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煮酒论武，古今豪杰（下）
对此慕容复所言，庞斑、厉若海、乾罗都并不意外，因为他们都始终记得慕容复所言曾经那些让他记忆深刻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自然言明是他取胜了。 怜秀秀意外道：“但公子不是说纵然是自己也没有把握那一招‘天外飞仙’？” 慕容复淡淡解释道：“不错，这天下没有人能破得了无瑕无垢的天外飞仙，但他的剑法虽已无垢，可他的心中却已有垢，不能做到诚心正意，一个人的心中若有垢，又怎能无牵无挂呢？” 话说道此处，怜秀秀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已猜出这位了白云城主牵扯进了一件让他内心蒙尘的阴谋之中。 “可惜！” 庞斑、厉若海、乾罗三人同时遗憾叹道。 武学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自然看得出这位白云城主距离踏出这一步已将不远，可惜…… “而在我诸多对手之中，还有一人令我记忆最为深刻，他的名字叫做傅红雪！ 他名字的由来据说是来自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据说那一天的大雪都被鲜血所染红，所以他便叫做傅红雪！” 慕容复缓缓道，眼中则映射出一丝奇异的光。 他虽然与傅红雪并非朋友，但却仍对他记忆深刻。 一旁的庞斑三人仔细倾听，作为阅历丰富的三人隐隐猜出傅红雪的身世，而怜秀秀则被慕容复这个故事重新吸引了注意。 “他出生于冰天雪地，生下来，雪就是红的。那些雪被鲜血染红，所以他生下来就注定要复仇。 但他他是生下来就是一个残疾，还患有癫痫，一旦情绪激动时，便会无法控制的口吐白沫。 他不是风流倜傥的浪子，他是个跛子，他走路时的样子笨拙而奇特，左脚先迈出去，然后右脚再慢慢地拖过去。 他虽然走得很慢，却从不会中途停下来，他开始走的时候，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 慕容复说话很慢，但所有人都在仔细倾听，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包括庞斑在内。 “他的母亲给他起名为“傅红雪”，时不时提醒他复仇、复仇、复仇。 他生下来就没有选择。 他从记事起就开始经受严苛的训练与令人冷寂的孤独，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的爱，只被当做复仇的工具。 他生下来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握一把黑色的刀。 无论他做任何事，他的左手都会紧紧握着刀。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和手中的刀分开。” 随着慕容复说道这一处，在场所有人都已明白了傅红雪的孤独与寂寞，明白像他这样经历的人，很难去相信任何人。 慕容复停顿了片刻，旋即又道：“他是个骄傲的人，所以他练就一身傲人的刀法! 但他每次病发时都会身不由己，宛若一条野狗般在街角抽搐，口吐白沫…… 这个时候，哪怕是个从没握过刀的少年都能轻松杀了他！ 他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每天就至少要拔刀一万两千次，于艰辛困苦中习得绝世刀法。 这样的人，自然很骄傲。” 随着慕容复说道此处，在场所有人都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但人生最痛苦的事，便是你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目标而奋斗，到头来只能落得个空！ 傅红雪这样一个为复仇而生，也准备随时为复仇而死的人，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所谓复仇不过是一场源自荒谬的误会！” 慕容复说道这儿，怜秀秀的脸色最先有了变化，她那美丽的容颜逐渐变得苍白。 她开始同情这个男人。 因为她明白这种感受，对于一个复仇的人来说，这一切便意味着他生存的意义开始消失。 这一切仿佛是上苍对他开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玩笑！ 而庞斑、厉若海三人却是静静倾听，仿佛他们听得不是一段故事，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生。 “他本是为了仇恨而生的，现在却像是个站在高空绳索上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 仇恨虽然令他痛苦，但这种痛苦却是严肃的、神圣的。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怜而可笑。 他从未可怜过自己，因为无论他的境遇多么悲惨，至少还能以他的家世为荣。 现在他却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幻灭几乎没有人能扛得住。奇怪的是，傅红雪居然抗住了。 他看着父母真正的儿子叶开，说出了一句令人难以忘怀的话！” 