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玄坤异史记在线阅读 - 第59章. 不共戴天

第59章. 不共戴天

    来人正是美坚大陆主神耶和之子,约书亚。

    约书亚在湖心岩石上盘腿坐下,将拼凑完整的罗玄置于自己膝间,一掌覆上他的额头。圣子那布满受难钉之痕的手掌和胳膊上蒸腾起阵阵祥和的白光,向地心湖四周一圈圈波散开去。

    罗玄一抖,顿时感到体内各处的伤痛正在迅速抽离,约书亚敷在他额头的手掌渐渐开始发抖,不消三刻,圣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见他胡鬃沧桑的脸庞上肌rou不停抽搐,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罗玄一把攥住约书亚的手腕:

    “住手,我的苦难你承受不来,快住手!”

    约书亚双目紧闭,两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连表情都扭曲起来,他腾出两手更紧地扣住了罗玄的头颅,迅速将他所受的苦难与创伤一一吸导入自己体内。十三道千神齑从罗玄胸口一掌接着一掌连续贲出,连连击打在圣子的胸前,约书亚口吐鲜血,身体剧烈摇晃着几欲歪倒,两只手臂却仍死死扣着罗玄不放。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我的苦难?”罗玄拽着约书亚的麻衫袖口,不可置信地抖声问道。

    “罗玄,你同我一样都曾受尽世人的背叛,都曾被钉上同一柄十字架,我们的鲜血与命运早在时空中交融相遇,所以今日我才能得到你的受难感应,及时赶到你身边。”

    罗玄艰难地抬头看他,喉结一紧一收,约书亚拍拍他,轻声道:

    “不用为我难过,我约书亚的毕生意义就是替人类承受他们的劫数,带走世间一切伤痛与苦难。罗玄,若你今后能够赎尽罪孽,我愿将我的最后一次牺牲,奉献于你。”

    罗玄用力试图掰开约书亚的胳膊:“你不明白,除了上下八界给予的苦难,我身上还有佛瞾加诸的种种刑罚,你的神祗之身若要强行渡走这些佛刑,必会没命!”

    约书亚端坐湖心,静静一笑:“渡多少,是多少。”

    待数道千神齑的杀伤力与亡神血咒的反噬力悉数转移后,佛瞾桃花刑之伤、熔魄之伤和被乾坤钢、妄魔先后洞穿心脏的致命伤势也纷纷开始向约书亚身上转移。佛瞾之刑的转渡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罗玄眼看着约书亚痛得单手撑地,一把扯开胸前的麻衣,他雪白的身体已变得透明一片,九十九鐏桃花钉、一枚桃花蔻在他心瓣间穿梭不休,通红的心脏上迅速绽放出一枚碗口粗的窟窿,正是昨日被那名面具白袍之人用乾坤钢洞穿的伤势。

    约书亚的身体已开始化作一缕缕白色光晕向四周泄散开去,显然他无法承受全部的佛瞾刑罚。时间紧迫,罗玄跪在圣子脚边,握住他手仰头哀求道:

    “求你,先取走我的熔魄身!其它的,我都可自行承受。”

    约书亚低头看入他双眼,闭目长叹一声:“痴儿。”

    巨大的白色光晕暴涨而起,平地里裹住罗玄提入空中,约书亚张开双臂,呼啸着冲出地裂,雪白的神身化作一场夹杂着血花的大雨,浇灭了美坚森林上空的熊熊烈火。

    罗玄噗通一声从空中掉下湖心岩,身体和容貌俱已恢复成了在人间终老时的七十古稀之相。

    这已是圣子能为他做到的极限。神佛有别,约书亚纵然拼尽身与髓,终归只带走了佛瞾的熔魄之罚和其余八界留在他身上的长年伤损,而佛瞾的桃花刑伤、被乾坤钢毁尽的心脉和那些一去不返的人间岁月,终究无法痊愈。

    心脉破败,乃是诸行武学中的大忌,这便意味着他今后再如何苦练修行,也无法蓄聚气海,得道功成。如今他已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废人,除了在人间多年练就的一些腿脚功夫,再无九界中的任何力量可以傍身,如此活着,还不如死去,就算已恢复了体貌,他又如何能以这般老朽陋态去见花颜玉色的聂小凤?

