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一章 万里晴空（二）
腾腾乌云裹挟着和风细雨，温润着生机勃勃的大地，膨圆的灌木丛交错点缀原野上，剔透青葱的野草一簇簇铺成绿色地毯。 高空隐隐传来风雷之声，然而地面行驶在铁轨上的列车，成排铁轮轱辘滚动的声势也是不弱，节节车厢连接成的钢铁巨兽，鸣着高昂汽笛声向前驶进。 在列车前端的一节车厢中，两人相对而坐，厢顶照下的亮澄灯光映在高大者的铠甲弧角上，形成瞩目亮点。 “离去半年，这些新奇事物又是多了许多，想必领地那边变化更大。” 身躯高大的中年男子面带沧桑，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眉心，削了半截鼻梁骨，朝侧脸延展而去，这番凶煞之相犹如深夜恶鬼。 他手中捧着一盏台灯，扭转开关，灯泡钨丝烧得通红，发出灼目之光，“老****，无论是寄存黑戒的那位，还是其他家主，他们所图所欲都是为了德尔家的兴盛，既然这一任家主大人更加优秀，我等就应以其为尊，赌上生命与荣耀为其效命。” “何况，我们现在的家主可不是易与之辈，联盟分部那里你也听到了，又有数位大骑士被家主斩杀，各大顶尖家族争相与德尔家交好。坚持那愚念就是对家主的忤逆，你还是...切莫自误！” 银发白霜的阴鸷老者沉默着，目光隐晦低沉，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斯帝恩，你所说的我都明白，此次我会恳求家主赦罪，将残生都奉献给德尔家的崛起大业。” “你能想通就好，我还在想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就干脆斩了你，以免你惹怒家主大人。” 斯帝恩颇为认真地说着，****并不怀疑其中的可信度，在战境与黑暗种族厮杀的这半年里，对方已晋升中阶段位，完全有实力灭杀自己。 淋漓雨丝落在车窗上，汇聚的晶莹水滴有如黄豆大小，贴着玻璃往后滚去...... 在进入南方范围之后，两人被当地特战军接到最近的军区，通过传送魔法阵一个区一个区传送，最终抵达新区储恩。 储恩这边并无云雨，浩大朝阳高悬天空，高大城墙外的军队依旧举行着浩大军演，而城内高楼耸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副蓬勃的兴盛气象。 “这就是一夜崛起之城？”城墙上，****喃喃自语，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然而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不会欺骗自己。 当初卡戎继位后，他便主动避开，在德尔家古堡深居简出，外界剧变虽然知道不少，但却没有真正认知。 东都作为托尔斯首都，向来都是以繁荣著称，现在对比下来，竟然远远不如这座从废墟建立起来的新城，原本还以为是手下夸大之语，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位能做到这种地步。 旁边的斯帝恩同样眺望着，脸上露出赞叹之色，几年前谁能想到穷兵黩武的南方，能从贫瘠地区转变为富庶之地。 年轻家主拥有胜过先辈的实力，又有着历代家主所没有的治理经营手段，即使没有黑戒的契约，他同样会追随效忠这样的人物。 两人驻足片刻便下了城墙，乘上军方专用的黑色吉普，驾驶员踩下油门，沿着环城大道驶向西面城郊的庄园。 空旷明亮的厅堂中，白色大钢琴占据了中央一大块区域，奥丽薇亚坐在长椅上，嘴角带着微笑，纤细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飘舞。 琴声朦胧，像是如水月光，缥缈着柔和浪漫，又蕴含着演奏者的欢喜情绪，很容易让人受到感染。 由于从小就在宫廷接受音律乐器教育的缘故，所以在卡戎送予她这架钢琴后，她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弹奏方法，虽略有生涩，但却有着自己的灵性，这份天赋让卡戎都为之侧目。 轻柔的旋律飘转回绕，渐渐升至高处，一个个灵动音符描绘着心中nongnong的爱恋，久久才降下音调，变得矜持羞赧起来。 当最后一个音键落下，弦动颤音渐隐的时候，奥丽薇亚才从退出沉浸的状态，看到一尘不染的钢琴壁倒映着一道身影，脸颊不由浮起醇红之色，“卡戎，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挺久了，不忍心打断如此美妙的演奏。” 奥丽薇亚站了起来，盈盈一礼，调皮地学着女仆的说话方式，“卑微的奥丽薇亚由衷感谢主人的称赞，奉献一切只为服侍您！” “哦？