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韩大人此番恩受,对李长风而言也算是好事,他的录事参军之职始终是韩可孤私相授受的,没有表奏朝廷便名不正言不顺,如今韩大人有了皇授便宜行事的权能,他正好“好风凭借力”,一朝正官名。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典礼上,勉强做着强颜欢笑的表面文章,却驱散不去心中疑惧的阴影,终于耐不住这些没完没了的繁文缛节,假借解手,便尿遁出了大堂,躲进签押房里松弛一下疲惫不堪的心神和筋骨。 把身体偎依到椅子里,双脚平担在面前的春凳上,李长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大堂里的歌舞升平,他闭上眼睛,仿佛又见到一位位尊贵的客人款款入席,钦差大人频频举杯畅饮的场面,心中不觉生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的感触。 天祚帝初登龙椅的头几年,纵是耽于玩乐,也还把一部分聪明才智用在治理国家上,成功避免了大辽陷入与宋和西夏争执,与高丽的关系能保持和睦。但不久,国家的暂时性平安就让他忘乎所以了,根据惯例,年冬末,皇室一行赴春州混同江进行季节性垂钓远行。天祚帝召集诸部落首领前来朝拜效忠。在某次皇帝营帐内的“头鱼宴”上,酩酊大醉之后命令各部首领们依次起舞,以作为臣服的象征。当轮到女真完颜阿骨打时,性情刚烈的阿骨打拒绝完成这项明显带有污辱性质的任务,甚至被命令再三也强项不肯。由于他的这种反抗,天祚帝认为是在挑衅自己做为上国皇帝的威严,同时也隐约觉察到阿骨打将来有可能成为大辽的威胁,便打算借机处死他,但被对阿骨打嗤之以鼻的萧奉先劝阻了,从而留下了这个殃及国本的祸根。及至后来,完颜阿骨打不再奉召,正式起兵反辽。一开始天祚帝还信着萧贼未将阿骨打当作大的威胁,但是派去镇压的军队屡战屡败。女真之势一如干柴烈火轰然不可灭。无奈,天祚帝发起和平谈判,恰值此时,阿骨打也同样遇到了问题。虽然他的最初胜利意想不到地容易,但战争同时也加剧了女真人资源供应的紧张局面。于是在以后的两年中双方互派使节谈判。但是女真人挟战胜方之威,所提出的要求自然非常苛刻:阿骨打自认为暂时还未有消灭辽国的实力,所以要求辽廷承认他为大金国皇帝。援引澶渊和约的先例,进一步要求辽朝皇帝称呼他为兄长,并要求众多的皇子和公主到金廷作人质,交纳绢银为岁币,正式割让上京、中京和兴中府三路地区。这将使辽国仅仅控制南京和西京道地区而剥夺他们的部落故土。 如此苛刻的条件是天祚帝断断不能够接受的,最终辽廷同意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王,此时的金人经过短期的休整,国力上稍有了缓和,加上完颜氏又确立了以战养战的立国之策,阿骨打便以这一称号和册封文书的语言羞辱了大金为理由,终于不耐烦地打破和谈。又恢复了敌对状态。双方几经征战,辽国却胜迹全无,愈打愈心寒,兵无斗志,将失战心, 至燕王军在徽州与金兵狭路相逢,大溃败。金兵占领新州。成、懿、壕、惠等州均降。金兵又攻耶律淳于显州蒺藜山,辽兵再次大败。此时正坐中京的天祚帝依然每日醉里乾坤大,梦中岁月长。rou山酒海享受奢靡,间有几个铮臣拜地哭谏,竟大怒而斥他们搅了喝酒听曲的雅兴,与私底下对左右说:“如果女真必来,我有日行三百五十里的快马,又与宋朝为兄弟,夏国为舅甥,都还可以去,也不失一生富贵!”一一 想那时宫中的热闹欢快场景亦如今日吧,李长风痛恨这种建立在虚假之上的欢乐,一国之君醉生梦死得过且过,能弃军民如草芥似天祚帝者自古闻所未闻呀。他秫然心惊,不敢再想下去了,国家前途,人民前途,渺茫的让他如瞎了眼般,方寸间都不可视物,火烧火燎地站起身,准备相机约上蔡高岭一起逃席,寻个清静的所在痛饮一番,舒舒心中郁磊。 还没有走出门口,就见韩可孤匆匆迎面而来,李长风站住脚,强颜欢笑侯在门口。 韩可孤看见李长风呵呵大笑“我才想到寻个安静的地方躲一躲,谁知长风捷足先登哩。”携过手,两人复回到屋内对面坐了下来。 “之前堂上人多忙乱,长风还没来得及向大人道喜!”李长风拱手道。 这话一出让韩可孤好一阵苦笑:“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可风你也如此说,难道不知我心中的的难处和苦衷么?”话说得的恳切,李点头点头叹息:“的确,大人此番可谓受命于危难之中,与众人为之一振,可对您却是亦喜亦忧呀。” “皇恩浩荡,让可孤有如临深渊的感觉,值此国事如履薄冰之时,很有些力不从心,怕愧对了举国百姓呀!”只言百姓不提皇帝,李长风从韩可孤的这短短一句话里感觉到他也对当今圣上不太以为然了,内心中唯以百姓安危最重。不禁感动与怀,说话间,韩可孤由袍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长风:“这是皇叔耶律大石的亲函,刚才忙于应酬,我只是粗粗的浏览了一下,里面有些见解,长风也来斟酌一二。”从封印上看得出这是一封私信,李长风犹豫了一下,但见韩可孤坚持,只好随了他的意思接过来展开观看,信始无非是一些祝贺恭喜的陈词滥调,所幸篇幅幅不长,读到后面正文,李长风专注起来,有些地方不觉要返回去再读一遍,这封信主要写了耶律大石对当下时局的分析和对应策略,他认为‘自金人初陷长春、辽阳,则车驾不幸广平淀,而都中京;及陷上京,则都燕山;及陷中京,则都云中;自云中而播迁夹山。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汉地皆为金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一一’在耶律大石看来,当年辽国鼎盛大军,都没打过金军,如今这些残兵败将再去招惹金军,无疑是以卵击石,天祚帝的欲倾国余力一举抗衡女真的想法,一点都不切实际。若想重振大辽,中兴社稷。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待机而动。希望与韩可孤互为依托,共襄大局。信中又略举了几番向天祚帝的谏言,对圣上的一意孤行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