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辽末悲歌在线阅读 - 第一百六十九节

第一百六十九节

    老汉见那当官的老爷说话和婉,兵们也不是非常凶恶,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恐惧,结结巴巴说出一通话。大家努力分析过这一串子的前言不搭后语之后才明白,原来这是一户从城郊家中跑出来避祸的穷苦牧民,途中见到这间破屋无人,便准备在此暂过一宿,避避夜寒起先时远远听见有一伙人骑着大马呼啸而来,被吓得连忙携起家小逃进附近的疏林中躲避,直到夜深时刻,伏在荒野雪地里实在耐不过寒冷,又久听不闻动静,这老汉才乍起胆子冒险出来打探,却不想让正在屋外踱步取暖的韩可孤遇了个正着,顿时被吓得三魂失去了其二老汉一边说,一边抖索着不住作揖求饶。韩可孤见此情此景,百姓们居然对官军害怕成了这个样子,平时被欺负到什么地步就可想而知了。心下不觉黯然,挥手让老农自去,突然看那条佝偻的背影单薄可怜,又使人将他唤了回来,让萧驴子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厚实些的常服送给他。

    虽然有惊无险,但着实把随行的书吏吓出一身冷汗,再没了丝亳睡意。临行前,李新把大人在途中的行止安全千叮咛万嘱咐托付给了他,如今因为自己一时贪睡,浑忘了宿前查验四周和设岗值勤,以致出了这档乱子,让他如何不诚惶诚恐。连忙上来向韩可孤道罪慰问:“小人该死!让大人受惊了!让大人受惊了!”

    才刚离开没几步,正往身上裹那件大官相赠的夹袄的老牧人听得清楚,忙停住脚步回头问道:“韩大人大老爷莫不是从北安州来的韩大人”声音中虽然仍带着颤音,但比刚才好许多,明显有几丝激动的成份在里面。

    书吏发觉自己失言,无意之间在生人面前暴露了大人的身份。连忙大声吼斥道:“快去!快走!”

    韩可孤止住书吏,向前走几步,笑着点点头对老人说:“我便是从北安州来的韩可孤。”

    老牧人复又回头,急急忙忙趴到地上磕头,说:“到处都说韩大人是神仙下凡,今天该着小老儿有眼福,能亲眼见到一面尊颜”

    萧驴子知道老爷平生不喜受人跪拜,也不用吩咐便走上前把老人搀扶起来。韩可孤听了老汉唠叨,诧异地问:“老人家,怎么会有人处处说我韩可孤呢”

    书吏接口笑道:“不仅是民间口口传颂,还编成了小曲儿到处说唱呢!”

    韩可孤听了更加吃惊,一问之下才知道,在民间里居然有人把自己的事迹收集起来,编成一部传奇,谱上曲子到处诵唱。在这一带的‘爬山调’简单而不呆板,铿锵顿挫,节奏自由多变,音调高亢挺拔,很是耐听,最受普通民众喜欢,大人小孩都能哼唱几句儿,所以韩可孤是獬豸转世,神佑不死,爱民如子,舍家抗金的种种事迹便以最快的速度广泛传播了开来。

    兵士们怂恿着老汉扭扭捏捏学唱了一段,虽说嗓音粗粝,词句俚俗,却也概括殆尽,虽然其中含着不少神话色彩,但也臧否公允。韩可孤想起在利民县时时任平洲府同事李民使用的愚民之策竟不知不觉在这里施展开了,真是让人欲笑欲哭,一时间甜酸苦辣,齐兜上心头。向着老人家长揖及地,韩可孤哽咽说道:“真是公道自在人心!只可叹我韩可孤德能浅薄,辜负父老们的殷殷期望了!”觉得胸中堵塞,刚才静夜独思中瞬间出现的一些委屈苦恼皆都拋付到脑后。人生一世,为官一方,能得百姓们如此口碑,与名留青史又有何异得此殊荣,夫复何求!

    老汉被眼前神化的韩大人如此大礼吓得连连躲闪不迭——

    韩可孤抬头望望天色,见长夜虽然依旧凝结,一片阒寂深不可测,但远处的丘山坳子,已经有一线鱼肚白色正悄悄坦出,把芜地里的枯树杂草上挂雪积霜惊得簌簌而落。这是近了四更末的时辰,韩可孤四下看手下的兵士们经过短时间的补眠,都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立即命令喂马进食,着急上路。

    然而,等他们历尽艰辛,终于赶到宁仁县时,却才知道这里早成一座空城,连带云内州城也没了人把守。古望因为不明就里,见城中补给不足,又等耶律奉新的指示不到,已经带着部下兵马离开好几天了。

    好在去向明确,韩可孤立即派出飞骑兼程追赶,又派遣斥侯探马往四乡打探军情,联络友邻。他自已寻到云内的府署衙门住下来,叫两个书吏跟着萧驴子和剩下的兵士在城中四下里张榜安民,号召青壮民众从伍,进行训诫cao演,守护城防,保卫乡亲。

    受命追赶古望的兵士是韩可孤精选出来的一个久负经验的老斥候,尤其责任心最强,兼程趱路,途中巧妙地避过几次危险,一路上将随乘的两匹走马都跑坏了,在后一匹累得失了前蹄趴下的时候,同样己经昏沉的他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压在了马下,不幸左腿骨折。

    战乱时期,商贾绝踪,路上鲜有人往来,老斥候躺在阴冷的地面上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幸亏这是在白日里,阳光充沛,否则早变成了一具冻尸。但长时间水米未沾,也自又冷又饿,难以支持。他靠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持着才没有昏晕过去。

    尤如久旱逢到甘露,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一位过路的骑客,而且还是一位同行,只是不隶属与乡军序列。老斥候唤住来人,又是央求又是威胁,软硬兼施之下,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银钞将那人随行的备马买了下来,又让他将自已扶上马鞍,继续上路。边行边嚼着一同买来的凉馍,虽然又冷又硬,但终能够饱腹,只是那条伤腿虽然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是随着走马颠簸,就像有无数地尖刀不停剜割,疼得他五官扭曲,冷汗直淌,将身上的皮甲都湿透了,潮乎乎的比平时沉重许多。但总算是不辱使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他涉临死亡的最后时刻追上了古望一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