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恶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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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波原本拽住秦老爷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大掌死死压在了背后。手掌的热度顺着衣衫传到了秦老爷子背后,他又是一个哆嗦,不只是疼的还是怕的,一时间也没做声。 夏波没了耐心,他道:“您没没有选择。” 冰冷的枪压在了他后脑勺,沉甸甸的金属敲了敲,头骨发出沉闷的响声,秦望舒皱起了眉头。 “你们要我怎么做?”秦老爷子声音嘶哑,咬牙切齿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夏波像是没意识到,依旧笑呵呵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杀死山神,为秦家村除害,也让您高枕无忧。” 秦老爷子真是被打落了牙还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可脑后的枪时刻提醒他小命不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血色。“好!” 秦望舒松了手,她侧了些身子,挡住秦老爷子往这边逃的可能。夏波瞧了眼他,慢慢松了手,但压在脑袋上的枪仍是没撤。 随着背上压制的减轻,秦老爷子试探慢慢起身,脑门的枪也跟着慢慢上升,到最后他直起腰杆,对上夏波戏谑的眼神,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他深吸了一口气,劝告自己冷静,可到底在秦家村当了几十年的村长,积威作福惯了,心中的气怎么也压不下。他道:“你们还在秦家村,就不怕?” 夏波眼一扫,看向了秦望舒,结果对方直接撇开。他不知哪里又得罪了她,只当女人脾气反复无常,是海底针。 “当然怕,毕竟这是您的地盘,但我们手里有枪,死之前拉您垫背还是做得到的。”他笑出声,少年意气正风发。“我想秦老爷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秦望舒手里的枪已经放回了原处,抱在胸前的两只手干干净净。她站在旁边,身姿挺拔,神情百无聊赖,仿佛事不关己,只在夏波又要说话时,突然打断道:“后山的事就由我们来,秦老爷子您可以回去了。” 夏波瞥向她,她斜了回去,丝毫不让,最后还是夏波率先收回视线。 他退了一步,放下了枪。 秦老爷子看向他们两,浑浊的眼睛来回扫视。没过多久,他慢慢退了一步。两人没反应,他立马转身快步离开,背影有些踉跄,是夏波那一脚。 秦望舒轻哼了一声,不料秦老爷子突然转过头。他与他们隔着一些距离,他问道:“山神是谁养的?” 夏波正要回答,又瞧了眼秦望舒,她此时已经闭上了眼,完全不理会。他道:“与您无关。” 秦老爷子看向秦望舒,不死心道:“我怎么信你们?” “您没有选择。” 夏波的话掐死了秦老爷子最后一点可能,他这次没有再浪费时间,拖着踉跄的步伐毫不犹豫离开。 “等等。”秦望舒突然出声,叫住了秦老爷子。她问道:“您觉得人rou好吃吗?” 她知道自己的话是如何荒谬,也完全猜得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她仍是道:“如果您有吃人rou的机会,您会尝一尝吗?” 她转头看向了夏波,意思十分明显。 夏波嘴边的笑意消失殆尽,他仗着秦老爷子看不见,一张脸都垮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她没说话,又瞥了眼秦老爷子,只看见对方离去的背影。她有些可惜,面上是毫不掩饰地失望,她搓了搓指尖道:“人rou包子,你真没吃过?” 夏波的脸已是铁青,但凡秦望舒识趣一些就应该立马闭上嘴,但她偏不,反而乘胜追击道:“替叶大帅买包子的人把包子铺剩下所有的包子都买回去了。包子很多,叶大帅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凡那天当值的人应该都有份,你是他面前的红人,应该——” “吃了吧?”她踮起脚,突然凑上前,在他耳边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这句话,又轻轻地退开。在彻底点燃他情绪前,又道:“教堂其实也买了很多,很多神父、主教、修女、唱诗班的孩子都吃了。” 她眼里透着几分怀念,这点些微的情感让她看上去柔软的像是镀了一层光,像是教堂正中间的圣母神像。她笑了笑,恰到好处的弧度和完美的假面,让她又多了几分神性的宽和与慈爱。直到这一刻,夏波对于她的身份才有了丁点儿真实感。 “我的神父和我都没吃,在教堂请报下,混淆猪rou的人rou无处遁形,但主教吃了。”她看着夏波僵住的脸,觉得有些滑稽。“所以你的观点是错的,人可以吃人,你觉得不可能却也吃了,主教知道一切但他也吃了。” “人的本性里就藏着低劣,越是禁忌的事就越刺激,越是刺激就越让人魂牵梦萦。人心与人性密不可分,都易懂,尤其是好人和坏人。” 她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神色变得认真。 “我不是个好人,夏军官也不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对秦老爷子仁慈,不分敌我,张雪死得可惜,我甚至连伪善的泪都没掉上两滴。女人是水做的,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情,我却连面子都不愿做,可我为什么要做面子?” 