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节
感觉有些困,韩可孤放下手中的塘抄,往那间宗祠寝堂改造的睡房歇息。儿子一直伏在案上瞌睡着等他回来,见他入屋,赶紧倒了热水给他烫脚。萧狗子听到声音也从炕上爬起来,把温在灶下的老玉米粥端过来。韩大人惬意地几口饮尽碗中烂糊的热汤饭,胡乱洗了洗,便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确实是乏得狠了,韩可孤这一睡,直到次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转过来,脑中仍昏昏沉沉不很清醒。听到里间有动静,韩炜知道父亲醒了,赶紧进去伺候他洗漱,一边通报,李长风李叔叔正等在外面候见。 李长风面色有些憔悴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份驿报递给了他。韩可孤拿过来略略一看,有很大篇幅说的云內州那边的事情,无非都是些州内危机的苦情话儿,他的眼忍不住眯了起来,叹息道:“唉——这一州的官吏将兵竟都只会诉苦乞怜,无一人硬气,若真到金兵临城下,该当如何是好”李长风苦笑道:“也是有好的不过那些主战的将佐地位相对不高,夹在了当中,日子不好过。”韩可孤知道他说的是耶律冲一干人,摇头冷笑道:“又做出兵哗的蠢事!耶律刺史纵有不对,也不该聚众要挟。"顺手端起韩炜奉上来的热茶水抿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接着道:“莫要说这里面沒有耶律冲的纵容,依我看来就是他在背后怂恿!”李长风知道韩可孤很生气,是针对耶律校尉不能忍辱负重,顾及全局。韩炜立在一旁更加大气不敢出,低头无语。韩可孤看到最后,更是眼中怒意渐起,恨恨地一把将报抄扔在了案上,压低声音骂道:“果然——这些个大人,都是厚颜擅辩、摘卸责任的行家里手!”原来在邸报中,写屯骑营兵只知有一人而不知有朝廷,隐晦指责韩可孤在云内州时一味姑息,如今又成了暗中cao纵兵乱的黑手,是造成云内州军号令汾岐的罪魁祸首。 对于韩可孤来说,云内州刺史衙门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让他并不吃惊。大辽国不堪至此,官场腌臜事岂在一州一县一人一事他不过有些担心,驿报是驿站传递的公开性文报,上可达圣听,下可传黎民,一旦这宗莫须有的消息传播开来总会给自己造出些困惑。以他如今手中掌握的权力与势力,面对着这类无来由的指摘并不惧怕,但是俗语有云:‘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其中必定会有故意干扰视听、颠倒黑白的附会之人出现,以便借机损怀自己清誉。有他们刻意误导,很可能形成众口铄金的局面,使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对自己产生不良想法。韩可孤名虽可孤,却并不愿意真的被孤立,‘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八方有朋,援来四方,这是事情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可一旦任由这种舆论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形成,势必会使兴军复国计划人为地少了许多配合。李长风看他微怒神色,小意安慰道:“大石公那里还没有传来消息。通州上下也并没有不良反应。大人,你的名声早立,岂是别人轻易可以诋毁得了的,况且这种泼脏水的事情在官场上屡见不鲜,肯定不能欺瞒长久。”韩可孤发了几句火,气渐渐消了一些,略一沉吟,也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看来这些天思虑紧张,让自己的神经有些敏感,不由自嘲一笑说道:“还是长风看得透彻。不过你还是去安排一下。后天,我去拜访萧平之大人。”其实,此时在韩可孤的内心里,最怕的还是通州不稳,萧平之对自己产生猜疑。李长风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笑说道:“清者自清。我看大人无须急着过去向萧大人解释什么。”“噢?为什么?”韩可孤好奇问道。李长风分析道:“邸报传开,很多人都知道,以大人您的性情断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情若此时过多解释,反而有了欲盖弥彰的嫌疑。”他继续说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以不变应万变,反而彰显大人大度。”韩可孤皱眉道:“如今形势,我们自恃的唯这几分薄名用来号召百姓,若也被破坏了,将来拿什么取信与人”看着韩可孤心思不稳的样子,立在旁边的韩炜心疼父亲,不觉插话道:“若是被通州府信了,依平之叔叔的性情,早该打上门来质问。”韩炜虽然于父亲经历官场几年,但终究年轻,考虑事情简单直接,可这一句话却恰恰搔在了痒处,韩可孤现在实在在意的就是通州这方面的看法,终究此时是寄在人家的篱下,听到儿子说话,不觉生出惊醒梦中人的感觉,他一拍脑门儿与李长风相视大笑出声。 顾虑一去,韩可孤顿时觉得心里轻松许多,才注意到李长风疲惫神情,关心说道:“你咋夜未曾休息得好?”李长风呵呵一笑,应道:“大人有令,长风焉敢稍忘。咋儿夜里编排军制要领花了些时间。” 其实在军府初建时,垦团曾经简单地统一过官称番号,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应用发觉仍与京州军有重合乱用的现象,不利编练管理,加上现在人员愈广,队伍已经初具规模,于是制定一套完整而切合垦军实际的章程便被排上了日程。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年轻具才干的李长风李大人身上。 本来韩可孤还要劝他学会劳逸结合,但一想到自己的表现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说服对方,韩可孤忍不住苦笑了笑。不过经李长风这一提醒,才想起修改军府兵制这件事情。他有些懊恼地想,看来自己真是未老先衰了,记性变得如此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