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节
金军大举进犯,隆圣城四门堵塞,如此大事哪里就能轻易瞒得住朝廷政要。等了两日,不见刘伯爷上朝禀报,城中也没有一点备战的意思,皇后娘娘心中着慌,派出大臣打探情况。 初更时分,谏议官萧四应亲自骑马到刘府未得接见,心中便起了疑惑,赶紧往四城门处检点,又见城门紧闭,有重兵把守,所有人等不得出入。萧四应虽然是文职官员,但博学多才,断决敏思,只消与守城的将官交谈了几句,便套出刘升匆匆出城的消息,知晓其中必有蹊跷。事关重大,不敢耽误,他立即驰马回到朝中,此时正在人心惶惶之时,众朝臣都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等着消息,萧四应简单向帝后回禀了情况,便请旨陪着亲王爷耶律博古等人一同前往刘升府上质训。 虽然刚才萧四应来刘府不得其门而入,但这时有亲王临驾,声势壮大,刘家人不得不秉礼相迎。出面接待的是刘升的堂弟威名伯刘福鸣,事到此时,萧四应也是急了,直接便开门见山,将心中的块垒一股脑顷吐了出来。 不愧是一世的兄弟,刘福鸣的性子也与刘升一般上下,都是有些木讷的嘴巴,听萧四应说得跟真见了一样头头是道,不容辩解,又心虚与事实,只能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涨红着脸,不知所谓。 “尔兄弟之为,卖君求荣,岂非与牲畜何异?”萧四应气得咬牙切齿,把自己感觉最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也不顾有辱斯文了。 “萧大人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兄此去,实在是冒着杀头的风险,要力保你等的安全哩!” 刘福鸣自打跟了堂兄一路走过来,升官拜伯,顺风顺水,所到之处享的都是鼎礼如父的待遇,何时有过这般腌臜气受,有心发泄怒火又见对方人多合理,只得不愤地梗着脖子强挣理由,不过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既然是要保我等周全,为何有封锁城门,不让放行。” 刘福鸣无言以对,众人还要围着他争吵纠缠,萧四应却知道时不待人,逼着他取过大将军印绶,签下放行文书,与众人赶回宫中,胡乱拥扶了帝后,也不敢乘凤辇龙驹,只坐普通的马匹车辆,更换上寻常百姓衣服,裹杂进诸人的家眷里迤逦出城,乔装匆匆遁逃。 次日清晨,在路上折腾了一夜的刘升终于又狼狈万状地返回了金营,哈哥利得报他削发裁袍而来,这才允以接见,知道刘升粗鲁贪婪可用,又符合宗大都督以辽人制辽人的战略思想,所以压抑下心中对降将贰臣的不齿,相待颇为有礼。待听说那边刘升做了安排,萧底里懒皇后被闭锁隆圣城中,形同软禁,遂加了喜悦,立即下令提兵,四路围城大军拔营起寨,由于有了刘升带领,隆圣兵马未曾反抗,所以兵不血刃轻松进入到城中。到此时才知道皇后娘娘与一干重要的辽国大臣已经易装乘夜色逃了出去,哈哥利追悔莫及,都是疑心太重误了大事。 主将投降,辖权受制,在崇尚军令如山的兵营中,各部的将佐即使有心报国,也是无力回天,隆圣城一朝倾覆,虽说有不少辽军心存不甘,但也丧失了军心没了战力。 这些入侵女真军,都是具备着狼性的疏野汉子,今朝入得城来便将期战未曾发泄出来的精力都用到了无恶不做之上,在这片无人反抗的疆土上肆意妄为,烧杀抢掠,怀里塞满了金银细软,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催着身下的座骑在巷舍官道间来回奔驰。 哈哥利勒马立在曾经的辽国小朝廷办公所在的对面廊下,冷漠看着这幕画面,眉头微微蹙起,寒声道:“从速查实辽后的去向,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大都督军令要紧。” 下属领命下去,有些将领却有不同看法。韩可孤正挟虎师往这边浩荡而来,若是被衔住了尾巴,他们可不敢奢望比宗大都督还要历害得不用顾忌这个辽人抗金的领军人物,大都认为尽情抢掠快活一番,便应该撤出隆圣城回归本大营,以防止红了眼的辽人追上来发动强烈的反击和报复。 “如今的韩可孤虽然手有雄兵,但离开北安州就等同成了无根的浮草,纵然赶来拚命,其足下无根又何足道哉!”哈哥利说道:“如今辽后惶惶出逃,身边少兵缺将,正是老天赐予我们的机会,如果不能把握住,又有什么脸面回见大都督。” 再不多言,在这一群将领中也只有哈哥利能够清楚擒下辽后所能带来的巨大政治影响力。他轻提马缰,环城而走。到处都是萧飒景色,街市门面关门闭户,己经遭了劫的和还未曾被劫的都藏躲起来,不见人影,只有郊野里四棱草无知无畏的挺拔直立,黄崭崭一片海洋,随风起舞。景色着实不错。 农舍敖棚,有被火点燃了,黑烟渐起,隐隐能够听到辽人的凄声惨叫。想到他们曾经享受过的美好田园风光,平静却充斥着幸福的农家田舍,噪杂但悠扬着欢乐的牛牟羊嘶。哈哥利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所有这一切都由金人享用。 要求肃军从速,并不是对辽人心生了怜悯,他始终认为唯杀才能让人产生畏惧心理,从而达到奴役统治的目的,所以在他眼中被焚烧被屠杀的画面才是真正美丽的风景。 哈哥利暴露在漫天沙风中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