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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极夜地魔

    “有人来了,快准备黑狗血!”一见轩辕求败的坐骑逼近,城头上的民兵们纷纷忙碌起来,一桶桶黑狗血连排上膛,轩辕求败的马匹向城门处越逼越近,罗玄的仙目中却看见他的双眼已瞳仁不现,从眼白至眼珠一片墨色幽黑,内中动荡着上古流传的绝望与罹难。

    “他被魔物俯身了。”罗玄低声告诉聂小凤,聂小凤一惊:“那绝不能放他进来!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呢!”

    她起身飞去城头,守城兵见她凌空飞来,个个吃惊地仰头去看,一名城兵手中的撬竿一歪,连排的木桶全部倾斜,黑狗血像绸缎一样向城头处洒去,轩辕求败已驾马行至城下,狗血在他头顶半丈处突然悬空立住了,每一滴狗血都在簌簌颤抖,把一众民兵看得目瞪口呆。

    猛然间,轩辕求败鼻中一动,仿佛嗅吸到了什么新鲜之物,他猝然抬头,正与城头上的聂小凤四目相对,见他双瞳漆黑,喉结一阵滚动,诡异地歪脖看着自己,聂小凤惊得一退,黏糊糊的黑狗血顿时四下飞迸开去,颗颗血珠瞬息涨大,化作一头头由血rou筑成的腥红枭狼,狼兽们嘶哑呼啸着飞过城头,三十多名守城兵瞬间被咬断咽喉,啖食一空。

    聂小凤慌忙跳下城墙,血狼兽们紧追入城,但见血色过处,满城都是商丘百姓的撕裂惨叫,轰隆一声,十里城墙被炸得四分五裂,整座商丘城的护围转眼便不复存焉,门户大开,轩辕求败高举着乌剑,一路腥杀入城。

    他高马所过之处,乌黑的剑气在空中划开一道巨大的黑暗空门,空门中浮动着鬼哭狼嚎的魔界炼狱,道路两旁的人们和藏身室中的百姓纷纷被剑气吸出,rou身一一投入狰狞的魔界炼狱里。

    聂小凤持剑飞奔在前方,轩辕求败紧追其后,在暗夜中爆发出浑沉大笑:“好一个曌根无量的半神子,今日我极夜有福!姑娘别怕,不会痛的!”

    聂小凤猛地迎头一撞,被凭空竖起的真空魔壁狠狠弹了回去,这一弹力道非常凶狠,她头痛眼花,神智涣散,水蓝的裙裳飘在空中,悠悠向轩辕求败处滑去,轩辕求败仰首张开大嘴,内中黑漆漆一片,仿佛极荒永夜。

    一道白曜闪电穿壁而入,半空中惊鸿一掠截走聂小凤,轩辕求败张口咬了个空。白曜光华瞬息大展而去,化作千万条流星冷电向天幕中炫然铺开,迎头打向正盘旋在满城上空的血狼兽,血狼们纷纷嚎叫着被抛掷出城,白曜光辉从高天徐徐洒下,结成一圈真仙御界罩住了整座商丘。

    无数血狼兽砰砰地撞击在真仙御界之外,罗玄抱着昏迷不醒的聂小凤疾疾飞下城东角落,笔直降落在燕大娘和高老头面前,正四处寻屋藏身的二人双双大吃一惊。

    罗玄放下聂小凤,取过她手中的生冥佩剑,唇中茕华默动,只见聂小凤整个大活人迅速化作了一抹香风钻入宝剑内,把个燕大娘和高老头都看傻了。

    罗玄将生冥佩剑交到燕大娘手中,语重道:“大娘,有妖魔要吃我师妹,我可助你逃出城去,但你必须带上她一起走,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住这柄剑!一日之内我必来找你,如若不然,你记得定要将此剑埋入地底半丈深处,永不挖出!”

