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停战之人和欲战之人的对话

    紫霄关前的茫茫雪原上，风雪声逐渐变大了。

    楚瞬凝视着面前的原无忧，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起来。

    “为什么？”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我们不应该随意挑起与外界的战争，一旦战火被引入玉界，到时候再想停止就太晚了。”

    原无忧口中哆嗦着白气，一字一句地答道，即使是以她的身体素质，在这种低温下长时间活动也终究有些太勉强了。

    但楚瞬铁青着脸，原本打算松开缰绳的皮革手套凝固不动，并未继续完成下马的动作。

    大战在即，军中在战前言论停战本就是大忌，理应在第一时间拖下去惩治，以定军心。

    楚瞬给了她一次机会询问原因，然而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龙试演里你是唯一一个武试满分的人，你还说过人生于世自当建功立业、裂土封王，这才无枉这短暂的人生，但你现在却对我说应该停战？”

    “当我游历在关外之时，我亲眼见到了战争是怎么影响人们，怎么将他们扭曲成没有人性的野兽，在战场上用尽一切手段厮杀彼此，直到分出惨烈的胜负……我们的先祖为我们捍卫了长久的和平，我们不应该随意打破它。”

    “战争本就是如此残酷，成王败寇，有何出奇？”

    楚瞬重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马背上冷冷地俯视着她：“天生一双握剑的手，杀戮敌人取得胜利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道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对，你说得对，杀戮是很容易，毁灭他人很容易，从天空中降下火雨很容易，但和平很难，为人民带来长久安稳的生活很难！我们在此偏安多年，从未遭受过外敌的入侵，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该参与进去的战争！”

    原无忧借着螭华撑住自己半边身子，近乎争吵的怒声回响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看来这一趟出关对你的影响不小，竟然能让你的想法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楚瞬轻声说道。

    “我只是看清了战争的真正模样，不想玉界重蹈我在外面看到的覆辙。”原无忧皱紧眉头。

    “是么，还是说，是那个拜占庭人这么跟你说的？”

    一瞬间的语调变化，楚瞬的声音忽然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毫无感情。

    原无忧有些愣住地抬起眼眸看向他，她竟然也在同一时间明白了楚瞬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她从到达拜占庭开始就一直跟着的那个人，那个比她还要矮一个头的叛军少年首领，维达尔。

    原无忧知道玉界一直在追踪她的位置，甚至可以随时从空中降下陨火支援，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玉界所掌握的情报已经能具体到这个程度了。

    “我在入关授学前听说你困守在拜占庭南部，被那里的叛军围攻，在我出关后，我第一时间就披挂戴帅，打算挥军南下搜寻你的身影，没想到见到你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停战。”

    楚瞬的表情被突然加重的风雪掩盖住，变得模糊不清。

    原无忧此时才忽然意识到，以楚瞬的储君身份，他本不应该来到这么前沿的前线亲自领军，这是作为一个君王或是储君都绝不应该被允许冒的风险。

    然而他却来了，而且还亲自披上了主帅的盔甲，驭马上阵。

    他为了一个人而来，一个足以让他违抗群臣也要亲自到前线领军的人。

    “……你是为了我而亲自上阵领战。”

    “我是。”

    丝毫没有犹豫的一问一答快速在风雪中轻声带过，快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你能不能为了我而停战？”

    山顶上的风雪悲鸣了起来，楚瞬闭上双眼，在马背上深呼吸。

    “我做不到。”他再度睁开眼，眼神变得重新坚定起来。

    “帝君已经遇刺身亡了，如今玉界内朝野惊动，人心惶惶，我作为继任帝君，如果放着上任帝君的国仇不报，朝臣会如何看待我？天下子民又会如何看待我？”

    雪原上的两人四目相对，原无忧被楚瞬的话惊得微微一颤，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原来帝君竟在玉界里遇刺了，此时的楚瞬并不是作为储君出关，而是作为继任的帝君出关来主持大局。

    这么一来，一切都不同了。

    把她派遣出关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这个前哨自然也就自动失效了。

    先前和帝君楚丽华所谈好的那些部署现在全都作废了，出关与否不再取决于她的汇报，而是由新任的帝君楚瞬以及朝廷直接决定，她已经失去了左右这件事的能力了。

    “战争一旦开启就不会轻易结束，你会毁了玉界五千年来的和平。”原无忧的语气变得绝望了起来，依靠着螭华的重量也越来越重。

    “不必担心，战争不会维持很久，你也看到了龙鸣系统的实战成果，当下的拜占庭帝国根本不是玉界的对手。”楚瞬冷声答道。

    “那些只是拜占庭的贫民窟叛军而已，万一你们日后要对上真正的教廷军队，甚至是母神的神使呢？你真的觉得玉界是天下无敌的？战火真的不会蔓延到我们的国度里来？”

    面对原无忧近乎恳求的语气，楚瞬无法给出任何回答。

    天下大势本就是风云变幻，瞬息莫测，是命运推动着这个格局发展至今日的模样，从帝君楚丽华遇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没得回头了。

    “不用说了，一切都太迟了。”千言万语的回答，最终只能被浓缩到这一句话里。

    她回来得太迟了――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出去。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都劝说不了你对吧。”原无忧身上蒸腾着白气，手中依靠的螭华在地上发出微微颤动，仿佛吓人的警告。

    原来她不是在转移自己的重量，而是一直在螭华上蓄着力，酝酿着最凌厉的攻势。

    她要阻止玉界出兵，即使这意味着要将楚瞬打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也在所不惜。

    “我太了解你了，你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用言语说服对方的人，正如我所说的，你天生一双握剑的手。”

    但楚瞬没有丝毫感到意外，他只是平静地牵动手中的缰绳，让他座下的烈马发出嘶吼。

    随着这声嘶吼回荡在雪原上，一个巨大的影子忽然从风雪中扑面而来，赫然出现在楚瞬身后，发出烘炉的明亮火光。

    那是一台足足有五人高的青铜巨人，是钢火司部最新投入到战场里的工造兵器，它以巨大的烘炉为全身供能，一人就能胜过千人的军队。

    楚瞬带着它出来原本是为了防备敌人的埋伏，没想到最终却变成了和原无忧决斗的最佳利剑。

    “玉界出关并不是谁的意愿所致，而是天下大势如此，人力不可逆转，正如你的剑术即使再独步天下，也终究不可能胜过不断进步的工造技术，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尽管来试试吧。”

    楚瞬默默注视着面前这个蓄势待发的持剑少女，眼前却浮现起当年在演学讲堂，原无忧瞬间拔剑斩向那群公子哥儿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