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六钉锥魂(下)
“卫盟主!我涉险钻入地道救出令嫒,也不求你答谢,只须卫盟主开城,恭迎我大蒙国君忽必烈进驻,卫姑娘自当安然无恙,否则这位绛雪姑娘便不得不依从父命,将令嫒就地祭旗了!” 站在绛雪身后发话之人,正是日前在英雄宴上被秦桐师徒击败的左轮王,他今日气声宏亮,血色十足,看来秦桐当日以一曲逐出他体内的虹蛊虫,竟还救了他的性命。 见罗玄蹙眉不语,左轮王朗声大笑,冲斌州城头上远远喊去:“罗大侠,你这番苦rou之计甚是高妙!我主圣明,城陷后你父女二人皆可加封进爵,为我元金联攻大计一展鸿图。” 罗玄尚不及开口,却闻绛雪已应声道:“爹,鲁志铭已死,卫贞亦入我手,筹码已得,卫靖和羽鸿珊他们迟早会归降,一切都按您所布署的行使,您快下来罢!” 绛雪的语调不疾不徐,吐字圆润清朗,罗玄自知此言非她本意,当下警于这六钉锥魂之术。此乃他一生中前所未见的偶作穿魂之法,竟能cao控活人如常态般说话行事而不遗丝毫破绽。被控者看似清醒如常,实则已入茫懵无知之境,只是生人绝难洞察,加之眼下双方对峙甚远,看来便真如绛雪于元军阵前同自己朗声对话般。 卫靖闻得此言,纹丝不动,目光未看罗玄,城内军中却已sao议四起,纷纷对着罗玄指指戳戳,显是被方才绛雪一番话乱了军心。罗玄凝神留意左轮王的动作,细观其间蹊跷,见他左手不时地按向腰间的锦囊,绛雪果然又发话了: “爹!汉人心怀叵测,你再不回来,若教他们发现你胸前大金拓印可就晚了!” 卫靖眉心一抖,终于侧目望向罗玄,羽鸿珊的目光更是充满了震愕与狐疑,机警多虑如她,早在绛雪擒住卫贞时心中便已对罗玄起异,罗玄拳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前襟。 “你杀死四海帮出城求援之人,怎还可留在汉人中间?爹,你快回来呀!”绛雪听来句句言辞情真意切,似是无比担忧他所处的险境。 “绛雪,不得胡言!”罗玄心下震惊,本能喝止她,军中早已炸开了锅,众人絮絮嗦嗦,交头接耳:“拓印?什么拓印?” 。。。。。。 罗玄促然回首,略显慌乱,却正对上了羽鸿珊犀利如剑的目光:“罗大侠,令嫒武功高强,为何不随你一道前来,却要我女儿前去营救?” 母兽护崽至为蛮横,此刻她已全然不计是自己差卫贞前去隧道。 “羽夫人,绛雪中了金轮六针锥魂之术,我不得已,才将她独自留在地道中,原想救得你们一同离开…” “罗大侠胸前可否借步一睹?”羽鸿珊柔声打断罗玄,有刻不容缓的坚持,卫靖立在一旁,神情坚忍,斟举两难。 不错,如今时局危窘之至,鲁志铭已死,谁也无法讲述当时情状;绛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眼下却胁持着斌州守将之女,清朗地规劝他“速速回营”,倘若让他们得晓自己胸前还存有金人拓印时,那必是万夫难辞,万劫不复。 罗玄掌心已开始微微湿润,脊上生凉,他该当如何?莫说机敏足智如羽鸿珊,即使是忠厚宽良的卫靖,在此图穷匕现、千钧一发之际,稍加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信?不信?若是自己,又当如何? “你的无能,会令你身边的人受害,你的失败,会令整个武林没有希望。”罗玄突然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话,这是绛雪临战小凤的前夕,他给予女儿的教诲,只是沧海轮回,谁也不曾想有一天同样的道理会被他人用于他自身。 卫靖迈出一步,表情艰深隐忍:“请罗大侠去内堂暂作歇息,军中之事,请交由卫某自行处理。” 两旁军将当即上前,左右守住罗玄,罗玄看一眼卫靖,知他已尽最大努力避免自己难堪----他未曾逼自己当众展示前襟,未曾因绛雪之言行而对他多加询难,因他知道,他承担不起。 “放了我爹,不然我砍她一条胳膊!”绛雪的声线突兀地扬起,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绛雪已将卫贞的雪白臂膀上划出了一道寸深血痕,卫贞想哭又不敢大声,“贞儿!”羽鸿珊大恸,一步上前将手中短剑抵住罗玄的颈项动脉:“你敢碰我女儿一根指头,莫怨我对你爹手下无情!” 罗玄心知羽鸿珊救子心切不得已,遂一动不动,任由她去,梅绛雪见状却视若无睹,她举起灵蛇剑对着卫贞的柳腰便斜斜砍下,卫贞当场尖叫一声,顿时腰带碎裂,玉肌殷染。 “放了我爹!”绛雪不停往卫贞的身上四处戳刺,每刺一剑便木偶般喊着:“放了我爹!” 