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暗中的人脸
落日余晖将整条街道都染上枫叶般的红色，矮墙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各式涂鸦。 麻雀在低空盘旋许久，不紧不慢地落脚在路旁陈旧的黑色电线上。 常星沉停下脚步，手扶着额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他微微侧过身子，眼眸的余光悄悄瞥向来时的路。 或许是直觉，冥冥中中他似乎发觉有人正在注视着他的踪迹。 他不再掩饰，转过身疑神疑鬼地望着来时的方向。从商业街至这条小巷的路是笔直的，其间并未有足以掩盖的事物供人隐藏身影。巷口光线折射处、招牌下的阴影、甚至是垃圾桶斜映下来的影子，他都觉得那淡薄的黑色中潜藏着未知的眼睛，无时不刻地盯着他的后背。 这种感受，从他决定跟随在管志学的后面时，便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精神上。宛如一只从高纬度伸来的魔手，暗暗阻止他继续前进。 但愈是有这种感觉，常星沉就愈是好奇。 再回首望去，管志学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前面的转角。空旷无人的小巷里，即使很远的距离，也能听见些许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他不再顾忌那来自未知的觊觎，迅速朝着管志学消失的转角奔去。 小巷的转角依旧是小巷。 只是巷子的宽度，比起最开始的商业街，越来越显得狭窄。 与他生活的公寓不同，这里的房子看上去老旧极了，相互之间的间距窄的吓人，几乎将各自的光线挡着严严实实，即使在阳光充裕的白天，也会感受到光线的缺失。 常星沉并不知晓这里到底是属于哪里。就像是学校里那间仓库一样，即使是光鲜亮丽的“第七城”内部，也会有许多“画风”截然不同的存在。它们或许是因为早期的规划，或者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成为了“第七城”内部藏污纳垢的地方。 心里那股被人监视的感觉愈发明显。 常星沉站在通往深处的巷口，能听见里面微茫的嘈杂。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种诡谲的感觉越明显，他就越是能确定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孙俊风的情况，应当是秩序院调查的范围，无论如何是不会流露到外界的。管志学却不知道从谁哪里探知到了某种隐秘的信息，其实是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情。 说不定会遇见意想不到的危机。 管志学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如果能做到的话，他还是不愿意见他卷入诡怪的事件当中。 ...... 暗红色的晚霞仅仅映照在两侧屋顶，下方的阴暗处，昏黄的街灯在半空中招摇。 这里充斥着一种萎靡、颓唐的氛围，让悄悄潜入的常星沉感到些微的不适。 巷里大多数的房屋都无人居住，冷寂是此处的主调。只有尽头拐角处，能望见朦朦胧胧的人影，黯淡的霓虹灯挂在上方，将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在水泥地上涂画。 常星沉微弯着身子，前方两个锈迹斑斑的水桶挺直它们圆硕的躯体，将他的身形掩盖。 那边有人正凝望着这边。 他只能看着管志学走入拐角，而自己在这唯一的掩体后观察。 拐角处的人影两两三三围在一起交谈，倚靠在墙上的、瘫坐在水泥地上的、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任谁来看，也会觉得他们不是正经人。 常星沉有些疑惑—— 管志学的性格他很清楚。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大大咧咧、流里流气的，但并未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性。平素里，若是见到这副场面，定会径直离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犹犹豫豫地跟随入内。 到底有什么东西，诱惑着他不顾自身的安危？ 绝不仅仅是因为孙俊风死亡的原因。管志学不是那种仅由好奇心就能够驱使的人，定是有某种他渴望得到的事物，诱惑着他不断前行。 常星沉尽量摒住气息，竖起耳朵，试图从那些歪歪斜斜的人那里，探听到些许的情报。 “出来了，果然出来了......” 一个戴着墨镜青年，用力捂住自己的手掌，高声朝同伴说道。 “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急什么急，又不是没见过，别特么推人啊！” ......出来了？是什么出来了，让他们如此激动？常星沉从两个水桶之间的空隙望去，那边的人影挤在一块，争先恐后地看着什么东西。 “你这真不行......听说过隔壁的阿泽吗？他的那才叫猛啊，十个你的都不够他打的。”旁边的小个子凑近望了一眼，便大声说道。 “阿泽？是379中的那个胖子吗？” “你认识？” “初中我和他一个班的，就算没有那东西，他不也猛得一批.....他还帮我揍过人。” “那你不跟着他混，沦落到和我们一起？” 有人在旁边撇了撇嘴，奚落道。 “再过一会儿，变得比他还强也说不定......” “得了吧，像我们这样的，能够有机会拥有就已经很不错了，多半没什么好的。” 他们脸上的神情尤为复杂，似乎夹杂着许多不同的情绪，癫狂、希望、愤恨、懊悔，几乎同时存在与他们的脸庞上。 到底他们说的是什么？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要不要报警呢？ 若是仅凭借自己，定是不可能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溜过去的。而管志学就在里面，要是继续在此处停滞不前，万一他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事后自己一定会感到后悔。 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多与秩序院打交道。 藏匿着赵杉月秘密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背负罪名的罪犯，一旦想到要与秩序院的警察面对面，就会觉得浑身难耐。像是老鼠遇见猫，稍不注意便会招致偌大的危机。 夜幕渐渐取代了晚霞。 逼仄的小巷里愈加阴暗。 他缓缓站起身，准备前移到右侧那道微微凹进去的门面，那里的黑暗能稍微将他的身形隐藏。 拐角处那些人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怪叫，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的移动，应当还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常星沉佝偻着腰，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瞬间朝前扑去。 他的人影极快地在两团阴影中闪烁而过，昏黄的灯光下，仅仅留下些微的风声。 正当他吐出一口热气，甚至有些骄傲于自己的敏捷的时候—— 他先前看中的那团阴影中，悄悄浮现出一张微笑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