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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不拘一格

    徐罕一看先前叫的一盅十酝酒,这会儿已经见底了,而大部分几乎都是周坦一人所喝。他不禁有些担心,素日虽也饮酒,但从未见过周坦饮下这么多,能行吗?

    “贤弟,这晚上到了王府,可是还有一轮酒的。”他提醒道。

    “兄长,放心,这点酒量,与我何妨?我便趁着酒兴,将六、七分,直接变成九、十分。”周坦只觉得这酒酒精度数不高,自己微醺正酣,理应十拿九稳。

    徐罕一听此言,倒也稍微放了心。他唤来店役,又加了一盅酒,不过因为囊中羞涩,这次没办法再继续喝十酝酒,改成了比较廉价且度数更低的白醪酒。

    白醪酒是一种速酿酒,从净米落缸到提取饮用,前后只需要三个昼夜。酒味淡薄而发甜,连同酒糟可以一起食用,但又与后世甜米酒有不太一样的地方,酿造时使用了酸浆作配料,所以酒味虽淡但劣,甜中还带点酸。

    周坦取来享用,而再刚喝过十酝酒之后,只觉这白醪酒就是饮料而已,随即,畅饮的越来越快,殊不知在潜移默化之中已喝下了两种非蒸馏的混酒。

    诸人顺着“秦时明月汉时关”聊了一会儿边塞,但终究不愿深究军政之事,于是又将话题转移到了诗歌词赋上来。

    “几日前,在下于返程途中偶遇了嵇中散,嵇中散对在下讲道,所谓押韵、工整,那都是前人自以为是的约束,诗词文赋,要的就是畅所欲言,非要条条框框限制,那表达的就不是作者的本性之意。”周坦这次稍微机警了一些,是在话题差不多的时候才插入。

    “周兄见过叔夜先生?”崔旦惊讶的问道。

    听得此言,大家也再次把焦点聚在了周坦身上。

    “正是。那日我与嵇中散一同入城,是楚王长史迎接了嵇中散。”周坦回答道。

    大家不禁一阵交头接耳,对周坦能与嵇康偶遇,颇感羡慕。今次,众人不辞辛劳,从不同州郡汇聚于寿春参加楚王府夜宴,不单单是为了回应楚王府的盛情,更是希望能接触到与自己当下身段差不多的人物。

    “以名士来证自己的名声”,可是这个时代里非常盛情的风气。

    高平陵之变后五年,当朝大鸿胪夏侯玄陷事即将被处死,时任司马懿重要幕僚、领中书侍郎职的钟会,更是连夜来到牢房,恳求夏侯玄认自己为朋友。只因为夏侯玄是当世颇负盛名的名士,若能与名士成为朋友,那便是获得了足以传世的名誉。

    嵇康如今虽然年轻,但在家乡时便已有誉名,任职朝堂后,更是在洛阳一带也得了不少赏识。他的名字在名士圈里开始传谈,已然形成了一定影响力。

    “在下有一问,诗词文赋,何以做到非条条框框的限制呢?若全然不成文体,那与日常白话,岂无二样吗?”诸葛礼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中茂兄,我以为嵇中散之意,只是说,个人表达要大于条条框框,若能在条条框框之内,一抒己见,自然大好。若不能,那个人表达与条条框框,又孰重孰轻呢?”周坦畅所欲言的说道。这一刻,他倒也有一些体会到了清谈的快乐。

    清谈之所以误国,还是在于那些位高权重的名士们,结党把控了话语权,并扭曲了传统上升通道的规则。

    归根结底,在一个时代一個文明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他们的清谈大约就等同于“酒后讨论了一下人生哲理”。回想当年“浮华案”,名单上有几人是寒门?

    他周坦,一介田兵出身,要是能靠清谈来误国,那得是多大的能力?

    “条条框框只是口头俚语,但诗词文赋之所以讲究韵律工整,难道不是一种技艺的体现吗?”何冕问道。

    “既如此,还请诸位品一品在下昔日所作一对偶句。”周坦站起身来,随后念诵了起来: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

    众人听完,先是一阵疑惑,当今偶句多延伸自骈俪文,讲究短小精悍,着实不曾见过这般不规范的造句。大家陷入沉思琢磨,一时无人接话

    然,反复默读几遍后,又能从词句之间推敲出一些值得细究的玩味,就像是一道菜里,将最名贵的蜀姜单独挑了出来,硬吃,颇为辛辣,细咀,又味道非凡,且但凡这道菜离了这一味蜀姜,亦会黯然失色许多。

    “在下自知这一对偶句有失章法、不成体统,但在下欲呈心意,已全然投放在了其中。于我个人而言,心满意足。”周坦接着道。

    前后邻桌,窃听到这里,也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忍看烽火燃山河之前,加乱世浮萍,以局势代心境,有点意思。”

    “这位卑未敢忘忧国,嗯,引人深思……”

    “可不是嘛,道尽了多少寒门志士之心。”

    然而,也有清谈者摇头叹息:

    “一介下品,平仄不分,还敢痴心山河社稷?呵,终究是矫揉造作之句。”

    “忍看烽火燃山河?这大山大河,人来人去、谁主谁臣,都是岿然不动,何须他来忍看?”

    洛阳城远,清谈之风刮到寿春时,终究还是敛了不少锐气。

    这时,附近有人探究起来:

    “但头一句‘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这‘粉墨’是指何物?”

    “呃……莫不是,粉沫?又或是坟墓?这位兄台怕不是本地人。”

    周坦偶然听到了邻桌客人们的讨论,很快也意识到“粉墨”不太合适。当即,他故作喝醉了略有大舌头,回身对邻桌客人笑道:

    “让各位见笑了,是笔墨。口误,口误。”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笔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兄大才,在下佩服。”就连邻桌的客人,也都暗暗记住了周坦的名字。

    “都是闲暇时随性抒情,就怕贻笑大方了。”周坦哈哈大笑道。

    时间尚早,大家又行了一会儿酒令。

    诸葛礼、崔旦先后得了令,或讲了一段趣事,或吟了一篇诗赋。

    轮到周坦时,他已经有些迷糊了,随着性子便也吟了一首诗:

    “滚滚长江水,浪花淘英雄。是非谁人论,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循例,酒令一轮下来,大家都得置一番评论。

    “这,听之不太工整,念之却又朗朗上口!”何冕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是啊,韵脚好像有点不太准,但词句之间的内容,却为雄壮!”吕近琢磨着。

    “正所谓畅所欲言,写我想写之诗。”周坦哈哈笑道,做任我逍遥之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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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章写崩了,诸位可跳着看,但有多个线索混杂在这些章节里。

    前文已经做了一些修改和统稿。

    期望读者大大们能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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