卫贞惨叫连连,哭喊不止,无奈xue道受制,只得生生忍受这番皮rou之苦,一身玉骨冰肌转眼变作血痕阡陌。绛雪一脚踢倒卫贞,灵蛇剑在她背上花舞缭乱,边舞边嚷:“放了我爹,放了我爹,放了我爹。” 卫贞早已痛得失去知觉,见绛雪面无表情一径戳刺,罗玄突然周身一泠,当年与小凤决战时,她也是这般的面无表情么? 见卫贞倒地不起,左轮王的手势离开腰间,绛雪亦收住手脚,垂剑侧立,“贞儿!”羽鸿珊急恸攻心加之产后虚弱,手上一松便昏厥过去。 罗玄心中不由窜起喧天大怒,他一纵身跃下池城便朝元军疾飞过去,他要救回她俩,他罗玄的女儿,岂容旁人这般肆虐摆布! 左轮王见他前来,哈哈大笑,戟膀一挥,军中万箭齐发,黑压压的键羽当头罩下。 罗玄运起先天罡气护住周身,气蕴双掌,旋身钻入绵密箭幕,如当年破除尸庩二老的蟾鸣功般,将两旁的箭势左右拍散开去,见他转眼已至身前半丈之近,蒙古王忽必烈慌忙从阵中立起,前后将领纷纷拥簇上来挡住他,用层层的玄铁盾牌垒起了高墙,将罗玄厚隔在外。 罗玄半空吐纳,促然拔升丈余,跃至人墙上空,忽必烈在铁壁铜墙里看他闲定逼来,如神祗天降,一时惊惧地叫嚷不停。 机不可失,罗玄忙使出自己毕生绝技----乾阳指,他身体如瀑布倒悬,贯力七成,以金钟灌顶之势戳入阵中,直取忽必烈顶心百汇大xue。左轮王怪叫一声,纵身扑来,不要命地以胸膛来挡。噗哧一声,先天罡气直注他心房动脉,左轮王胸前微微凸起又伏下,口中喷出血潮,当场倒地身亡。 左右兵将一见左轮身亡,顿时惊慌叫嚷着四下散去了。罗玄皱眉看着地上的尸首,不!这不是左轮,左轮的武功怎会如此不堪?余光却瞥见忽必烈正在众人的拥簇下跌跌撞撞地向大帐深处逃去。 擒住了忽必烈,便是保住了大宋山河,罗玄当下也顾不得雪贞二女,径直往忽必烈处追去。 周列兵将皆不足挡,遭罗玄轻易破阵而入,他单手便制住了忽必烈,拎着蒙古王的锦襟原路返回,寻找绛雪的踪迹。 他一路飞在空中居高临下,众元兵见他擒住了元帝忽必烈,慌忙个个扔掉手中武器,冲天空中跪拜哀求不止,整片蒙古大阵一时溃不成军。 罗玄驾起轻功飞行丈余,总算见到一白一粉两抹雪霁在尘土中飘飞,四下元兵尸首横陈一地,正是绛雪与苏醒的卫贞。 “爹!”绛雪一看罗玄来到自己眼前,又惊又喜,她眸中神采熠熠,神智已归,正一手护着武功远不如她的卫贞对战元兵,看来方才那名假扮左轮王之人便是这六钉锥魂大法的主人,他一死,施与绛雪的法术便破。 只是寻人假扮左轮王,想来真正的左轮必然也在附近伺机待动。 “留心左右,跟紧我!”罗玄吩咐二女。 “罗大侠,这便是元人的皇帝?”卫贞一见罗玄擒住忽必烈,顿时喜形于色,“斌州城这下可有救了!” 绛雪从罗玄手中接过忽必烈,却见他脸上突然咧出一丝诡谲的笑意,罗玄骤觉有异,忙伸手去拉绛雪,说时迟那时快,忽必烈身形一动,袖中掌出拍向绛雪面门,力道刚浑深湃! 罗玄这才明白左轮王藏身于何处,急忙将女儿腰身一裹甩至身后,单掌迎向眼前之人。 双掌交并,澎湃巨响,土石皲裂四飞,气场耸涌,卫贞翻滚在地,绛雪持剑掩面。 左轮王与罗玄的内力竟属旗鼓相当,一时难分仲伯。左右的元兵已如层峦叠嶂,将罗玄四人团团包围,罗玄心中暗道不好,都怪他一时大意,竟致三人身陷囹圄。 内力相峙,分毫松懈不得,左轮王虽是蒙古高僧,担毕竟未曾修习过中原心法,力道虽刚猛浑厚,却终不似罗玄能内组丹田,真元自运不息,故内力可维持运转不竭。 想是已知不能持久,左轮王额角出汗,罗玄心中更稳,暗运太极心法,令真气在任督二脉间圆亘游走,生生相息。 左轮王的嘴角开始抽搐,逐渐不支,突然间右手握向腰间狠狠一拧,罗玄一愕,只闻身后剑风飕飕,噗嗤一声,心口一钻、一凉,低头看去,竟是灵蛇剑已将他穿身而过! “绛雪?”罗玄回头看向女儿,绛雪依旧神清气朗地看着他:“快放了我爹!” 她娇嗔地冲罗玄喊道,左轮仰天大笑,除去人皮面具,罗玄双膝麻软,踉跄着站稳,丹田内的真气迅速着随剑锋的温度四下泄去。 “罗大侠,怪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完颜宏凯寻你认祖归宗时,你为何那般不识实务?幸好我早料到你会如此,便使潇湘子趁完颜宏凯引你出门之际,对令嫒做了些手脚。这六钉锥魂大法乃我密宗独技,受施者不仅看来神清智明,且在受法时会身心愉悦,妙不可言,自觉自愿地任人摆布。不过你放心,今日你一去,我主心患已除,自会放令嫒一条生路。” 左轮王说罢,蓄势扬掌便朝罗玄的额头重重拍下。 大势已去,罗玄反倒心静如水,等待最后时刻来临。 突见左轮王的身躯仓促一避,掌风擦着罗玄的额角疾疾扑开了。 "怎地又是你?!”但闻左轮王对来人怒声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