慕容复说道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而庞斑等人也给与了自己应有的敬意，在旁静静等待他开口。 “我也不恨你，我已不会再恨任何人。”慕容复此话一出，饶是庞斑也有所动容。 他实在想不出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竟然能抗下如此打击，他的精神之坚韧，哪怕是庞斑纵横天下一个甲子，也未曾遇到过这般对手！ “傅红雪的故事并未结束，十八年后，他亲自送走养母后，又重出江湖。 而这一次得以从复仇的魔咒中得到解脱的傅红雪，才能不为任何人、任何自私的理由，只为了自身的正义感而起身为只手遮天的公子羽相斗。 傅红雪是一个感情浓烈的人，而且因为复仇而必须压抑，所以一旦他的感情得到释放，便会无法收拾。 但与他有过感情的女人，几乎都是妓女，可最让他感到恶心就是妓女。 因为他觉得自己至少比妓女高贵，他比任何人的自尊心都强，他又比任何人都要自卑。 可是但他所谓的身份被人拆穿后，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比路边的野狗身份要高贵一点，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 慕容复缓缓说着，雅间的四人都无比清楚的傅红雪的感受，明白他为何骄傲，为何而自卑。 “但好在十八年后，独自浪迹天涯的他，彻底逃脱仇恨的桎梏，从而终于成为了一代刀神。 也能够直视自己内心的自卑，接受了一位被迫流浪红尘的单纯善良的女子，并在与公子羽决战过后，与她在溪边相会。幸福就像是鲜花般在他们的凝视中开放。” 慕容复故事说到最后，一旁怜秀秀的嘴角也不禁绽放出一丝微笑，似是为傅红雪的结局而感到高兴。 “他的刀很快？” 听到傅红雪被誉为一代刀神，乾罗好奇问道。 慕容复道：“很快，他的刀总在别人出手后才会再拔刀！” 乾罗闻言陷入沉默，因为他明白这一点的可怕之处。 能后发制人的，绝对比先发制人更可怕。 怜秀秀好奇道：“那他是如何败在公子之手？” 慕容复突然抬起头，这一刻目光好似穿透了层层屋顶与瓦片，缓缓道：“当初我与他一战，准确来说他并没有败。 我胜他只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所以他并没有败！” “接下来我还要讲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柄飞刀的故事！” 看着眼前的众人，慕容复继续道。 一柄飞刀？ 众人慢慢来了兴趣。 慕容复缓缓道：“这柄飞刀长约三寸七分，形如柳叶，以寻常精铁打造，看似不过一件最为普通不过的暗器，但它实则却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厉若海语气微微一变，他少有主动开口道：“不可思议的力量？” 慕容复道：“不错，因为这柄飞刀的主人叫做李寻欢，而他手中发出的飞刀，据说都例无虚发！” “例无虚发？” 这次换做乾罗好奇道。 慕容复点点头：“不错，例无虚发！当初江湖有人曾做‘兵器谱’排名，这柄飞刀曾列第三。” 怜秀秀好奇道：“那么这兵器谱排名第一又是何人？” 慕容复道：“此人名为天机老人，他在当年百晓生所做的‘兵器谱’中排名第一，手中的‘天机棒’号称千变万化，妙用无方，天机不可泄露。” 怜秀秀轻颦秀眉道：“这小李飞刀既然号称例无虚发，又怎会止步于兵器谱排名第三，莫非那李寻欢曾与那天机老人有过一战？” 慕容复淡淡道：“秀秀小姐的确聪颖，但与天机老人交手争夺兵器谱排名的人，却并非是李寻欢，而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 听到又多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怜秀秀明显有些意外，但她毕竟是天下第一才女，很快便意识到这上官金虹或许与接下的故事有关。 慕容复道：“上官金虹是金钱帮的帮主，号称‘龙凤金环’，此人掌中一对‘子母龙凤环’，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犹在李寻欢的‘小李飞刀’之上。据说其武功已入化境，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江湖上许多年已未有人能让他亲自出手了！” 金钱帮？ 龙凤金环？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众人关注的点都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通，比如厉若海、乾罗等人便留意着这位上官金虹的武功境界。 这等境界固然高绝，却还让难以让他们动容。 因为比起适才所谓的天刀的“得刀后然忘刀”的无上禅心，期间已有了明显差距。 但他们还是不会小瞧这位上官金虹，毕竟江湖上高手众多，其中不乏有人的兵刃乃是江湖上少见的武器。 “慕容兄说他是金钱帮的帮主？” 庞斑突然开口了，而他的关注点则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慕容复道：“不错，钱能役鬼，也能通神，这天下几乎没有比它更有用的东西了！” 庞斑好似已经洞察了上官金虹的野心，缓缓道：“看来这位上官帮主所求甚大！” 