变成主人了？怎么不是大魔王了？”卡戎勾起奥丽薇亚洁净白玉般的下巴，看着她眼神闪闪躲躲，不由有些戏谑。 这两夜情至深处，放开身心的奥丽薇亚对他的爱称，把自己形容成魔王挺古怪的，不过倒是增添了不少情趣。 “讨厌，我才没这么说~呜~” 没等奥丽薇亚说完话，卡戎直接将她的小嘴堵住，舌头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肆意地进犯。 奥丽薇亚象征性挣扎两下，然后乖乖地接受现状，很快沉浸在令人陶醉的美妙当中.... 嬉戏好一阵之后，卡戎才放过奥丽薇亚，和她说起正事。 “除了领军在外的两位大骑士，其他家族核心现在都在宅子里，我的夫人，你准备好接受他们的拜见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卡戎低头看去，窝在自己怀中的奥丽薇亚目色迷离，显然还没缓过来。 安抚了好一阵之后，奥丽薇亚才用额头抵了抵他的胸口，“都听你的。” 轻声呢喃似乎有着莫名的诱惑力，将他心中的征服欲望激起，一时间竟然有种想把奥丽薇亚放到钢琴盖上的恶念。 离开琴房的时候，卡戎心念转动，思索着这其中的不妥，男女之事是很愉悦的享受，他也确实喜欢奥丽薇亚娇柔的身体，但自己只是利用对方，这种冲动不应该这般影响理智。 长期压抑荷尔蒙作用而导致的反弹？ 未必是这个问题，对奥丽薇亚有着异乎寻常的欲念，可能与脑海中的印记有所关联。 吩咐女仆去传召黛妮以及雷诺等人，卡戎领着奥丽薇亚先行来到家族内部的议事殿堂。 十二座冰冷的狮鹫雕塑分布两侧，穿过深红色帷帘，入目便是高台之上的王座，黑铁的色泽深沉低调却不失森然威严，宛若镜面的地面倒映着悬顶的蓝宝石，淡淡的湛蓝虹光弥漫大厅，端的是美妙绝伦。 走上台阶，卡戎坐到宽大的王座上，眼眸不由变得冰冷，凌然威势充斥着殿堂里每一寸空间。 奥丽薇亚规矩地站到一旁，她明白分寸，虽然卡戎对自己很温柔，但这种场合应该自觉维护男人的威严形象。 看到她这幅样子，卡戎摇了摇头，拍拍旁边位置，沉声道：“过来！” 奥丽薇亚只能老实地坐下来，而这时候雷诺等人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斯帝恩和雷诺，随后是****、安克斯两人，最后才是外事主管多伦，这也是实力排位的表现。 “见过家主大人！见过主母大人！” 几人站定后齐齐单膝跪地，行以致礼。 “都起来吧。”卡戎神色冷峻，在众人起身后又道：“这次召集你们前来，一是想让你们正式拜见家里的女主人，二是给介绍你们一位新成员。” “奥丽薇亚过去虽是飞翼公主，但现在是我的妻子，在我无法脱身之时，她将代我执掌德尔家，你们必须全心全意辅助，明白么？” 一介女流能治理如此庞大的家族？雷诺几人心有困惑，但卡戎做事向来谋划极深，不会无的放矢，于是果断宣誓：“吾等必将以死效忠主母大人！” “奥丽薇亚。”卡戎站起身，牵起身旁之人，给她介绍众人，“这位是斯帝恩骑士，保护父亲十多年的专属护卫，现在已是中阶大骑士。” 斯帝恩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扣胸，恭敬地鞠躬行礼。 “****管家，对我德尔家忠心耿耿，我和伊莉雅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卡戎微微朝****颌首，对于这位老仆人，他并不喜欢，但也没有厌恶之意，过去些许龃龉并不值得放在心上，这几年来对方也应该认清现实，奥丁的残魂毕竟已经烟消云散。 “老仆见过夫人！” “这位是安克斯，以前领地内出现比较严重的事情，都是由他负责带人解决。还有多伦，虽然实力稍弱，但是他处理事务的能力很强，以后如果你有不懂的，也可以适当咨询他。” 奥丽薇亚点点头，将卡戎所说的全部记在心上，对方对自己这么信任，要更努力做好他吩咐的一切。 还想和奥丽薇亚多说一些的时候，感知中黛妮已经到来，于是卡戎意念一动，打开大门的阵法阻隔。 尽管被斗气大部分锁在黑戒当中，但充斥在黛妮体内的庞大斗气还是给雷诺等人带来危险之感，他们齐刷刷转身看向身后。 身着银铠的黛妮冷若冰霜，湛蓝长发光滑亮泽，随着行走而轻微摆动，她右手按在腰间骑士剑的剑柄上，对于几位大骑士的审视无动于衷，走到正中间方才驻足行礼，“黛妮见过德尔大人！” 看了一眼关切地看着自己的meimei，黛妮迟疑片刻，神情复杂地道：“黛妮见过夫人！” “jiejie...”奥丽薇亚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和jiejie好好谈谈，以免她一直怀着愧疚的心情。 “黛妮是奥丽薇亚的jiejie，同时也是我选好的利剑，为我德尔家镇守西海岸。” 