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0章:御史中丞撞柱,苏景明秀过肩摔
第101章御史中丞撞柱,苏景明秀过肩摔 七月二十八日,午后。 苏良与张茂则回到了汴京城。 苏良将撰写的关于监察齐州各类情况的奏疏交给张茂则,请其呈递到中书和圣前,便直接策马回家了。 富宋很重要,变法也很重要。 但在当下都没有苏良见媳妇重要。 此时,唐宛眉才不过四个多月身孕,小肚微微隆起,基本不影响正常行动。 但苏良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唐宛眉去医馆检查了一番。 并且遵照医嘱抓了几贴调理身子的中药。 如今生孩子,依旧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苏良不得不谨慎。 此后,苏良还去集市买了许多生活用品,并在家里置办了一些装饰物,令唐宛眉不会感到枯燥无趣。 好心情也是保胎的关键。 做完这些,他心中才略显安定。 …… 翌日。 因赵祯通知将廷议“官招商法”,官员们来得甚是齐整。 苏良更是提前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觉得今日可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便去找了一趟张茂则,交待了一些事情。 片刻后。 大殿之内,百官齐聚。 赵祯高坐于前方,挺了挺身子,高声道:“近日,齐州的招商之法传得沸沸扬扬,众卿也都上奏表态,想法不尽相同。” “今日,朕便想着众卿以苏良、王安石、司马光共撰的《官招商书》展开议论,论一论是否要在全宋开展官招商之策!” 随即,赵祯看向苏良。 “苏景明,有些人可能对官招商之策不甚了解,你先讲一讲。” 苏良当即出列,走到大殿中央。 “商贸,我朝生财之器也。官招商之策,意在以地方主官为引导,改变官员与商人的关系,以州衙信用,促进当地商贸流动……” 苏良口若悬河,一口气讲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他主要讲了两点,其一,官招商之策,可富地方;其二,官招商之策,可富朝廷。 至于其他的作用,苏良都没有提。 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知晓其他益处。 另一方面是因为,钱财乃是当今朝廷的软肋,朝廷甚是缺钱。 至于被一些官员诟病的“士大夫的铜臭之风,为百姓做牛马等”,苏良都只字未提。 他是来献言建策,提供富宋策略的,而非与一些官员抬杠。 赵祯看向下方,道:“朕以为,此举倒是可行,众卿以为呢?” 唰! 三司使王尧臣大步走出。 “官家,臣以为此策可行。不但可提高商税,还能将各个州府的商贸交易连在一起,长此以往,商贸必越做越大,商税也将会越来越多,实乃富国之良计,理应全宋施行。” 王尧臣的话音刚落,夏竦便站了出来。 “三司使有些短视了。我朝商贸本就比汉唐兴盛,人人皆可自由迁徙、自由经商,以商贸富国,臣甚是支持。” “但是若令一地主官,总领商贸之事,臣觉得有些牛刀杀鸡,除有损朝廷脸面外,更是将主次颠倒了!” “我朝地方主官,皆是十年苦读,一朝中举之能士,受官家信任,乃知一州。” “知州通判,皆为与官家共理天下者,总治民政,需兴科举、劝农桑、断狱讼。另有户口赋役钱谷振济之事,都将亲力亲为。若是京幕官知州事,还有戌兵兼兵马都监之责。事务繁多,而今却将商贸放在最前面,实为舍本逐末,轻重倒置。” “无地方主官主导,商贸亦可兴,如扬州、杭州之地;而若倡导地方主官主导,臣以为必会乱了章法,地方主官皆以商赋为执政目标,那如何兼顾科举、农桑、狱讼、兵事……” 夏竦明显是提前有所准备,话语滔滔不绝,并且只字不提官员脸面荣誉问题,全然讲的是一名地方主官到底应该做什么。 苏良听后,淡淡一笑。 他认为夏竦所言,没有任何毛病,但前提是大宋国泰民安,朝廷不缺钱的情况下。 这时,王尧臣胸膛一挺,道:“夏枢相所言,并无问题,但朝廷当下不是缺钱吗?