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手艺
小姑娘已经在扒饭了，听桃花这么一说，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抬头看一眼大妈，又看一眼说话的桃花，一口饭还含在嘴唇里，不知如何是好。大妈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又暗暗扯一下她的衣裳，嘴巴挑一下二婶，点了点头说道“糊了就是熟了，是不是呀，桃花，大妈还没有吃过桃花做的鱼，那肯定是好吃好看的，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家里的人吃饭，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我还把干鱼淹咸了，子俊是吃一回，说一回，说我盐都不要钱买了，呵呵。。。。。” 秋儿看那个小姑娘可怜，心想八成是一个童养媳，要不然，二婶不会让她那么小就烧火做饭。 “以后呀，你就跟着你的妯娌多学着一点，你呀你，就你大妈惯着你。”二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瞎着眼睛在菜碗里瞎拔，荚了一大筷子菜放到嘴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小姑娘收回眼泪，低头闷声不响地扒饭，每当她张着筷子准备荚菜的时候，二叔那道阴冷冷的，令人生畏的目光就射了过来，小姑娘不敢抬头了，只有小声的喊叫大妈，大妈笑吟吟招呼大家荚菜，把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荤菜荚到她的碗里。 “秋儿，跟二婶夹点菜，你二婶真是有心呀，弄了这么大的一桌子菜。你二婶对你可真好。”婆婆招呼秋儿，顺道又说了二婶的好话，二婶听得心花怒放，连连晃动着脑袋，笑得不得了“看你说得，看你说得，一家人嘛。” 最后上桌子的姑娘是二婶的小姑娘，叫桃源，是个踏实伢子，她把厨房里打扫干净了，又去喂了猪食，不慌不忙洗干净了手，先和秋儿说了话，打了招呼，这才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饭。 桃花又在数落老三的不是了，老三就坐她的身边，说老三的福气不好，找得媳妇不如秋儿，老三像是没有长耳朵，顾着眼前好吃的了，哪有闲工夫听她哆嗦。子俊挨秋儿坐在一方，他时不时的帮秋儿夹一点菜，这些人说什么，他全当没有听到一样，他的心思都在秋儿的身上，秋儿的一频一笑都让他着迷，而且，那个尖酸刻薄的桃花他是最不喜欢的，二叔吧，一年上头听不到他说几句话，一天到晚摆一个臭脸，像是哪个该他几担陈大麦，要不是秋儿刚过门，他才不会来了，萝卜淹菜吃一顿饭，也比在这儿自在。 “二婶，吃了饭，我把衣裳拿回去家里做，做好了我给您老人家送来，好不好？”子俊看到秋儿也有一些不自在的样子，于是想着回家做活计，还可以帮二婶节约一顿。 “哎呀，你这个伢说得什么话嘛，我跟你mama说好了是接你们一家来玩一天得，怎么啦，二婶屋里面有刺呀，早上来打一个卯就走，这会儿饭都没有吃完，又说要回去？”二婶有点儿责备的样子说道。 “他二婶，我晓得你有心，准备了好多的菜了，帮他们留着，哪会儿想吃了，哪会儿来吃，再说了，就是秋儿没有来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把我们两母子当外人呀。我们两家，过一个巷道就到了，你们哪回做了好吃的，少了我们子俊的，由得他们得了，年青伢子，不晓得大人的心意。”婆婆笑眯眯地接过二婶的话。 “那由得他们？”二婶空洞的眼睛上面的眉毛都跳了起来“我叫他二叔多买了一些菜，这可如何是好？” “我家里还不是办事剩下的一些剩菜呀，吃了你家的，我家里的菜倒了也可惜了不是，晚上就在家里吃了，你们吃菜呀。”婆婆怜悯地看着小姑娘，又为她夹了一点菜。 下午，西北风刮起来了，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子俊和秋儿坐在火盆边边烤火边做着手上的针线活。秋儿看子俊那么大的一双手拿起针线来一样的灵巧，而且，他做起事情来特别专心。秋儿有时候故意伸手烤火，眼睛却盯住他不放，子俊只顾自己飞针走线，连火盆放在眼前也不伸出手来烤一下，好像真是给别人赶工一样，等着交贷了。