    君正年壮卿正娇,山峦万碧篙橹摇。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罗玄一念至此,万念俱灰,索性翻身落入水中,向湖心深处沉沉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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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蚕姬心口咯噔一跳,从梦中惊醒。

    夜幕已深,白国三军都在山城脚下扎营休息。自从三年前她与白国统帅阮思辰达成君主协议,开始收复东土三十六州的大业以来,她就一直跟着阮思辰和他的军队在各国的各大城池间辗转来去。

    这三年间的岁月,大抵是她打从娘胎出生到现在所过的最敞快惬意的三年了,这三年之间,不仅广擎天未曾再来找她的麻烦,就连穆银川也一直未曾现身。

    唯一让她想不通的,是篓儿、开心与殷翔一夜之间的不辞而别。

    篓儿和开心身为仙子,说走就走并不奇异,可白国三军总将殷翔却突然放弃养父阮思程的统国大业,跟随两名仙子修习仙道去了,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她收复这些年来白国流失的疆土。

    就在她以为将要和他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殷翔却不辞而别,就连阮思辰的四海精锐师也查不到他的下落。

    芮蚕姬叹了口气,掀开玉里软绵绵的尾巴,从它肚皮上起身下床,来到灯火萧窕的军营帐篷外。她挑了一处篝火余烬坐下,远眺着由远而近、密密麻麻的白国军营帐篷,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身后的营帐里很快传来絮絮梭梭、布帘摩擦的声响,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玉里的巨大脑袋从军帐幕帘里探了出来。

    雪狼狐在她身旁收足坐好,一条大狐尾习惯地将她环绕起来,它瞅瞅天幕上明亮的弦月,再瞅瞅身边的她,神情有些纳闷。

    芮蚕姬将脑袋靠进厚厚的狐鬃内,轻声道:“玉里,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感应到我当年立下的亡神血咒,已经完全消除了。”

    玉里吃惊地看着她,瞪着一双狐目静候下文,芮蚕姬把脸埋在高高的白狐毛里,闷声道:

    “当年我虽恨穆银川对我恩将仇报,可其实我最恨的,还是自己不争气,竟会爱上这等寡绝无情的男子,真是自作自贱!所以我用天蚕丝为器,诅咒爱情,诅咒那些痴情的女人,我本以为我当年的恨是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逾越的,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对他妻子的爱,竟然驱散了我的恨,就是这个人,化解了我施加于人界多年的亡神血咒。”

    芮蚕姬说到此处,幽幽抬头看向雪狼狐,整个人忽然微微激动起来:

    “玉里,我自由了!我终于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的男子,真有这样的爱!我又可以相信,我又可以爱了。。。。”

    她抱住仙兽,泪水一滴滴落在玉里的肚皮上,转眼之间竟哭成了个泪人儿。穆银川抬掌抚摸着徒弟的乌黑秀发,温暖的狐爪很快让少女再度陷入了梦乡。

    她不会知道,三年前他已暗中尾随两位仙子和殷翔利用翡翠天梯拜访了广擎天,并在神皇辛天权面前许下了一个歃血仙诺——只要广擎天不再过问他与芮蚕姬之事,他便在宙劫来袭之际死守九界,与空亡决战到底。此后篓儿、开心和殷翔便被送去了南海世音地静修,终生不得出。

    她更不会知道,他已向神皇要回了她的情魄,所以今日她才能感应到亡神血咒的破解,感受到全新的生命与七情六欲。

    辛天权不愧是九界神皇,其人谋略极其深远。当初他取走芮蚕姬的情魄是看中她的亡神潜质,好让她心无旁骛的为广擎天办事,可如今,寰宇无匹的乾坤钢自己送到了他面前,他焉有避重就轻之理?穆银川对芮蚕姬的执念正合他意,为了拴住这截乾坤钢的心,神皇当时便将芮蚕姬的情魄还给了他。