    入土半丈为安便可直通冥疆,如此即便他不能及时返回,聂小凤和数千灵元、转生册也能直抵冥疆,进入冥曌神的御界范围。燕大娘原已领着商丘城中的百姓抗妖多年,如今一夜之间也算见多识广了,当下凌然点头,接过了罗玄手中佩剑。

    罗玄展袖一招,一头独角兽顿时踏着夜色汲汲而来,他悬指一提,燕大娘便惊呼着自动飘上了马背,“燕娘,你可别丢下我不管哪!”一旁的高老头慌忙喊道。

    “金毛神仙,现在谁留在城中都是凶多吉少,你便让他也上来吧!”燕大娘哀求罗玄,罗玄侧目细看老头一眼,颔首示准,高老头喜形于色,身体顿时也凭空跃上了独角兽。

    仙兽载着二人高高越过城头,穿出真仙御界向远方飞去,眼看天马身形已远,罗玄眸光一沉,指心微动,只听高老头惨叫一声从马背上直直掉下城外的荒原,盘踞的妖兽们一涌而上。燕大娘惊呼欲救,独角兽已背着她须臾飞远。

    高老头的惨叫声隔着丈远,听来就像蚊子哼,罗玄目送独角兽远去,自语道:“大娘莫怪,此人生性鄙私,命格已定,如若不除,今后定会出卖你和小凤。”

    一股凌厉魔风从身后击来,罗玄旋身一晃,魔风浑厚地撞上真仙御界,轩辕求败理也不理,凌空驾着马匹便向御界外直冲,只听邦噹一声,一人一马双双翻滚回来,他提身落入商丘城中,仰首上望,一脸不可思议。

    罗玄迎着轩辕求败的目光缓缓降下城中主道,轩辕的剑身此刻正由乌化黑,内中已收去了无数百姓的rou身,他一双魔目上下打量着罗玄,疑惑道:“千载冥仙怎会有这等法力!阁下究竟何人?”

    罗玄沉声道:“我是何人不重要,反倒是你侵占冥疆器尊之身,意欲何为?”

    轩辕求败被他一问,毫不为杵地朗声道:“吾大魔域早已探知冥曌神给轩辕求败赐下了青枝露,故我早藏在他埋于窦蓝山的rou身中守株待兔,他的魂魄一到便被我所控,如今他的思想、经历、喜怒爱憎我全都一清二楚,这便赶来商丘城同你们会合,至于那名逃走的半神姑娘,“他顿了一顿,幽舌探出舔舔嘴唇,魔眼中一片阴翳混沌:“真乃天地英伦,百闻不如一见!我极夜魔今生非将她裹入腹中不可!”

    罗玄眸光一动,缓缓道:“如此说来,你知道轩辕求败所知的一切,那你定也知道我是谁了。”

    “正是,所以我知你不过是个初入冥疆几日的人间小儿,然而观你方才布下的这道真仙御界,又非任何仙尊法力可为。九界之中除了山海仙君穆银川,绝无第二仙能挡得住我天魔极夜,可穆银川数日前已被亡神芮蚕姬剑毙于天山之巅,故而你不可能是他所幻化的。思来想去,唯有一点确信无疑,不论你是谁,都不是凡夫魄军。”

    眼看连日来小心遁藏的内心隐秘被这极夜天魔一语道中,罗玄眉锋一沉,然而令他更震惊的是乍然听到穆银川的死讯,想到那山海仙君还曾对自己有过渡传授教之恩,罗玄的心中不由唏嘘四起,面色一时暗去不少。

    极夜魔仔细地左右端详罗玄容相,哈哈大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绘苍绘海难绘心,你不是魄军,却也必是个法力高强、留恋香花之人,如此之人,如此之人。。。。。。”极夜魔一边向罗玄走来,一边于轩辕求败的记忆中搜寻,踱至半道儿,顿住了脚步。

    “如此之人。。。。。。”他说着说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留恋香花。。。法力高强。。。能取他人之相而九坤不察,你,你是。。。。。。”极夜魔抖着手指向罗玄,音色竟显颤栗:“你是。。。。。。”