慕容复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纷争，上官金虹野心勃勃，麾下金钱帮一夜间席卷天下，天下有名有姓的高手基本不是投入他麾下，便是被他们所铲除。 而李寻欢便被上官金虹盯上了，他们二人相邀一战，只不过中途却被担心李寻欢安危的孙小红委托‘天机老人’，前去代替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一战！” “那位天机老人输了？” 怜秀秀静静看着慕容复，好奇追问道。 “不错，他输了！ 庞兄不妨猜一猜他输的原因？” 慕容复点点头后，又看向了庞斑微笑道。 庞斑淡淡道：“江湖后浪推前浪，那天机老人的‘天机棒’既然是号称千变万化，妙用无方，那么他早年成名的手段想便是以技闻名，那么他输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是气血衰败，二便是为盛名所累，早已失了锐气，只有暮气！” 慕容复叹道：“不愧是庞兄，说的一点都不错！ 江湖人江湖老，一个人的武功无论多高，但如果他的心已经老了，那么他便不适合继续待在江湖之中了。 天机老人占据兵器谱排名第一太久，久到了他的孙女已经开始怀春，作为一个疼爱自己孙女的长辈，哪怕明知必死也没办法拒绝孙女的要求！” 怜秀秀还是有些不解：“难道那位上官金虹的兵刃要比那天机棒还要多变吗？” 慕容复道：“秀秀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上官帮主的夺命金环虽然是天下少有的奇兵，但他却能稳居兵器谱排名第二，并不是因为他招式的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稳，能将天下至险的兵器，练到一个‘稳’字，这才是上官金虹非人能及之处。 而到后来，上官金虹的环，已经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的环，庞斑与厉若海、乾罗三人脸色已经逐渐变得认真 “他的环又怎么看不见？” 怜秀秀虽然名动天下第一才女，但对于武道一途还是并不了解，于是疑惑道。 别人或许不懂，但庞斑、厉若海、乾罗却懂，虽然懂不代表着自己能做到，但他们同样明白这一境界的可贵。 厉若海淡淡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摧毁，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这么可怕？” 在厉若海平淡语气的形容下，怜秀秀不知不觉间掌心已被冷汗湿透。 乾罗语露艳羡道：“因为他已经到了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的境界！” 因为这种境界，已经远超了他当下所处的境界。 而且既然踏出这一步，他只需踏出半步，就可以触碰那位“天刀”宋缺‘得刀后然忘刀’的无上禅心。 如此这才他所艳羡的由来。 “慕容公子，那么后来呢？” 半知半懂的怜秀秀又看向慕容复开口问道。 慕容复道：“这位上官帮主携大胜之势，继续开口邀战李寻欢！” 怜秀秀道：“那么李寻欢答应了吗？” 慕容复道：“李寻欢答应了，他纵然不愿以飞刀伤人，但为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爱人、江湖的正义，他还是答应了！” “太过不智！” 乾兄听到这里，轻轻摇头道。 作为稳居黑榜高手第一之名最久的人，乾罗自然明白一个大敌获得大胜之势后的可怕，武学到了他们这等境界，自身武功自然可以信赖。 但源自心灵的感受，对手气势，以及环境的影响都不可避免！ 慕容复微笑道：“所以他是李寻欢！” 乾罗闻言陷入沉默，或许是联想到了什么。 正如他当年亲自去魔师宫拜访，最终却没有下定决心亲去领教庞斑武功一般！ 他太怕失败，太怕失败后，所有名利权欲美女都烟消云散！ 所以自此过后，他的武功便再无寸进。 直至彻底败在浪翻云手中…… “那么他输了吗？” 怜秀秀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慕容复微微一笑道：“这一战结束后，走出二人战场的人，却不是上官金虹，而是李寻欢！” “他赢了！” 怜秀秀眼露惊喜。 “不错，李寻欢赢了。 厉兄不妨猜一猜，这一战的过程？” 慕容复话落，又微笑看向了一旁的厉若海。 厉若海闻言，沉默片刻，突然道：“莫非是上官金虹想要领教‘小李飞刀’！” 慕容复抚掌叹道：“不愧是厉若海，直指武者的本质！” 厉若海不愧是一心向武的人，他所做出的判断，与当年的上官金虹毫无区别。 慕容复道：“上官金虹的选择与厉兄所猜无差，作为刚战胜昔日兵器谱排名第一高手的人，他的信心已经过这一战达到顶峰，所以他当然不会相信‘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这句话！” 厉若海淡淡道：“所以他输了！” 慕容复道：“不错！”很快他又旋即看向了乾罗问道：“乾兄，你可知他为何输在了那柄飞刀之下？” 乾罗道：“他输在自己的自信之下！” 慕容复轻轻摇头道：“我曾经也以为他败北的原因是源于此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逐渐清楚他究竟败在了何处。” 乾罗拱手道：“哦，还请慕容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