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昆仁大境
聂星邪大掌抚摸着聂小凤的额头，直腰起身，像抱孩儿般将她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另一手揩去她满脸的泪水，笑道：“凤儿长大了，知道是非对错，总算似个正经神曌的模样了！” 聂小凤咬着嘴唇，想起自己在人间一世和刚才创下的大祸，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流出来，连忙双手搂住外公聂星邪的脖子，脸蛋埋在他一头苍朔白发中哀哀不敢吱声。 罗玄垂手立在一旁。自从在庞古塔中利用众神的观穹目发现聂小凤被辛天权带去了昆仑大境，他就知神皇此举必与古元曌伏羲有关，皆因他体内的两大神髓中都清楚记载着有关四大创世元神的各项史轶，其中便记录着从上古时期起便供奉着伏羲的神域——昆仑大境。 他更从野神蚩焱的神髓记忆内得知，古神伏羲在数十年前转世历劫、重归昆仑大境后，神识就一直陷入疯癫状态，攻击力极强，谁也不敢接近他，就连当初为了冥疆战役而去昆仑境向他搬兵救子的另一大元曌神农也悻悻而归。可罗玄万万没料到的是，失去常性的伏羲已化身成了这头啖曌天猿，更没想到，原来伏羲便是聂小凤的亲外公，当年的人间魔教教主——聂星邪。 难怪当年在冥疆岳王府上，桃花蔲化成的佛曌金锥前来刺杀聂小凤时，她竟能激发出自身的神曌潜能与之对抗，原来，她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古元神曌，伏羲的嫡亲子孙！这一路走来，旷异天、蚩焱、钬尊、八大天魔，一路神、魔见到聂小凤都道她是古元神的后裔，个个欲从她身上获益，他原本还怀疑这会否是佛曌的又一场算计，却不料，不仅当年被自己视作魔教余孽、横加罪罚的聂小凤身上原来流着创世神祗的血液，便连她的亲生外公，在人间被无数武林正道人士追杀偷袭致死的聂星邪，正是上古四大元神之一，众曌之父伏羲。 原来那一世，他和人间那些绿林群雄们自诩的正道大义，那些围剿聂氏的人间履历，才是真正的以下犯上，倒置了正邪，混淆了纲常。 “阿公，你怎会在昆仑境中？还变成了一只大猿？刚才可吓死我了。” 聂小凤趴在聂星邪耳旁轻声道，聂星邪宏声一叹： “娃娃，若不是你来到了昆仑境，阿公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神识！幸得你来拔下了阿公的胡须，阿公才想起了有关人间的一切，想起我还有个孙儿！如此一路回忆，便恢复了所有的神宗记忆。” “神宗记忆？”聂小凤吃惊地拔起脑袋看着外公，聂星邪颔首道：“当年人间异象万动，黑白颠倒，阿公本想引导世人，但因四大创世元曌的神威过于强大，故而《九界通典》有规，不准四元神以神曌之身介入下行七界之事。为了消除人间的痛苦，我便转生入世，本想以人类的身份引导世人向善，岂料却不知怎么地，转世后阿公的诸行桩桩都违背了初衷，竟把好端端的一个习武卫国、抚民安地的大胜门教搞成了魔教，还被世人称作‘冥岳’！” 说到此处，聂星邪顿了一顿，面向自己的孙女肃声道：“凤儿，当年外公把你和你娘送出冥岳总坛之举，实是情不得已！在你尚未出世前，总坛便收到线报说中原武林的三帮四派已集结了所有人马，欲将总坛一网打尽，阿公为了让你母女俩隐姓埋名，好好生活，才不得早早将你们送去了遥远的冀州分舵。凤儿！快告诉阿公，你那一世在人间过得怎样？你娘怎样？你们娘儿俩有没有被其它玄坤八界中的造物欺负？” 聂小凤早已听呆，她一时间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原来各大所指的她乃古元神之后的原因，竟在她的外公聂星邪的身上！ 她不由小声问道：“家公。。。。他们都说我是古元曌的后人，是否就指。。。。我是你的后人？那阿公你。。。是哪个曌？” 聂星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整片昆仑大境中的千山万水都被他恢弘笑声震得胤胤颤抖：“我的娃！