秋儿烤热手了，低下头来继续纳鞋底，纳鞋底要手劲，多纳几针手就热乎了，可是，小脚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僵得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秋儿停下手中的活，两只脚不停地在地上跺着，抬眼一看，子俊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含情地看着自己。秋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扑咚扑咚的跳了起来，可是她却非常地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子俊不好意思地笑了。难为情地双手搓一搓，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烤着火还是有一点冷呀。不行，我得把火盆拔一拔。”他低下头拔火了，谁知弄得满屋子的烟，熏得两人的眼泪都下来了，子俊的脸上还弄了一鼻子的灰，秋儿一边拿手扇着眼前的烟雾，一边朝后仰着身体，一眼便看到了子俊的花猫脸，她不禁掩嘴笑了起来，子俊被弄得莫名其妙，他看秋儿指着他，连忙用手抹一下脸上，谁知也抹也脏，他笑搂儿越笑越带劲，不由地张出脏手，要往秋儿的脸上抹，幸亏秋儿机灵，躲避开了，那受惊后的滑稽样子，把子俊逗乐了，他快活地大笑起来。婆婆看到天变了，在外面收柴火，堆了满满的一个角落，够烧小半个月的了。听到堂屋传来阵阵的欢笑声，她也笑了，可是，烟雾随风飘到大门外，她赶紧地走了进来，把火盆端到外面有风的地方，一会儿就着了，她又端了进来。 子俊洗了一把脸进来，秋儿已经止住了笑，她拿着子俊的手工端祥着。 “怎么样？我们的手艺？”子俊有一些得意的问道。 “还真是不错呀？以后我们都不敢动针线了。”秋儿落落大方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我抢了你的饭碗了？”子俊逗她。 “是你的饭碗，我们的那些活儿上不了台面的。”秋儿不禁有一些失落。她在想，她的一双小脚，下田做农活肯定是不行的，这当家的还是一个裁缝，以后衣服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她又想起桃花那羡慕的样子来，怎么头一回见面，就找别人借衣服穿，二婶也是，都不说一下她，那是能随便借人的吗？经别人这么一说，她现在才喜欢起那一身衣裳来了，幸亏子俊拦头拦得快，要不然，她都不晓该怎么回答。 “小英真是可怜，说起来，我还是她的大舅妈，你二婶是她的亲舅妈。哎”婆婆一边在门口掸着围腰上的灰，一边叹着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有多大了？”秋儿关心地问着。“mama，你坐这儿烤火吧。 “有了十岁了吧，八岁那一年，她mama送来的。”婆婆怜惜的说。她坐了下来”真快呀，都有两年了。” “mama，要是meimei也是过这种日子，我们把她接回来吧。”子俊知道mama又是在想meimei了。 “我们还有一个meimei呀？子俊，她过得好不好？”秋儿说道，“我们把她接回来吧，你看小英多可怜。” “童养媳能有多好的日子？”婆婆摆着脑袋“还不是没有办法呀·！谁叫。。。。。。” 婆婆没有往下说，她坐了下来，拿起鞋底连着纳了几针，也许是针有一点儿钝了，她习惯性地在头发上磨着针尖，连着磨了两下，她笑着对秋儿说道“还习惯吗？mama是这个脾气，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不要见怪。” “mama，我觉得二婶家里的人才怪呀。”秋儿把弊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也不怪，都挺好的。”婆婆一点儿不惊讶的说道。 “以后我一个人是不敢去他们家的。”秋儿还是一个孩子，她实话实说。 “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又不吃人。”子俊像是帮她状胆一样说道。 “那为什么二婶留你吃晚饭，你偏偏要回来呀。”秋儿争锋相对。 “我是怕你害羞，吃不饱肚子。” “你才吃不饱肚子了，我呀，吃得饱饱的。”秋儿一股娇羞的神情。 “那是我帮你夹了菜的，要不然。。。。。嘿嘿。”子俊得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