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 （下）

    韩云见凌枫盯着对联怔怔出神，像极了自己第一次踏入大殿的情景，只是当时自己和众师兄弟一起打闹，还记得当时师兄还调笑自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

    师兄，想到这个人，他心中莫名一痛，又有些酸楚和愤懑，当年那场风波，他处于风口浪尖，被废掉一身修为，逐出师门，流落红尘，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是生是死。

    几十年过去了，想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想到这个人可能已经不存于世，韩云内心隐隐作痛起来，是啊，人生短短数十载，终归会化作一堆黄土，又有多少愁绪，多少仇恨放不下呢。当初师兄下山之际，托人带话想见自己一面，自己当初气恼他的做法，未曾赴约。

    想不到，一别就是一世。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想必自己会当面向他问个清楚吧。

    “师父？”耳旁传来凌枫略带询问的叫唤，韩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柔声对凌枫道：“这副对联乃是我门中先贤所写，听我师父讲，这位前辈已经修炼到神游九天，超然物外的境地，是我派立门千年，除祖师外最有天赋之人，极有可能得证仙道，只是当初魔道猖獗，这位前辈放弃清修，仗剑除魔，连杀魔界十三位巨擘，可惜最后和魔道教主决战之时，两败俱伤，从此杳无音信，大家最初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惜几百年过去，仍然仍然音讯全无，大概这位前辈已经身死道消了，实在可慨可叹。”

    凌枫眼望对联，遥想当年前辈风采，不由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灵儿低声叹道：“可惜啊，要是这位前辈一心修行，没准已经羽化飞升了。”

    韩云摇摇头，正色道：“不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生修行，所谓何来，如果一味消极避世，和贪生怕死有何区别。就算飞升仙道，又有何用？”

    灵儿和凌枫悚然而惊，肃立道：“师父教诲，弟子记下了。”

    韩云怜爱看了二人一眼，语气转为柔和：“进去吧。”

    三人踏进大殿，灵儿将殿内巨烛一一点燃，霎时间殿内亮如白昼，凌枫细细打量，见大殿甚为宽大，依次摆有几张檀木桌椅，右侧有一道屏风，上面江山山水，殿内正中，供奉着三清雕像，三清之下，还挂着一幅道人画像，和茅屋里画像一致，只是这幅更加传神，栩栩如生，那道人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散发出来。

    “这是我派祖师，玄宗真人，灵儿，枫儿，快磕头。”

    灵儿拿出随身携带祭品，恭敬放好，又点了香烛，韩云先端正给三清叩拜，又对着祖师拜了三拜，朗声说道：“弟子韩云，玄心宗五十八代传人，今收益州汉郡王家村凌枫为我弟子，其籍入弟子玉蝶。弟子一定督促凌枫恪守正道，严守门规，如有违背，天诛之，地灭之。”

    几人恭敬磕头，韩云取出黄纸，笔蘸朱砂，写下凌枫生辰信息，就着烛火点了，又取出玉质玉牍，刻下凌枫名字，随后站起身来，递给凌枫一面令牌，说道：“枫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玄心宗正式弟子了。”

    凌枫双手接过令牌，又给韩云磕了九个响头，哽咽道：“弟子自幼不幸，得蒙师父垂怜，弟子一定谨记教诲，不给师父丢脸。”

    当下，灵儿又拿出戒律门规，念给凌枫听了，直至两个时辰，方才结束。这还是眼下一切从简，不然以韩云宗主之尊，收亲传弟子，种种礼节，还要更为繁琐。

    玄心宗千年大派，收徒一事极为谨慎，不仅要考察天赋，更重要是要身家清白，其品性，性格一一都要考察。如若鼎盛之时，宗主亲传弟子，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乃是同辈人中一等一翘楚，方才有机会得此机会。以凌枫目前展现资质，能得一位长老亲传，就已经烧高香了。

    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玄心宗人才凋零，倒让凌枫捡了这个便宜，对他来说，也是是福非祸了。

    待一切结束妥当，韩云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凌枫，说道：“今日你入我门下，为师没什么送给你的，这一本本门心法，乃是为师最近所撰写，上面有我的修炼心得，望你勤加练习，早日证道。”

    凌枫恭恭敬敬接过，翻开一看，见扉页写着：

    一咒一剑一心法，天下修道本一家。

    正文写着玄极道第一层心法，又有困魔咒修炼方式，其中艰难晦涩之处，韩云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详细注释这自己的修炼心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艺传授，更像是将自己修炼心得，毫无保留相赠。凌枫心下感动，磕头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九死不足报其万一。”

    韩云扶起凌枫，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叮嘱道：“我玄心宗修道，重在修心，你心智坚韧，原是好的，只是以后做事，不可太过执拗，不懂得多请教灵儿。”凌枫低头应了。此时心里，满满都是温暖和感动，只觉自己这几年辛苦，能得韩云这一番教导，也不枉了。

    灵儿在旁边看得一脸艳羡，笑着对韩云撒娇道：“师父，你偏心，弟子入门的时候，你都没有送弟子礼物呢。”

    韩云轻轻给灵儿一个暴栗，笑道：“老大不小了，还吃师弟的醋。我看你风雷剑法已经有模有样了，还没有趁手的兵器，为师前段时间下山，给你找了仙剑玄胎，到时候给你打造一柄仙剑。”

    灵儿本是顺口一说，这一下真正感动到无以复加了，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韩云拉着二人出得大殿，见天色尚早，几人都不愿一时便走，便坐在殿外石阶处，韩云手指远方，对二人说道：“翻过这座山头，便是众弟子修炼之处，再往里便是炼丹房，藏经阁，万剑林，还有药山，祖师祠堂。”

    凌枫二人顺着韩云所指看过去，但见层峦叠翠，白云沉浮，依稀可看到殿角飞檐，二人本想让师父带自己四处走访查看一番，又觉今天大喜日子，不愿让师父触景生情，徒增心事，坏了眼下景致。

    这一番交谈，直至日沉西山，韩云三人才依依不舍，尽兴而归。

    几人御空而行，眼见平日所居茅屋沉浸在夕阳余晖之中，一片金黄，心中均感温暖，这一番小天地，三人朝夕相处几年，均不约而同生出舐犊之情。

    三人落足石台，凌枫笑着对灵儿道：“师兄，上次你厨艺精湛，今天还想请师兄大展身手。”

    灵儿笑着正要搭话，侧头一看，见韩云一脸严肃，好奇道：“师父，怎么了？”

    韩云将二人挡在身后，朗声道：“何方道友，驾临寒舍，还请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之间茅屋之中，响起一声柔和的应答：“韩师兄，一别甲子，好久不见。”

    茅屋门帘撩开，走出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姑，手执拂尘，容貌秀丽，正笑吟吟看着韩云，眼角却有泪珠流下。

    “是你！？”韩云一见来人，不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