    只见他猛地旋身一转,噼噼啪啪封下自己数枚灵识大xue,周身涨出大片魔光,他五指如勾扣在自己天灵盖上,须臾便从脑海中抽出一抹金光记忆,呼啦一声掷入远空,只闻半空中一阵嘶嘶盐化之声,那抹记忆之光全盘粉碎落下,一地盐砾。

    见极地魔惊魂埔定,回头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却又透露出同样征询,罗玄知他虽及时拔出了方才的记忆,却会因思路和疑心的本能而一遍遍实现那求证的过程,索性主动朝极夜逼近,乾坤罡气的旭旭幽华隐约透出了他的月白长袖。

    “你是。。。。熔魄罗玄!”极夜地魔一见他袖中的乾坤钢气,立刻便在轩辕求败的记忆中找到了罗玄的本尊:“你,你被血池狱所化,却还能幻变成他人的貌相,就连我之修为都不能辨出!莫非。。。。”

    极夜魔一念至此,震惊抬头:“莫非那绘苍诀,已为你所得?”

    只见他话音刚落,一双下肢倾时便开始盐化,极夜地魔大叫一声,慌忙抬手去脑中抽取记忆,罗玄飞身一送,乾坤钢气化形为气,一举穿过魔口,刺透脑袋,在轩辕求败的身体尚未盐化之前便结果了极夜魔的性命。

    极夜魔光从轩辕求败的五官中飞快窜出,冲上半空,滚滚黑烟在真仙御界内走不得走,脱不得脱,如万钧野马般在界璧上疯狂地四处撞击,最终一寸寸化作盐砂,絮絮簌簌地洒下了商丘一城。

    罗玄掌中腾起苒苒仙光,轩辕求败手中的乌剑砰然落地,商丘百姓的rou身纷纷化作光风从中钻出,飞回自己屋檐下。罗玄近前细看了一番轩辕求败惨遭穿颅的rou身,心中亦感无奈,但若非如此,还真无法及时除去极夜天魔。

    极夜的魔魂一散,轩辕求败的灵魄便从身体中苏醒了过来,他稀里糊涂地从rou身上钻出,盯着罗玄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rou身怎么又被毁了?”

    罗玄便将来龙去脉给他简要交待了一遍,顺将对聂小凤说过的那番自己受世音大菩座下的龙九渡化、仙修一日千里的杜纂之词,也同他说了。

    轩辕求败一听是南海大惜地之人授他仙修,顿时感慨道:“原来如此!世音大菩的门下最是藏龙卧虎,当年我在首阳山奉旨诛杀蚩焱时曾身骨重创,便是在南海大惜地内得以回魂重塑,许多年间,南海派往各界维持秩序的高深散仙亦不胜枚数,看不出你这异瞳小儿,竟有此等造化!”

    罗玄见他取信了自己所言,索性进一步道:“佛量无边,普渡众生,菩萨门人自不似狂妄的界生,助人绝无本族、异族之分。”

    轩辕求败侧目看他一眼,兀自高声一叹。他的灵魄此时也忆起了自己前往窦蓝山后发生的一切,当下一拍脑袋道:“怪我怪我!竟未料到天魔早就藏身在我的rou身之中!好在小凤没事,魄军,你这次做得很好!”

    言罢,他竟豁然拍去罗玄肩头,道:“如今青枝露已全部用罄,我唯有赶去冥疆求曌君再赐一瓶。魄军,你速去将小凤接回,还要劳你将我的rou身葬在土中半丈之下,这回务必布好御界!待我取了青枝露,再与你们寻处会合之地。。。。”

    “还会合?”罗玄皱眉道,轩辕求败一时也有些语塞:“呃。。。你二人便先去各地收复转生册,待我取回青枝露后自会来找你们,如何?”