    只是还归还矣,他这冰雪聪明的徒儿吃一堑长一智,终究是不会再将宝贵的爱情供奉于他,他尚有自知之明,却也是他要隔离殷翔的原因。因为殷翔,才是当年那头真正的雪狼狐,如今他已修成人形,且对蚕儿也留有前世依恋,这若让情魄归位的蚕儿知道了真相,选择与殷翔共结连理,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他呢?他穆银川与芮蚕姬一世师徒,历经三万载春秋冬夏,她被他养过、教过,误解过、摧残过、杀戮过,她也毫不客气,利用他的愧疚不动声色地啖他心、噬他rou,更将他亲手毙杀在天山之巅,抱了当年负心夺命之仇。然而命运的线索总将他二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娲皇女,他乃乾坤钢,对九大世界的共同责任,注定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少,这是他的理由。

    生命,在万念俱灰之际总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才能坚持下去,芮蚕姬面露微笑,在梦中甜甜呓语:

    “可以爱了,终于又可以爱了。。。。”

    穆银川俯身倾在徒弟耳畔,雪亮的银袍从一身狐绒之下缓缓溢出,低声应道:

    “好,师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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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坚大陆不夜天,云海蒸腾彩缤舟。

    已完全修补好的爆云花舫中,聂小凤抱着腿坐在厢房床榻上,呆呆地盯着两扇紧闭的房门,手中紧紧握着魄军留在地裂边缘的白色长袍,一双高大的黑底男子缎靴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榻前方。

    过道里传来一阵絮絮梭梭的脚步声,两扇门牖吱呀一声开了,胎神华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玉水饺,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小凤,餉君哥哥做了水饺,你最喜欢的醋溜rou味哦,要不要吃一点?”

    聂小凤抬头愣愣地看着华歌,仿佛她是个陌生人,华歌被她看得心里有些瘆,舔了舔嘴唇,上前与聂小凤并肩坐在榻旁,轻声劝道:

    “你都三天没吃东西啦,羲公知道了会怪我没照顾好你的,再说不吃东西,你哪有力气赶回昆仑境?”

    一听“昆仑境”三字,聂小凤浑身一抖,连连喊道:“不不不,我们还不能回去!我的神髓被罗玄夺走了,没有神髓我就无法再施展涅槃神迹,魄军就没法重生,华儿,我们还要继续找罗玄,找不到他,我绝不回去!”

    华歌急了,一把拦住正要起身向外走的聂小凤:“等一下!我们在整片美坚大陆巡视了三天三夜也没发现罗玄的行踪,就连餉君哥哥的观穹眼也看不到任何下落,这说明罗玄现在的法力已经深不可测了!小凤,寻找罗玄已不是我等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回昆仑境,让羲公出面替你缉拿罗玄,才是捷径!”

    聂小凤的眼眶刷地便红了:“可这一去一回,谁晓得罗玄会伺机逃到何处?他本就和妄魔串通一气,万一他们将我的神髓分食殆尽了,军岂非永远不能复活了么?”

    华歌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你的神髓是诸天至宝,没人会愿意同旁人分享,只要抓到罗玄,魄军哥哥就还有救。你想,你能赐生从我出生那时起逝去的所有生灵,难道还不能赐生才离开几日的魄军哥哥吗?所以此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回昆仑境吧!”

    聂小凤思来想去,觉得华歌说得有理,只得低头应道:“好,你们再给我一晚,明天早晨我们便启程回东天域。”

    华歌劝完聂小凤便登上船头甲板,本想趁着入寝前再看看这片美坚大陆的夜景,却发现黑白魈纹大舌胎也正蹲在船头,沐浴着月光,若有所思地俯瞰着云海下方的万点星火人家。

    明丽如水的月光映射在舌胎厚厚的茸毛上,白一条黑一条,显得缤纷灵动,甚是夺目。华歌走到黑白舌胎身旁坐下,小胳膊支着下巴,陪它一起看着下方景色,问道:

    “想家人了?”

    黑白魈纹大舌胎蓦然不语,两只精亮的大眼浅浅浮上了一层迷茫的水汽,华歌推推它,道:

    “对不起隐叔,我迟迟不给你恢复人身是为了你好,现在德古拉伯爵和全西域的剿血人都在追杀人类该隐,你如今的模样是最好的掩护,使人们既不敢惹你,又不会起疑。我既求了爹爹替你做主,怎么也该把你平安带回去不是?”