她讥诮道:“你瞧,张雪死了,我没哭,你也没哭。你不赞同我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想法,可你也没告诉他,山神是秦凯的把戏。秦老爷子是恶,秦凯也是恶,可秦家村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你既没有惩恶也没有扬善,哪来的自我感动?” 她突然笑了,笑得极为开怀。“你知道吗?村子里第一条狗叫了,其他狗也跟着叫,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个屁!” 她弯下腰捂住了肚子。笑是一件很花费体力的事,她现在就肚子疼,但她却根本停不下来,而夏波也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她笑了许久,笑到她眼里真含了泪花,她直起身,眨了眨眼,那点水光突破了眼眶,顺着脸蛋滑下了清晰的泪痕。 “猫哭耗子假慈悲,张雪不是耗子,我也不是猫,但这点伪善我还是给得起的。” 她扯了点袖子,仔细地抹去。白皙的手背上,指节骨处泛着红,更甚者起了小水泡,虎口也有着一圈发青的牙印,褐色的血痂又平添了一份凄惨。 “有些事情夏军官应该清楚,并且牢记在心。”这只手夏波牵过不止一次,但秦望舒不在乎,夏波自然也就没在意。她放下手,胳膊往袖子里缩了缩,只露出手指。“都是恶人,都是弃子,无处发泄的正义不是善良,是病,有病就趁早治,乱逮乱叫的只会是疯狗。” 夏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秦望舒无意探究他的想法,总之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收拾了一下自己,还记得来时的目的,绕开夏波继续往破庙走,走了几步转身见他没跟上来,又十分好心地走回去。 她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像之前一样夹住了夏波袖子,对上他的目光,十分友好地笑了笑,说不出的纯良与亲和。她与夏波到底无冤无仇,两人之间像这样的偶然矛盾,都可以归结为年少气盛。 她觉得这个词不错,让她心情明朗了几分,乖觉跟在身后的夏波更是让她好上加好。大抵是良心发现,她给夏波找了个可下的台阶道:“秦苏是秦家村的。” 秦望舒主动像是个信号,夏波接收到了,并且十分给面子的顺了下去。“秦苏是个孤女,秦凯牵扯进去她日子不好过。” 这句话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按着肚子里的腹稿照本宣科道:“这不像你。” 云朵不知何时又盖住了太阳,阴阴沉沉的,之前倾泻而下的日光像是一场梦。 “你不了解我。”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回答,至少在秦望舒看来等同于浪费时间的话。但她明白,经过刚刚那场彻底撕破脸后,他们都急需一些东西来粉饰太平,而这些废话因为足够无聊恰好能完美地满足这点。 “我确实不了解你。”她漫不经心回答道。 她手指里的袖子是薄薄的棉衣料子,在多次浆洗后呈现出一种死板又木讷得硬,就像是她的回复,足够无趣又不需要花费任何脑子,却又能巧妙地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如果夏波再聪明点,他会借此说一些自己的往事,把自己从“恶人”这个词中洗脱。如果他更聪明些,他就不会透露自己任何消息,而是把话题往其他方向引。毕竟,在双方都不是什么可靠的好人的情况下,多任何一分暴露,都是危险,哪怕她很大可能上都已经知晓这些。 果然,夏波的声音轻快了些,他道:“你其实也没那么了解张雪。” 秦望舒挑了挑眉,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挑战,关于张雪。因为张雪,她难得少年心性的想解释点什么,但在一个个下沉的步伐里,又平和到一种冷漠。 她揪着袖子的手指一拧,棉里的空气被她挤得干干净净,在手指上如同纸薄。她和张雪之间千言万语只能用孽缘两字形容,自儿时惊鸿一瞥的施舍,就像是凝成一股的绳,缠绕渗透到如同人与空气般,但张雪不知道,她暂且也没有让对方知晓的打算。 她晃了晃胳膊,指头处那点衣料在晃动中丢失,借机收回了手。如果她再年轻点儿,就拿三年前与张雪关系正好的秦望舒,为了那点儿固执又可笑的胜负欲,她一定会与夏波争个高低。但现在二十一岁的她,只是如他所愿的默认下了这个说法。 各怀心思下,成年人的默契便是干戈和玉帛一直都是等号,压根不存在什么少年意气和杀伐攻占。他们都是聪明人,事情当头为利益让步,最妙的是没人会认为自己是傻的那个。 破庙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视线里,一砖一瓦随着距离的缩进而清晰,与昨日里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走之前未关的门现在闭上了。 她停在约莫有五六人距离的地方,不等夏波有动作,十分自觉地上前探路。她脚步极轻,像是刻意训练过,又像是合脚的靴子带来的好处,轻车熟路地贴在木门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什么都没听见,也没指望能有收获,只是单纯的示好。 夏波也贴了上来。男人的身形高大,她像是被环在怀抱里。 她压低声音,故意道:“可能秦凯已经来过了。”