    罗玄略一点头,袖风在原地掘出一个大坑,一挥掌便将轩辕求败的rou身掀入其中掩好,这便施施然飞身穿出御界去寻燕大娘和独角兽了。

    原本盘旋在满城御界之外的血狼兽们随着极夜魔灵的陨灭也纷纷恢复成黑狗血,从高空中洒落下来。轩辕求败见“魄军”小儿这般目中无人,却又样样精通,不由低头跺一跺脚,转身钻入了商丘土地中。

    罗玄踏着月光一路驰骋在高天云霄中,此刻脑海里无比清晰——当年他在冥疆中原的岳王府上时,也曾想过利用绘苍诀那世人皆不可知的秘密来诛杀冥神旷异天,而旷异天当时却根本不知绘苍诀的这重隐秘,以致险些上当。

    然而今日看这极夜天魔的反应,他却是在绘苍诀发威之前就明明知道,绘苍诀易主之事是不可外泄、不可对证的,知情之人也必会被盐化,才会急中生智地抛去了脑中关于绘苍诀的这段记忆。

    如此看来,九大天魔对佛曌的了解甚而超越了旷异天,或说,超越了整个神曌而未可知?

    罗玄一路思索着,渐飞入商丘城外百余里处的雁荡山中,突然见到一团雪白的鬃茸正孤零零地吊挂在刀口般锋利的悬崖峭壁上。

    他忙降下身形近前一看,只见独角兽满身血污,健壮的莹角已被连根折断,整个兽头都从身上搭挂了下来,显是一掌毙命。

    他一下慌了神,将遥观之力提至最高,飞在满山满坳的枝影阴翳中四处寻找,降至低空时,一股腥浓的血腥味随风飘来,他循味找去,终于在山涧中一条河流的上游找到了燕大婶。

    燕大婶双目瞪如铜铃,口舌大大张开着,已被开膛破肚,她腹中一空,内脏零零碎碎地抛下了一整条河涧,血水迎着月色潺潺流淌。罗玄喉中一腥,从空中直落下地,一头跪在她身旁。

    生冥佩剑早已不知去向,燕大婶的双手中还紧紧抓着自家祖传防身用的狗血袋,血袋上尚有一枚清晰的指印。罗玄眉峰纠起,触上那枚指印,脑海中顿时贯入燕大婶被活体破肚逼刑的种种幕幕。

    他如今毕竟已恢复了凡人rou身,具备所有凡俗中人的生理本能,如此一帧祯看来,险些俯身作呕。

    原来,他在燕大婶临走之前曾在生冥佩剑上布下过真仙御界,便是为防止燕大娘途中被妖物所擒,佩剑失守。岂料那名拦下了独角兽和燕大娘的天魔一时无法解开罗玄的御界,便以为罗玄定将卸除御界的方法也传给了燕大娘,杀了独角兽后,便将她擒来山涧之上,一直逼供破法秘诀,燕大娘如何知道,便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脏器样样被剥离体外,四下抛掷。

    天魔之狠,便在于将她制成人囊后却不夺她性命,反将她的魂魄锁在空囊里不令进出,燕大娘便如此不死不活地孤零零在雁荡山顶上做了几个时辰的活皮囊。期间野兽来食,飞鸟来啄,周身的痛苦皆是清晰不避。

    罗玄红着眼,抚上了燕大婶圆瞪的双目,乾坤钢气潺潺驱走她身上的天魔折咒,燕大婶目中顿时流下两行血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罗玄将燕大婶和独角兽同葬于雁荡山顶的一片风水盛地,这便面朝月光,盘腿而坐,将山海七境间的所有关于九大天魔的史记轶闻从灵识中通通扫阅了一遍。

    原来那名掳走聂小凤、刑逼燕大婶的魔灵,便是九大天魔中最以阴谲凶狠而名的,猎世殤。

    九大天魔本是各自为营、各据魔疆,并不轻易聚首,而今日极夜地魔和猎世殤两大天魔同时出现于商丘城附近的原因,便是因为众天魔间具备可用魔心相互传递信息的极特殊的感应力。故而猎世殤从极夜魔的兴奋中得知了半神聂小凤被燕大婶带出了商丘,这便一路追来,半道上夺走了生冥佩剑。

    罗玄迎着巨大的月盘从雁荡山峰上高高立起,他双臂一展,两弯乾坤刀唰地透出袖摆,满山的胤光欺星夺月,杀气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