此策能为朝廷带来巨大收入,为何不能行?” 与此同时,欧阳修大步走出。 “夏枢相,恕修直言,你刚才所讲,纯属谬论!” “难道官员以招商为首要任务后,便不能兼顾科举、农桑、狱讼、兵事了吗?此等差劲的官员,朝堂要之何用,不如退而让贤!” 欧阳修直接将夏竦的话语撅了回去。 夏竦面色铁青,继续道:“我在讲的是孰轻孰重的问题,欧阳学士,你以为所有的官员都如你一般三头六臂吗?他们想要做的是造福一方,想要政声治迹,但一些官员是不愿通过这种方式实现的。正如王中丞所言,一名士大夫官员,如勾栏女子揽客那般,招揽客商,此举动,不伦不类,成何体统,我朝前所未有,自是不应提倡!” 夏竦还是说出了他最介意的原因。 官员招商,令士大夫官员丢了脸面。 这时。 一直没有说话的包拯站了出来。 “如勾栏女子揽客?没想到我朝天圣八年的状元郎,堂堂的御史中丞,既然有如此狭隘的见解,官为民而生,只要能令百姓无饥馑之患,令地方富饶,身死何惜?夏枢相和王中丞在乎的是官威,是士大夫的荣耀吧!” “包希仁,你莫在这里以高高在上的语气,满嘴仁义,信口胡言为百姓可不惜性命。你真能为百姓而死吗?你真能站在路口向一群商人点头哈腰吗?你真能做到晚间酒席上向商人们举杯碰酒吗?” 此话一出,包拯顿时眼睛一瞪,看向王拱辰。 “若需要,我包希仁怎不能为百姓而死。至于点头哈腰,举杯碰酒,只是你以为罢了。苏景明在《官招商书》上写得很明白,主官只作引导,不沾钱物,不与商勾结,此乃政务之事,我不饮酒,此事便谈不成了吗?” 或许是包拯最近在开封府审案较多的缘故。 身上杀气颇重,质问王拱辰就像质问犯人一般。 整个朝堂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赵祯见二人已经从论辩发展到抬杠了,当即制止道:“今日探讨的乃是官招商之策可不可行,莫扯远了!” 这时候。 首相杜衍站出来道:“在无《官招商书》前,臣对此事是极度排斥的,但看完此策,臣觉得较为可行,不过就是令地方官们辛苦一些罢了,朝廷到时多加抚恤即可。” 吴育想了想,也站出来道:“臣也以为此策可行!” “臣附议!” 陈执中也站了出来,他擅于善言观色,在知晓赵祯之意后,当即也表示赞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顿时,数十名官员都站出来表示同意, 这就是首相的作用。 他一表态,追随者众。 而那些不愿同意的官员都低着头,静立不动。 他们不同意,但又不愿当出头鸟,站出来表态。 他们在等夏竦。 而这时,夏竦也不说话了。 夏竦的狡猾在于,他懂得知难而退,对于无法挽回的事情,他会迅速止损。 赵祯心情甚佳,没想到此次廷议竟然如此顺利。 就在他准备开口收尾时,御史中丞王拱辰再次站了出来。 “官家,臣不同意!” “士大夫脸面不可丢,铜臭之气不可沾,历朝历代皆无此种行径。臣以为,此策若成,乃是对士大夫官员最大的侮辱,臣……臣愿以死上谏,请求官家立即废除官招商之策!” 在王拱辰话落的瞬间,他提着官袍便朝着后面的大红柱子撞去。 王拱辰性格刚烈。 这一次,他乃是真的撞柱。 事发突然,此刻已经无人能够拦得住他。 就在这时,令官员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哗啦! 在王拱辰撞柱的那一刹那,从上面骤然降下一条大网,大网绷得甚紧,挡在大红柱的前面。 嘭! 王拱辰一头撞在大网上,然后被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官帽落地,头发散落,甚是狼狈。 这时,两名内侍走出,连忙架住王拱辰,防止他再想不开。 众臣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垂拱殿内竟然还设有防官员撞柱的机关。 而赵祯则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今早,张茂则向其汇报,苏良觉得今日可能会有人撞柱血谏,建议在红柱前做一些保护措施。
