶，兴奋得弟弟“咯咯”直笑。 这时张振江开心的说：“小远，来分钱了，今儿一斤挣了1毛2，总共挣了差一点到500，算上油钱，恁姑父分给你150，行吧？” 何思远也不跟小姑父客气，接过钱，说：“谢谢小姑父，给我可够多的啊。”说完又开心地逗弄起弟弟来，被弟弟幼稚可爱的言语逗得不时地哈哈大笑。 张振江看着何思远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挣了钱而这么高兴。 玩了一会儿后，何思远跟小姑父一家告别，对弟弟摆手说：“轩轩，拜拜。” 张轩也挥舞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远哥哥，拜拜。” 走出大门，何思远感到格外的畅快。他知道自己这一世已经不算白重来，他知道自己挽救了那张胖乎乎的笑脸；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看到小姑姑一家那被生活和内心愧疚压抑得有些麻木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