胡扯! 夏波神色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对方没接收到,并且只给他留了一个头顶地发旋。 “或许秦凯也在。” 如果说上一句话是胡扯,那这句话完全就是把他当傻子。他太阳xue跳了跳,咬牙切齿道:“没准秦苏给他望了风?” 若不是时机不对,秦望舒真想拍手称妙。她似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饶有兴趣道:“他们应该来个瓮中捉鳖,我是指秦老爷子。” 夏波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而他也从未有这一刻发现自己的涵养竟然如此之好。他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私人情感不影响正事吗?” 秦望舒的身子一顿,她慢慢转过身,见夏波神色极为端正,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她神色浮现出几丝古怪。但仍是老老实实道:“知道。” 夏波松了一口气,可还不等他发话,就听见对方道:“人rou包子是我骗你的。” 她话题跳跃跨度十分大,夏波没能接上,只是茫然地想着她的话。“叶——” 他的话卡着,门就被哐当的一下踹开。他闪过一道白光,里面空空如也,身体与地实打实接触后传来的痛感让他如梦初醒。嘴快过脑子下意识张口道:“秦——” 金属冷锐的锋芒在半暗的光线下闪烁,他嘴边未吐出的话不由自主地又咽了回去。他顺着她手里的枪看去,浑噩的脑子如敲一棒,彻底清醒。 他们心心念念寻找的山神正躺在稻草堆上,他们的出现彻底惊动了它。就像是晒太阳的蛇发现了猎物,它支起身子,但不知为什么又像是断翅的蝴蝶重重倒了下去。 夏波此时已经顾不上秦望舒,他飞快地站起身,就连衣袍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极快的速度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山神。 “啊——啊——”山神像是被侵入领地的野兽,它强撑着身子,脏得看不清模样的脸上是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没有挺拔的鼻梁,平整的像是一张纸,突然出现了两个黑点做鼻孔,咋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张脸上生了四只眼,让人心生寒意。 “山神?”夏波语气有些复杂,他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与山神碰面的情况,或许危险丛生,或许势均力敌,但绝不是这样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面对一样这样“弱小”的山神,他甚至荒唐地冒出一种自己正在欺负弱小的错觉。 秦望舒的注意力全然被山神高高隆起的腹部所吸引。 她慢慢逼近,步伐小心又谨慎,平稳的靴子在她脑海中走出了高跟鞋的嘚嘚声,握在枪柄边缘的手掌已经泛白,紧扣着扳机的食指绷得紧紧的,像是拉满了的弓,只要对方有任何轻举妄动,就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破庙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像是新鲜的臭鸡蛋拌上了某种热腾的东西,再经过发酵后形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或许是精神高度的集中,也可能是身体自发的保护机制,秦望舒现在什么也闻不到,随着她的靠近,山神的模样在她眼中越发清晰。 一缕缕已经结块的头发,脏得呈现出一种发灰的白色,稻草秆和树叶夹在其中,或许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虱子。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服更像是一块块拼接的碎布,一层又一层勉强成为了蔽体的存在,厚重的像是泥壳,同样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啊——啊——” 山神见她越来越近,张嘴没有唇瓣、也可能是被泥土掩盖住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只有干枯怪异的单音节回荡在庙中,过于安静的环境下,隐隐生出了些回音。 “哈——哈——”它喘着粗气,半支起的身子又勉强抬高了些,努力弓起了背脊。像是野兽进攻前的示威,龇着嘴,满是黄垢的牙齿尖得不似人,过长的尺寸光是看着就可以想象出割划肌理的质感声。 她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山神,她过了最初的震撼后,生出一股可笑的不真实感。就像是她千辛万苦,如同西天取经的唐僧,九九八十一难后,佛祖告诉她,你本来就是佛,轻松容易的她几次忍不住开枪。 山神的状态有些奇怪,它始终没有离开身下这片稻草堆,但秦望舒不敢冒险,她站在了一个她能完全掌控的距离,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啊——啊——”又是一阵刺耳且古怪的单音节。 她皱起眉,觉得在遥远的记忆里似曾相识,可因为时间太久明明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她翘起脚跟,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面,声音极其细微,近乎于无。但她却看见山神微微低了头,眼珠子直勾勾的对上了她的脚。 她动作一停,自己往日与夏波说过的所有话像是一场有声的电影,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放。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答案,却听见夏波道:“它被人割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