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正当众人意气激扬大表决心的当口,门外一阵sao乱,有吏卒大声呼喝,间杂着怒骂声。竟有人在衙门口闹事,众人不禁愕然,忝为利民县最高长官的同事李清首先坐不住了,拦下一群纷纷欲出去瞧个究竟的官员说“各位请继续议事,我自出去看看。” 刚出了大堂就远远望见府门那里几个守卫衙差不住喝骂,有一个还抽出腰刀来,威胁阻拦一个破衣烂衫的人入内,那人却是犟头,不管不顾一味乱闯,口中不时大声叫嚷。 李清放大步赶过去,那人远远看见来了个官员,更大声疾呼“我辈不惜抛家舍业,拼了性命举义抗虏,冒着千辛万苦才投奔到此,难道刺史大人竟拒之门外吗?” 这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衣着尽是些泥痕污垢,却掩不住勃勃英气。风尘仆仆的样子,头上还有几处见红,不问就知是刚才闯门被衙役乱打了。神情中流露出悲愤绝望之情。李清连忙喝退门卒,上前拱手道“杂役粗鲁,请先生见谅则个,敢问足下一一” 那人却不理他,手抚着自己头上伤痕,一腔怨顢“只闻韩可孤大人开门纳才,广招天下有识之士共戮金贼,却又这般打杀阻挠,果然耳听为虚,传言误人呀。” 一班衙役听说,又要上前,李清斥退,这些手下狐假虎威的行径让他很尴尬。不过从那青年的言语里倒听出了来意,赶紧走下石阶,相请入府。 青年也不扭捏,任李清前面带路,昂然而进,两个人一路过了碎青石子花铺的甬道,韩可孤正站在堂门前向这边张望,身后一众官员窃窃私语。关东将军及远已看得清楚,暗暗责骂自己疏忽了。原来这青年正是从平州一路艰辛而来的李长风,被自己接到营中后管了个酒足饭饱,又美美休息了一晚,本来打算派个小校送过来,可随来的那个打板儿算卦的先生非要告辞,这李长风又执意相送,当时想反正离韩大人的衙门不远,也就由他们去了。原以为早到了,谁承想会闹出来这么一出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关东急忙跨步下台阶,迎了上去。 见到关将军,李长风心情平复了一些,二人见过礼,李长风便在关东的带领下急走几步到了廊前阶下,长揖及地,抬起头面对韩可孤苦笑道:“刺史大人别来无恙!还认得平州李长风么?” 韩可孤日理万机,见过的人无数,一时之间哪里会想得全面,不过有名有姓倒是方便回忆,一怔过后,眯起眼仔细辨认一回,终于辨过像来了了。当年的一场畅谈,李长风的才华能力给韩大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快步下了台阶,韩可孤也不嫌肮脏,紧紧拉住李长风端详,一边给众人介绍“这位是平州李长风李先生,可孤的忘年故人。” 众人纷纷过来见礼,蔡高岭在一旁笑道“即是故人,就须堂上奉茶,却没有在院子里说话的道理,韩大人非待客之道呦。” 韩可孤才反应过来,连声道乍见故人,一时激动疏忽了。赶紧向内相让。 大家重回到堂内,免不了又是一顿介绍寒暄,礼毕落座,韩可孤注意到李长风头上的伤口,便开口询问,李长风此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又是久历世故,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是官衙口惯有的陋习,也不多计较,可李清却深知韩可孤最痛恨衙差役吏仗势欺人,今时在自家的衙门口出了这么档子事,他自然踹踹不安,赶紧张罗着请来大夫给李长风疗伤。有客人在场,韩可孤倒没有训斥,只重重的看了他几眼,便又回头打量李长风道“难怪一时之间没能认得出来,长风较上次见面瘦了,也黑了。” 李长风心中一暖,没想到只是一面之缘,刺史大人便把自己记得如此清楚,有点儿哽咽。韩可孤也不等他回话接着问:听闻你在平州举义失了事,心中正在担心呢,咋样就穾然到了利民,怎么会这般的憔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李长风唯有苦笑,说这些日子好多曲折,一言难尽呢。总之学生现在已是家破人亡了,孤身来投靠大人一一 韩可孤握紧李长风的双手,连声说“今天正值我等聚会共议恢复大事,恰好如足下大才者就从天而降,这是天佑我大辽复兴的征兆呀”愈发兴致勃**来,望向屋中众人道“现在百废待兴之时,我想,就请长风受了录事参军之职,大家以为如何?” 李长风领导平洲起义的壮举已经广传于耳,又有韩大人亲自推荐,大家自无异议,纷纷赞同,李长风大感意外,录事参军掌管各曹文书,,纠查府事,举弹善恶,,参谋军务,是州府主官的属僚,责任何其大哉。自己初到,却要受此重任,实不敢当,急忙乱摇双手,敬谢不受,韩可孤坚持“如今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万万不可推辞。” 蔡高岭笑道“这个活儿是个得罪人的苦差事,就依了大人吧,”众人也附和。李长风虽然觉得受之有愧,但胳膊又扭不过大腿,只好勉强受了。韩可孤高兴,唤过萧驴子取来自己的奉银,先去给李参军置办些日常衣物,然后安排住处好好歇息。 人与人之间都讲个眼缘儿,蔡高岭对李长风一见如故,早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听韩可孤安排,忙说“下官想请李参军到舍下安顿,也好朝夕奉教,可否?” 李长风正觉得长居县衙不太方便,又在无根之时,便站起身连连道谢“那就要叨扰大人了。”然后向众官员告罪,说有一事向刺史大人讨教,将韩可孤引到一旁,小声说“学生由平洲一路走来,百里不见炊烟,溃兵络绎不绝,听说女真兵所到之处,一些州府还未见到敌人的影子,便狼狈逃窜了,也不顾治下百姓的生死一一” 韩可孤站在那里只有默默地听着,微微点头。 李长风的话里透着阑珊“这一路的见闻,实在令人沮丧,学生出生入死而来,原以为这一方会有些中兴气象,能大吐郁磊,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真让人有些失望了,大辽恢复之日恐怕无期呀”说着,眼泪滚了出来。 韩可孤无言以对,在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沉默了一会儿,他拍一拍李长风的肩头,强笑着说“也不必太悲观,今日在座的诸位大人慨当以慷,壮怀激烈。我北安州气势为之一振,兵法云哀兵必胜,中兴大业自今朝起,只要我等坚持决心,共同努力,功成之日想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