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城山色半城湖
章唯明白姜媛在记之前押运送京路上的仇，他不知道要不要跟她道个歉。若是道歉，从道理上来讲，放在几个月前那种情景下，他没做错什么，既然没做错那为什么要道歉呢？可若是不道歉，姜媛会不会一直记恨？这可怎么办？ 姜媛搞不懂一向大度的自己为什么突然为这点小事生了气，理智上她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能拿今天的标准来衡量过去，但感情上却总也不甘心，她觉得应该把一些事儿摆在台面上谈开才好。 一行四人下了船，路过济南城，南长老建议在此逗留几日，姜媛欣然答应。 还没进城门，就有几人夹道相迎，竟是济南知府带人在此等候，姜媛觉得有些不妥，告诉知府自己是带着陛下给的任务，微服寻访。这般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五仙教前任圣女来此似的。 知府连连道歉说自己思虑不周，接着便邀请姜媛去齐王府上宴饮。 南长老：“甚好！” 章唯：“不可！” 南长老和章唯同时发声却提出了完全相反的建议。 姜媛回头看看二人，想了片刻后婉拒了济南知府的邀请，推脱说自己有秘密安排在身，感谢知府好意，此番就不打扰了。 知府也只得悻悻离去，回衙门上班。 所谓的秘密安排，就是环城旅游，然后拉上章唯，二人单独泛舟于大明湖上。 云雾蒸润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 姜媛：“说说看，齐王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能去？” 章唯：“齐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在朝中声望甚高。” 姜媛：“懂了，声望越高的宗亲，嘉元皇帝越不喜欢，哪怕只是吃个饭，恐怕也会惹人嫌疑。” 章唯：“恩。” 姜媛：“你见过齐王吗？他人怎么样？” 章唯：“没见过，不了解。” 姜媛：“这么言简意赅？” 章唯：“姜媛夫人还想问什么？” 姜媛：“你有没有话和我说？” 章唯自从登上游船起就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没有。” 姜媛：“你是在给我甩脸子吗？” 章唯依然不看姜媛的眼睛：“不敢。” 姜媛：“你……你倒使起性子来了？因为我昨天在船上凶了你，你就不高兴到现在？” 章唯：“……” 姜媛深吸一口气：“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一个大老爷们，军衔都升到佐领了，还有这等小儿女作态。” 章唯更不高兴了，闭上嘴不说话，只想快点靠岸。 姜媛：“你不说话，逃避矛盾？好，我来说，我来和你梳理梳理昨天的事儿。昨天南长老说了叶宛宁的故事以后，我很是伤感，正值难过之际，你居然让我背信弃义不理会此事，所以我生气了，说了奇怪的重话，整件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吧？” 章唯：“对。” 姜媛：“你今天不开心是为什么？因为我说了重话对不对？” 章唯不说话，似乎承认了就显得真的“小儿女作态”了。 姜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好，你先说不合时宜的话惹我生气了，然后你就因为我生气而生气，你觉得这合逻辑吗？哦，难道你惹怒我可以，我却没有生气的权利？” 章唯这次不说话，是因为被问的哑口无言。 姜媛：“这样，我先跟你道歉，为我说了重话而道歉，对不起。” 姜媛猛得站起，边说对不起边朝章唯鞠了一躬，船身由于姜媛的动作太大剧烈摇晃了两下，眼看姜媛就要掉进湖里，章唯想也没想，一把把她抱住，瞬间两人贴得极近。 章唯更慌乱了：“你……你没……没事吧。” 姜媛沉浸在对章唯的交际心理学的授课上，完全没想别的，从他怀中挣扎爬起来，步步紧逼地问下去：“我道歉完了然后呢？回到事情的最初，你气我的这个开端呢？你是不是也该跟我道歉？” 章唯其实已经被说服了，是想跟姜媛道歉的，但姜媛连珠炮似的语速，他几乎插不上嘴。 姜媛：“惹了别人，伤害了别人的感情，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第一件事应该先道歉吧？这一点幼儿园老师都是教了的吧。” 章唯：“什么是幼儿园？” 姜媛：“就就就是私塾，哎这个不重要，那换个角度，我看你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惊了路人，路人还没责难你呢，你都会对路人拱手说一声对不住，那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行不通了呢？” 章唯此番遭受姜媛有理有据的质问，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只觉得比当年跟她打仗还要艰难，并且他知道他在战场上虽然能够战胜她，但绝对胜不了眼下这场口舌之争。胜不了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姜媛说的是对的。 姜媛：“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我们谈啊。” 章唯：“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姜媛：“章唯，我不是非得要你一句道歉，你一辈子不对我说一句对不起都无所谓，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我希望你能表达你的想法，任何想法，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也可以反驳啊，你指出来，现在船上就咱俩人，没有祝余夫人和她的侍卫，只有姜媛和章唯两个好朋友。” 章唯：“我们是……好朋友？” 姜媛：“不然呢？要不咱俩处个对象？你敢吗？” 章唯：“你……” 姜媛：“跑题了跑题了……哎呀和你聊这个真累啊，我承认，我对你押送我进京时候发生的事儿耿耿于怀，但那些都不赖你，我自己会慢慢调解。可多多不一样，他还小，就亲眼见你杀了他的同伴……” 姜媛本想继续说，但念及在廉朝的体制机制和人们的观念中，多多只是个下人，或生或死或喜或悲，章唯这种官人都不会在意的，于是便住了嘴，心里伤感，兀自望向远方。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大明湖依旧，诸泉水涓涓然，姜媛以前是来济南玩过的，当时还是个大学生，青春懵懂，无忧无虑，回忆起来万般美好。 一道残阳铺水中，章唯的脸庞映上落日的余晖，他尖尖的鼻尖上微微反着光，明明是一身劲装，伴着一柄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佩剑，此时，却搭配了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