    黑白舌胎闻言起身挪开半米,伏在船头向胎神华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磕头礼,华歌笑呵呵地受用了去,转念一想,忽然压低了嗓门:

    “隐叔,我们明天就回东天域了,临走前要不要看看你妻子、女儿和蓓蓓现在过得怎么样?”

    黑白魈纹大舌胎猛地抬起脑袋,不敢相信地看着华歌,华歌冲它二指一嘘:“千万别让餉君哥哥发现我私下云舫啊。。。。”遂嘿嘿一笑跳上舌胎厚背,在它耳边低语两句,一人一舌便从爆云花舫上飞快地掠了下去。

    聂小凤从船舱后方悄然闪出,目送着两人消失在云海深处后,这才翩身一跃,从船尾跳下云头。

    匆匆赶至魄军跳崖的美坚地裂上空,聂小凤一鼓作气向地裂底部快速下降,山野间的回旋风在耳旁呼呼作响。那日,整片地裂被顾铭君用饕客皿封锁了入口,而她终究不能甘心,想在明日启程前去魄军化散殒命之地再看一眼。

    深远绵延的地心湖就在脚下,聂小凤忽然发现有几名军戎装束的仙人已浮现在地心湖的上空,他们左右共有一十二人,当中一人在周遭仙人的衬托中显得尤其娇小,细细一辨,竟是一名姿容精致、衣饰简约却不输华贵的妙龄少女。

    聂小凤顿时认出了他们,原来是大纵天州的人!

    来者正是异元神钬尊的女儿武乙巽和大纵天州的十一名护州旗仙,聂小凤忙闪去山壁上一块陡峭的凸岩后方。

    只见十一名旗仙飘在地湖上空,将武乙巽围在正中,众仙口中齐齐念诵着仙咒,平静的湖面上顿时泛起阵阵环形波纹,憔悴枯容、灰头败发的罗玄从湖心深处一寸寸浮出了水面,升上半空,飘入武乙巽的双臂之中。

    众仙齐齐围了上去,武乙巽一把搂住罗玄枯槁的身体,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隔着老远都能看见。聂小凤一见罗玄,肝火蹭地冒起,当下从凸岩后方一跃而出,扬起龙舌剑便向众仙当头劈去。

    十几名旗仙乍然被佛器的威阵包围,始料未及之下被佛剑之气轰然震飞,武乙巽“啊”一声紧紧抱住昏迷的罗玄,聂小凤的剑锋在少女鼻头上微微一停,大怒道:

    “滚开!”

    十一仙纷纷从两旁崖壁上弹跳归来,见武乙巽和罗玄已双双落在聂小凤剑锋之下,金旗仙完颜旻忙抱袖向聂小凤躬身施礼道:

    “卑仙完颜旻,觐见元瞾之后!我等是奉异元神钬尊之命,前来接引罗玄归返大纵天州,求您高抬贵手,放诸仙一条生路!”

    聂小凤冷冷一笑:“钬尊?他不是早死了么,哪来什么异元神命?”

    “元瞾之后请容我解释,说来还应多谢您的涅槃神迹,如今钬尊大瞾已经复活,只因之前所受厉佛之伤过重,如今还得在异元令中闭关修髓。尊瞾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令我等前来此地接引熔魄罗玄前去大纵天州。聂姑娘,大纵天州主导九界危亡,尊瞾之命的深意更加不容置笃,还望聂姑娘高抬贵手,放诸仙和罗玄归去交差!”

    聂小凤“哈”了一声,将众仙环顾一圈,颠了颠手中的佛剑道:

    “罗玄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们拦,我杀他,不拦,我一样杀他,奉劝诸位不若省些精力,莫碍我事!”