这些年你都是被安置给哪位神曌教养的？神皇初次见面便将你带来了阿公的上古领天昆仑境，你却还不知道阿公究竟是哪位元曌？” 聂小凤“哦”了一声，求助地看向罗玄，罗玄轻动唇形告诉她，“伏羲”两字送气送了半天，聂小凤恍然大悟，扭头道： “原来阿公是。。。护西大曌！护西是什么？阿公是专门守护西域天的神曌么？” 聂星邪眨眨双眼，忽尔大声道：“我儿！你不会到现在为止还从未进过一百零八天上的幻虚大境，修过神曌天科吧？说！你的神曌天科如今已修了哪几门？” “。。。。。。” “阿公问你！上古四大造世元曌是哪四个？” “。。。。。。” 罗玄轻咳一声，聂小凤忙竖直了耳朵听取他幻虚传音，半空中惊雷一闪，伏羲的两弯神目在二人脑海中同时瞪视道：“不准提醒她！” 聂小凤旋身一抖，罗玄垂袖不语，见伏羲神的脖子气得一鼓一张，颌下紫金髯一闪一收，聂小凤忙一把抱住外公道： “小凤才不在乎其他元曌是谁！反正有阿公一个，对了对了。。。。四大元曌还有娲皇！是个女的，特别爱妒！”她忆起之前还曾听餉神顾铭君和胎神华歌提起过有关娲皇的些许史轶，慌忙现学现卖。 伏羲神目一张，探去孙女灵识中的专管神科曌识的区域，满目只见一片空空如也，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贴着聂小凤的耳朵小声道： “娃娃不急，今后阿公慢慢教你！只是以后若有人再问起你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便发怒说，尔等竟敢烦我？自己开眼看去！然后速速离开，可千万别叫人发现我堂堂伏羲神的亲孙女竟对乾坤九界中事一窍不通啊！” 罗玄身形微动，淡淡的笑意敛在眉角，聂小凤嗔他一计，伏羲连连摇头，一展臂将地中的罗玄也捞起架去肩上，晃身又变回了那头巨大的白雪天猿。 聂小凤与罗玄随着迅速长高的巨猿肩膀一路稳稳当当地升上高空，巨猿朝前方一指，二人只见一圈圈磅礴的金曌光轮从它指尖向整个昆仑大境内纵横扫开，笼罩在万座青山上的层叠迷雾同时被驱散，每座青山的上空皆浮现出一座形态各异、真光恢弘的高大神殿。 这些殿宇风格各异，竟清一色都被建造成了各大神奇天兽的形态——有的神殿状似一尾侧卧酣睡的巨猿，宫顶被几颗硕大的星辰团团盘旋守卫；有的宫殿则状似一头昂首端座的天龞，庞硕的龞口中正向地下喷泄出滚滚的天河水，染得群山间一片云蒸霞蔚；有的神殿则是正在蜿蜒盘天的白虬状，虬背上一路铺起数千级闪耀阶梯，直入龙头处的高大正殿；有的殿宇则呈现出凤凰开屏的模样，只见由黄金地砖一块块铺造开去的巨大屏风上，每一枚屏眼就是一座附宫或偏殿。 另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麒麟、饕餮、英招、烛龙、旋龟等等诸多按照九界中各大奇珍异兽的形态所铸造的恢弘神殿，每座青山之巅皆飘立着一座，还有更多座形状千奇百怪的宫殿，聂小凤从未见过，也压根叫不上名儿。 罗玄指着天上的各座宫阙向她一一释道：“这座宫殿的形状酷似蜀鹿，便叫它蜀鹿宫吧！这座想是山魈宫，那座应是蛊雕宫，前方是比翼宫，后边应是腾蚺宫了，东方是苍狼殿，西边那座状似虎蛟宫，南方。。。想是胜遇宫吧，那北边的定是白帝少昊殿了。。。。。。” 聂小凤嗯嗯点头，除了开头几座神殿，从烛龙殿后就没记住什么了，罗玄继续将每座宫阙指给她看，细道： “再看左处环山一带，沿七星北斗之序呈去的分别是帝江宫，鸿光殿，鵸余宫，毕文宫，当扈宫，角狰殿，精卫堂；右面按西神域诸天星宿的顺序排列开去的，依次是罴殿，鹠殿，鸩殿，獜殿，蛩殿，青狐殿，句芒殿，良龟殿，瞿如宫，雍和宫，婴勺宫，夔牛宫，狪鼎宫，熏池宫，耕父殿，乘黄宫，轩辕殿，巫咸殿，禺强宫，此诸夭宫，大刑天宫。。。。。。” 天猿伏羲侧目看看立在肩上的罗玄，一双巨大猿瞳中露出突兀惊讶之色。