虽然斯帝恩等人神色平静，但卡戎知道他们心中必然有许多疑惑，只是此时他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地道：“今日既然你们都在，那正好见证她立誓效忠我德尔家。” 言罢，卡戎目光转向黛妮，按照两人的交易，她将割裂过去，自此将生命奉献给德尔家，以换取卡戎对****家的手下留情。 黛妮早有心理准备，神情肃然，单膝跪在地上，挺直背脊仰望高高在上的卡戎。 “无姓氏骑士——黛妮，我以灵魂、生命、荣耀起誓，将抛弃过去种种，永世效忠卡戎·德尔，持利剑为德尔家而战，用坚盾护卫德尔家，天地沉沦，至死不休！” 掷地有声的誓言扩散出无形波动，黛妮脑海中浮起过去无数光景，又纷纷湮灭，过去的信念变得模糊，再次清晰的时候已经变成一道令自己战栗的身影，她大概能猜到这是卡戎动的手脚，今后，自己将永远臣服于他了。 卡戎走下台阶，来到黛妮面前，拔出腰间黑铁剑，以剑身轻点后者两侧肩膀，“我接受你的效忠，并赋予你新的姓氏，铭记今日今时，黛妮·德尔！” 雷诺等人神情骤变，贵族阶级森严有序，赐予姓氏之举应该慎之又慎，这女人有什么资格得到此殊荣？！ “我将用一切侍奉您，侍奉德尔家！” 黛妮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哑，挣脱过去，否决过去，终究是艰难而痛苦的。 不过当一层层枷锁碎开，她体内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与自身契合度不断上升，黑戒涌出的斗气也变得不再那么狂乱暴虐，整个人似乎进入升华的状态。 嗡！ 无形震波扩散出来，多伦被这番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前面几位大骑士气机相连，形成一堵看不见的墙，恐怕会更加压抑。 奥丽薇亚倒是若无所觉，这是波动震荡到卡戎旁边，就都敛退消失了，根本无法扩散到她那边。 黛妮身上的强大气息升腾而起，如冲霄峰峦，除了不知深浅的卡戎，她远远凌驾于在场其他人之上。 只是这股力量沉甸滞涩，同时混杂絮乱，就像是不属于自身一般，无法完全自如掌控，压迫力却极强，这种感觉雷诺他们很熟悉，上一任家主恩特不就是给他们这种感觉，是真器黑戒的力量啊... “家主大人！”****管家面沉如水，尽管敬畏卡戎的可怕，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卡戎伸手虚压，黛妮自主散发的气息迅速跌落，被锁死在身躯内，这时他才向众人道：“我将黑戒暂时存放在黛妮身上。” “什么？！”众人勃然变色，黑戒可是德尔家立家根本，家主竟然没留在自己身上，况且交于外人，这外人又是怎么能够使用限制极强的血脉真器。 “你们可知我为何要赐姓给黛妮？”卡戎神情冷漠，“她是一件承载着铭刻我灵魂印记的容器，身上流着我赋予的鲜血，黑戒对她排斥不小，但有我压制，她同样能够暂行发挥这其中的力量，为我德尔家效力。” “家主大人，为何您不选择其他人？据我所知，她对飞翼王国、****皇室忠心耿耿，更是有行刺您的罪行，将家族真器交予这样的人，恐怕很不妥当。” 作为尖刀存在的安克斯向来是寡言少语的人，但此刻他却是开口了，俨然直视卡戎，“而且大人您不曾踏足战境，所以不清楚那里的危险，黑戒对现在的您来说确实是鸡肋，但再不济也能快速补充斗气，不至于让大人您再次身陷险地。” “安克斯，你给我闭嘴！”雷诺脸色一沉，对方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说话。 “我宽恕你的无礼，因为有些事情你们并不知情。”卡戎面色如常，没有一丝被人揭开伤疤的愠怒，“你们以为简单换血，黛妮就能使用我德尔家的血脉真器？我既然敢把黑戒绑在她身上，自然就不怕她逃脱我的掌心。” 黛妮看了他一眼，事实上确实如此，这几天她几乎要忘记与对方之间的仇恨了。 “至于安危问题，如果我的底牌都无法助我摆脱困境，那持有黑戒也不会有任何区别，与其放在我手中，不如塑造一个强者，威慑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待我归来再回收也不迟。” “现在解释完了，你们还有谁要反驳我的决定？” 生死危机之感笼罩众人，如同一柄冰锥扎在心脏上，让人冰冻窒息，这家族终究是绝对独裁，卡戎能与他们说这么多估计是看在他们担忧德尔家的面上，但也只有这样了，家主不会改变决定，胆敢再逾越只能是死路一条。 雷诺等人沉默片刻，单膝跪地，低下头颅表示服从，“一切遵从您的意愿！” 宝石虹光洒落在卡戎身上，可怖的威压缓缓消失，在他眼眸深处蕴含的彻骨冰冷，似乎永远都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