    武乙巽一直恨意拳拳地瞪着聂小凤,聂小凤不屑地冲她一笑,柔声戏谑道:

    “武姑娘倒还惦记着我师父,也罢,待我取回神髓,摘去他心,这具朽尸便归你了。”

    话音未落,聂小凤骤然裳起,龙舌剑在地裂空中交燃成万余朵佛光灯花,向湖面上噼噼啪啪地打去,势如暴雨倾盆,漫野梨花,每一朵灯花沾上仙身便迅速燃开,每位旗仙皆被缠绕成了半空中的一团火光。

    在武乙巽的尖叫声中,聂小凤自她怀里劈手夺过罗玄,于众仙之间陡然蹿上天空。

    “元瞾之后!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武乙巽仰头跪在下方,苦苦哀求,聂小凤一臂提起罗玄,玩味地俯瞰着泪流满面的少女,一掌将罗玄抛上天际,旋身跃起,冲他腹中一脚踢下。

    罗玄像秤砣般从众仙之间直直坠落了下去,聂小凤一身水漾蓝裳披着月光翩然追来,一剑剑接连刺穿罗玄的肚腹和胸膛,“噗嗤、噗嗤”佛器入rou的脆响在巨大的地裂间不断回荡。

    武乙巽哭得声嘶力竭,几番要扑上去拼命,却被周围的旗仙合力抱住了,万盏闪耀着佛印的灯花在湖天之间上下飘荡,将众仙和罗玄重重隔离了开去。

    罗玄口中喷出一道道血光,连续的剧痛使他从无底昏迷中惊醒过来,一睁眼,便是聂小凤那张微笑俏然的熟悉脸庞。

    “师父,你把我的神髓藏哪儿去了?”

    罗玄的胸喉间堵满了鲜血,刚要发声,嘴里又冒出两堆血泡,聂小凤嫌恶地甩开他,一剑将罗玄刺入他被约书亚救下的那块湖心岩中,金光闪闪的剑锋穿破丹田,一路扎入坚硬的岩体。

    罗玄周身抽搐,偏偏在聂小凤的神力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努力抬起胳膊想说些什么,聂小凤好奇地俯身去他唇畔,侧耳问道: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神髓在哪里?”

    罗玄双唇颤抖,一掌本能伸向聂小凤饱满如山海般的乌黑云鬓,聂小凤凝眉细听,好容易辨识出三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不。。。是。。。我。。。”

    聂小凤直身一愣,随即莞尔笑开了,她飞身跃起拔出罗玄腹中的龙舌剑,在空中转个圈儿,再次没柄插入。

    武乙巽眼看聂小凤连带块块湖心岩石一起将龙舌剑拔将出来,被剑气抛上半空的罗玄一次次被钉入一块又一块湖心岩石中。完颜旻捂住少女的眼睛,自己亦难过得低下头去,众仙纷纷垂头锁眉,不忍直视,然而在佛瞾圣物的威慑之下,个个皆是一筹莫展。

    聂小凤累得气喘吁吁,水蓝的裙裳上下和一张俏脸都溅满了血渍,罗玄却始终未曾改口。

    她抬头看看上空邈远的一线天,再看看波光粼粼的地心湖,想到三日前魄军就是从此处跳下,消失在这片冰冷的湖底,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心坎,她纵身跳上罗玄,高提剑柄,贴在他心口道:

    “罗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神髓在哪里?!”

    罗玄目不转睛地看她,忽然双臂一环将她拥入怀中,龙舌剑噗嗤一计穿心而入,径直插入他背下的岩石。

    聂小凤震惊地趴倒在罗玄怀中,罗玄喉间倒灌着嘶哑的风声,喷着血气,贴上她耳鬓颤声重复道:

    “不是我。”

    他顿了顿,呆呆看着她绝怒的容颜,胸腔中忽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酸泣:

    “小凤,那不是我,不是我。。。。”

    聂小凤闭上眼睛,忽然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罗玄,这就是罗玄的报复。

    这就是她的师父,直到死,他都不会让她重获幸福。

    他予她的大恩大德,共血海深仇,由来亘古未变,一脉相承。

    聂小凤甩开罗玄双臂,直身用力拔出龙舌剑,血光溅入空气,罗玄的身子在岩石上抖了一抖,躺在她身下,面上竟是一派安详。

    诸天佛气纷纷凝聚在龙舌剑周围,整柄剑身梵光鼓荡,金缕嘈切,向四面八方不断散发着庄严的佛光。远方的完颜旻与众仙纷纷躁动起来,聂小凤这一剑下去,是要彻底齑灭罗玄的魂、身、灵、魄,让他天地无存。

    “小凤,住手!”