它二指响亮一弹，每座青阖大山的山顶上同时奔涌出一条千里瀑布，瀑布们直泄而下，一路奔腾，遥望无际的昆仑大境间一时万瀑交汇，晴川朗朗，万条水道全部笼聚入万山脚下的那条蜿蜒黛河中，原本已数丈之宽的玉黛河瞬间暴涨，四下蔓延开去，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磅礴的海洋，洋中新添的巨大水浪掀起一座高逾数丈的海啸墙，万马奔腾般从远山间向二人迎面扑来。 聂小凤惊呼立起，巨猿仰天大笑不止，竟不走不避地屹立于原地。千丈海墙呼啸而来，万朵水花高高掀起，漫过猿腰，却怎生也够不上猿肩的高度，聂小凤被罩面溅来的水花雾气逗得哈哈大笑，罗玄右手撑起一柄青竹伞，左掌将她揽在怀中。 “军，我阿公喜欢你呢。”聂小凤趁着嗡鸣水势在罗玄耳旁小声道，罗玄低头看去她涨红的脸蛋，目光一沉：“何以见得？” 一股水墙迎面扑来，罗玄撑伞遮去，聂小凤缩缩脑袋道：“我阿公在人间时曾将冥岳的总坛设在南疆靛边，那里的居民视泼水为待客之道，一旦见到了欣赏之人，便会向其泼水示好。我阿公当时很喜欢这条民风，所以凡是他欢迎的冥岳客人进了靛边地域，阿公都会吩咐当地民众一路备好了水桶招呼客人。今日阿公变出了一整片海来泼你，这还不叫喜欢你么？” 罗玄微微一笑，搭在聂小凤肩头的五指不禁揉抚一圈，这一抚之下，玉骨冰肌被海水沾湿的即触感顿时贯神入骨，罗玄心头如被针尖一挑，生生漏跳了半拍，聂小凤亦觉他掌温瞬间高涨，娇躯微微一颤，也不脱避。 忽然间，大猿从冲天跃起，踏着海面一路蹭蹭蹭地向群山间一座最高的青山上奔去，它几下跃上山顶，飞上那座高高悬浮，正呈侧卧酣睡状的天猿神殿，向中天长空中作一个恭揖，宏声道： “帝曌大驾光临，伏羲有失远迎！多谢帝曌将吾当年遗落在人间的子嗣明珠带回昆仑境，我爷孙俩今日方可相认重逢！” 立在猿肩上的二人抬头一看，只见神皇的巡界天舰已停靠在昆仑大境的高天之外，金光冉冉的舰头，神皇辛天权俯首看来，身侧分别立着旷异天、风诗邈二神，左右两旁依序排立去十六御前神卫。 “参见帝曌，广擎天六大业神见驾来迟！” 聂小凤闻声一泠，怒目回头，只见芮蚕姬正率领着六大恶业之神出现在浩淼海面上，黑虬奄奄一息地趴在暴神背头，侧目望向天舰橼头。 芮蚕姬看见巨猿肩上横眉竖目的聂小凤，娥眉一动，倾身向高天大舰中盈盈拜倒：“蚕姬幸不辱命，羲曌与其后人今日终于得以团聚，真乃可喜可贺，普天同庆之乐事！” 聂小凤从巨猿肩头一跃入天，指着芮蚕姬怒声痛骂道：“可喜可贺？！你害我亲手拔下了我家公的护身之髯，几令我家公命悬一线，又几次重袭我祖孙二人，出手之重旨在夺命！还有这名黑虬兽人！” 她一手指向暴神背上的黑虬：“这兽人曾在冥疆上肆意吞吃了万千黎民生魂，被银川仙君重伤后，竟又跑来昆仑境想要夺取我阿公的紫金髯！帝曌，您今日定要为我阿公做主，严惩这七名乘火打劫的凶手！” 芮蚕姬低头微笑跪在海面上，纤颈娉婷，面透嫣然，聂小凤指她的手指瑟瑟发抖，辛天权的帝音从天舰上朗朗传来，穿透了整片昆仑境： “小凤，你祖公当年入世之时被佛曌在乾坤诸界间布下的曲魂诅所伤，才会在转世为人后灵识大减，忘却了入世的初衷，他的神识自从回到昆仑境后一直不得好转，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清醒。为了证明你元曌之后的身份，我特意将你俩放在一处赌了一把，并让众神从中配合，共演了这出好戏。事实证明，你的确就是伏羲元曌留在人间的那名孙嗣，因为只有你们之间的血缘亲情，才能将他从漫世无期的昏惑神识中唤醒。” 聂小凤一愣，看去一眼伏羲，仰头道：“那。。。那万一我不是伏羲的后人，岂不就被天猿给吃掉了么？” “不会，这一路上我都有命人看顾着你，若出现性命交关、众神难顾的时刻，孤曌亦会亲自助你脱险，你与羲曌都不用担心。”辛天权微笑着看去天猿，负袖而立，向高山上岚岚道来。 罗玄一路垂目不语，金银两脉神髓之光藏在袖间，一鼓一收——这神皇辛天权口口声声一路看顾，可在芮蚕姬与黑虬联手攻击聂小凤与伏羲祖孙时，并未见他有丝毫介入之意，若非自己赶到得及时，他祖孙二人此刻必定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