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玄冥哨（一）
有句话叫事有机缘，不先不后，刚刚凑巧。韩施语着实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老祖宗有大智慧。哈桑提出冬猎，哈尔莎忧心忡忡之际，倒是想起她好些日子前说的话，领着哈尔克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韩施语正提着殷殊新酿的米酒，见他二人来，便招呼他们一起吃酒。哈萨族人以捕鱼为生，江河凶险，族人极少饮酒，哈尔克酒量极浅，几碗米酒下肚，便也熏熏然醉了一半，酒话说得多了，就将族人缘何对冬猎如斯恐惧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韩施语认真听完，得出总结：哈萨族人不善捕猎，长久以来山间野兽长势硕大且凶猛，以两三人之力皆难以捕杀一头成年凶兽。凶兽狡诈，行踪不定，善偷袭，攻人以不备，甚危险。山间还有一猛兽，名作雪虎。雪虎身形巨大，足有一人之高，身形矫健，四爪尖利，外露的虎牙锋如刀刃，一身雪白的毛束仅非保暖之用，更可为它抵御外物攻击，攻守兼备，若与之相遇，定十死无生。 默默饮下一碗米酒，照哈尔克所言，哈萨族人单以刀网冬猎若遇上凶兽委实凶险。她估摸着做弩弓大约需要三四日时间，去山间寻木料往返两日应该够了，再除去弩弓改进还需一两日，如此算来，时间甚是紧迫了。韩施语在心中盘算一阵，又掂量掂量自己所剩内息，养了这么些时日，虽尚不足当日薛靖灌入的一成内力，然便是遇上雪虎，也足够她逃跑之用了。她心下主意已定，面上依然保持一片镇定与柔和，将哈尔克碗中米酒斟满。 巧的是此时亦有人替她倒酒，她疑惑转头，竟不知殷殊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坐在自己旁侧。她无甚心思去琢磨，心里继续暗自盘算，忽听殷殊绕有兴致开了口道：“那雪虎的皮毛倒算得上是好物。”说完后又像无事一般自己给自己把碗中酒倒满，喝一口，含笑问她：“你觉得味道如何？”韩施语心思亦不在此，敷衍地点点头，含糊说道：“还行。”殷殊端起酒碗晃了一晃，仰头饮尽，语气倒是温柔：“改日再试试我新酿的，方子比这个好。”韩施语看一眼醉酒匍匐在案的哈尔克与抱着坛子灌酒的哈尔莎，颇有些头疼，遂递了个眼色给殷殊：“我送哈尔莎回屋，哈尔克交给你。”殷殊未置可否，支着下颚眸中含笑地看着她搀着哈尔莎越渐行远消失暮色中。 据悉哈尔克次日是在屋内地板上被冻醒过来，受了地气得了风寒需得养上些时日，恐会误了冬猎之期。哈廉正犯愁，殷殊主动将这个事情承了下来，这令哈尔莎感动非常，自此对殷殊印象改观许多，态度竟也好了不少。 飞堕的偏偏琼华方霁，湛蓝晴空乍现，雪止天晴，然路却不大好走，尤其山路崎岖，积雪被阳光这么一照，有的化了水，有的凝成冰，越发难行。跟在薛靖身边那些时日，韩施语轻功练得勤奋，一路行得虽有惊却无险。依着哈尔克的说法，山路一直走到顶就能看见一片树林，树林分三层，哈萨族人冬猎只在最外面一层，猎物虽有限，但少有凶兽，进入第二层则野兽遍布凶险无比，走到最里层就是雪虎的地盘了。 她此刻站在树林外，只见一片茂林白雪皑皑在风中摇摆不休，刮得玉屑似的雪末簌簌落下。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的手，韩施语瞧着三条岔路，一时有些发蒙。她不能理解，哈尔克说的树林三层莫非是需从这三条岔路分别往里？她原就计划顶多到第二层探探则罢，哪条岔路通往第二层，这是个问题。除了这个事情，还有一事她也十分不能理解，就是为何此时在岔路旁边有一人，好似早预料到了似的，竟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她明明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殷殊正在研究酿酒的新方子，颇有几分困惑，一偏头，发现他竟连鞋子上都无半点打湿的痕迹，更是觉得奇怪。 殷殊正了正半倚在树干上的身子，飞雪自树上飘飘摇摇，落在他的衣衫上。这一幕令韩施语感到有些眼熟，将那晚他立于梨花树下的模样与现在重合起来，心口就动了一下。殷殊长成那副模样，立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若再配点意境，加上他那一副含笑未笑的表情，就着实颇令人难以把持了。韩施语庆幸自己此时还能定力十足，还能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殷殊此时已走到她跟前，把她冻得发红的手抓在掌心里捂了捂，才慢吞吞十分悠闲地说道：“我昨日酿的酒需红松木方能保存其入口绵柔，醇厚细腻的口感，本想来山林里碰碰运气，不想这么巧遇见你，可见你我二人缘分不浅。” 韩施语的手被他捂得暖和，没有急着抽回手来的打算，依旧让他抓着，眼睛在他的鞋上瞄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山路难行，你竟连鞋沿都没打湿？” 殷殊脸上笑容凝住，盯着韩施语，半晌，才道：“我昨日夜观星象，推出需往东方走，今日一试，竟真被我发现一条道路，虽蜿蜒却还算得上平缓。” 韩施语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抽回手，往三条岔路上指了一指，问道：“你来推推，我们现在该走那条路？” 殷殊眯眼假意看了一番，牵起韩施语的手很是随意地选了一条路往里走。韩施语心道，虽不知殷殊功法究竟恢复了多少，但他有‘煞龙圣剑’护体，若遇凶兽，倒无惧了。正盘算得欢愉，耳边却听得殷殊施施然道：“林中凶险，你可要保护好我……” 韩施语斜睨他，并不答言。摸了摸鼻子，暗自叹息：此人脸皮真是愈发厚了。 林间走了半晌，由于时间紧迫，两人脚程极快，眨眼间便进了密林深处，然后，万树森森，茫茫林海，一眼望去皆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