    餉神的声音从上空陡然降来,聂小凤抬头一看,只见顾铭君、乾祐、丁香舞影、华歌与黑白魈纹舌胎也纷纷向此处赶来。

    事不宜迟,聂小凤深吸口气,小腹一收,使出吃奶的力气向罗玄额心刺去,忽听惨叫一声,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聂小凤提剑的右臂停在空中瑟瑟打抖,几缕血丝从她手腕间的双玉蝉上滑落下来。

    聂小凤百思不得其解,提剑还要再刺,腕间的双玉蝉头骤然发亮,再度收紧,大力摩擦着她细嫩的皓腕。如是三番,聂小凤不得不满脸震惊地放下龙舌剑,腕间的双玉蝉却将身一抖,咻地蹿到了罗玄的左手腕上。

    “小凤,魄军虽死,却不是滥造杀孽的理由!”

    顾铭君黄衫一落,悬空定在聂小凤和天州十一仙之间,他一把夺过聂小凤手中的龙舌剑收锋入鞘,天州众仙身周的禁锢顿时解除了。

    “得罪了!”

    完颜旻大喝一声,隔空张开一幅卷空幡将岩石上的罗玄一卷而去,武乙巽扑上空中双臂接住卷空幡,十一旗仙纷纷护在其侧,地裂上空出现了一道金光灿灿的异元裂。

    众人带着罗玄向异元裂中一路飞速退去,聂小凤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忽然反应过来,拔腿嘶声追道:

    “罗玄!我的双玉蝉,还我双玉蝉,还我双玉蝉!”

    双玉蝉缠绕在罗玄的手腕间盈盈生辉,聂小凤从天而降,再次扑到他身上,伸手就扯他的左臂,企图将之连根扯下。顾铭君、乾祐、华歌等人慌忙赶来阻拦她的激烈举止,十一旗仙和武乙巽也拼命护着罗玄,两队人马一时在寂寥空廓的美坚地裂上空形成了拔河之势。

    “罗玄!当年你毁我清白,夺我骨rou,害我人生,如今你盗我神髓,杀我夫君,绝我幸福!我聂小凤与你罗玄,生生世世,不共戴天!!!”

    聂小凤在众人钳制间向罗玄连连嘶吼,连声音都扭曲了,她泪流满面地撕扯着罗玄,恨不能把他整条胳膊都撕下来。

    罗玄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双玉蝉固若金汤地扣在他左腕之间,纹丝不动。

    想不到这世间唯一识得他的,竟是双玉蝉。

    见罗玄还笑得出来,聂小凤脑中“轰”一声炸开了——双玉蝉是魄军留给她的唯一信物,罗玄夺了她的神髓,夺了她夫君的性命,如今又要夺她的双玉蝉,他究竟是她几世修来的罪愆?

    宽长的异元裂迅速向中间部位合拢,十一名旗仙已拖着罗玄进入异元界中,“聂姑娘快放手!没有异元神的邀请,任何擅入大纵天州之人都会遭到天燧阵攻击,姑娘,快放手!”

    完颜旻高声叫喊,顾铭君一把揪起聂小凤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凤,此话不假,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快放手!”

    “小凤放手,快放手,你会受伤的!”华歌紧紧抱着涨红了双眼、咬牙切齿的聂小凤,难过得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

    聂小凤目光发直,双臂颤抖,却十指如勾,硬生生不肯放人,金色的天燧阵之光从异元裂间隐隐透泻而出,“都闪开!”忽见红、白、蓝三书从乾祐的发冠间齐齐飞出,砰砰砰三声砸在异元裂的边缘,异元裂哗然一闪,带着天州众仙凭空消散了去。

    红、白、蓝三书在天空中嗤嗤嗤化作三道火苗,灰溜溜地掉了下去。乾祐忙掉转飞去将它们一一捞起,抱着不断跳跃的火苗吹拍半天,总算留下了三本焦黑半残的天书。

    聂小凤一把挣开众人,向异元裂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追上几步,忽然手捂胸口,噗嗤吐出一口鲜血,仰头栽倒下去。

    “小凤!”

    众人疾疾追下,美坚地裂间一片惊声呼喊,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