于是赵祯便令内侍在殿内设置了这样一个机关,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赵祯看向被两个内侍架着的王拱辰,冷声道:“王中丞,朕并非不纳谏之君,但朝堂之上,你意与百官皆不同,朕为何要听你的?你如此上谏,岂不是在逼朕,为了得到一个死谏的清誉,连性命都不要了,朕需要的是你这种台谏官吗?” “为百姓而亡,朕为你亲撰悼词,但你如此不惜命,甚至以命威胁朕,实为死不足惜!” 说罢,赵祯摆了摆手。 那两名架着王拱辰的内侍当即便退下了。 此刻的王拱辰,红着眼睛,突然站起身来。 “苏良,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是你害得本中丞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本中丞要杀了你!”王拱辰宛如得了失心疯一般,伸出双手,朝着苏良狂奔而去。 一旁的官员纷纷后退。 王拱辰是真的疯了! 朝堂之上,公然行凶,他的仕途彻底完了。 苏良并没有躲。 御史台被王拱辰折腾的太久了,而苏良也屡次被王拱辰诬告,差点儿没有断送了仕途。 像王拱辰这种有一定能力,但是固执己见的官员才是朝堂的大祸患。 在王拱辰快要抓到苏良时,苏良突然抓起王拱辰的手臂,扎弓步,双手用劲,直接来了一个过肩摔! 啪! 苏良出手干净利落,王拱辰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声音清脆。 官员们都看呆了! 平日里,官员最多也都是在朝堂上骂一骂,哪曾想今日竟上演了全武行。 而苏良的身手也令很多臣子大为吃惊。 这真是,说不过!写不过!也打不过! 夏竦也被吓了一跳,苏良要这样对付他,他这副老骨头定然就散架了。 与此同时,两名禁军制住了发疯的王拱辰。 而苏良连忙拱手道:“官家,臣只是出于习惯,在朝堂动手,实属大不敬,望官家责罚。” 赵祯先是摆了摆手,令禁军将王拱辰拉了出去。 而后,看向苏良道:“你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朕不追究了!” 当即,赵祯站起身来。 “官招商之策定于下月执行,具体细则,由中书拟定,有反对者,今日依然可呈递奏疏,朕不是不听谏的人,但若像王拱辰这般进谏,有一个,朕便罢黜一个!” “令御医去看一看王拱辰,他若无病干不出这种事情来。此外,罢黜其御史中丞之职,由唐介总领御史台。” 说罢,赵祯大步离开了。 王拱辰闹得这么一出,令赵祯甚是生气。 …… 很快,王拱辰撞柱被拦,发疯病攻击苏良反被摔的消息,便传向了民间。 民间百姓对这种事情甚是感兴趣,并且一些百姓看到的角度甚是清奇。 “咱们的苏御史可真是能说能写又能打,只可惜成亲了,也不知他缺不缺小妾?” “哈哈,文官们终于打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会吵架呢,有血性啊!男子汉就应该动手!” “王拱辰终于被罢黜了,此人沽名钓誉,自以为是,实乃朝堂大祸害!” “在朝堂动武,这下子王拱辰恐怕要被一撸到底了!” “有朝一日,我若能登上朝堂,将一名昏官打倒在地,那将是何等的潇洒肆意啊!” …… 午后。 王拱辰喝下一碗药后,才从恍惚中醒来。 他脑袋生疼,只记得自己撞柱未遂的事情,而对在朝堂动武,一无所知。 御医诊断时,称他患有疯病,随后都有可能发作。 他将其直接赶了出去。 朝堂动武,贻笑大方,并且被官家称为:死不足惜! 此刻,王拱辰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他赤脚跑到书房,开始撰写认罪书,写到一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他知道。 自己的仕途完了,彻底完了。 而王拱辰的家人皆站在门外,不敢入内。 她们实在想不通,上朝之前本来好好的,怎么上朝后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