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阳雨
“同学,你找谁?” 开门的是魏巍,他叼着个牙刷。我吃惊地望着他。“哦,是你啊!”魏巍说,“你这么长时间不来上课,有本事了!” “我考试不挂科!” “啊?要我说,如果能不来,我连考试都不来了……”魏巍唧唧歪歪道。 “谁啊?”钱方从里头探出脑袋来。他衣裳不整,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你们昨晚出去嗨了?”我看了下手表,下午四点。 “没呢!”魏巍说,“早醒了,在床上赖着,不起床……” 钱方附和地点头。 “你就没睡过懒觉?”魏巍问。 “婴儿时睡过。” “……” “下午四点起床的情况,我只有熬夜,忙到中午十二点时才睡,做的短暂休息。”我平静地说。 “卧槽!那你人生真无聊!”魏巍点评。 我不置可否。张头一望:“宿舍就你们两人?” “韩宫昨晚就没回来!”魏巍急忙忙说了一声“等一下”,然后冲进洗手池里吐了口唾沫。 “本来我们也不起床,打算到餐厅开饭了,就去食堂打饭。只可惜他打电话给我们,说我们专业有个同学,父亲被车撞了,人死了!”钱方说,面露同情之色。 “所以我们都得过去!”魏巍草率地漱过口后,奔了出来。“钱方怕事,还说不想去,我说这不行,都同学一场,我们不帮忙,那以后更没完了!” 我听得古怪,问:“怎么回事?” “撞人的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吴寒岩。”钱方小声地说。 “吴寒岩?”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姓名相近的,“我记得理工大有个教授,也叫吴寒岩。” “就是他!”魏巍快速地说。 “他怎么跑我们学院来了?” “呵,他去的学院挺多的!”魏巍嘲讽道,“就一个垃圾!农大教法律,医科大教烧伤,一所文理学院教西方经济学,在我们院校教戏剧影视文学——你不知道,这学期刚开学时,他拿着本著作,举我们面前,就说他对文化做出什么什么贡献,又说,近代史有贡献的人,大多娶了自己的学生——他也不曾免俗。我真奇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流氓!”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婚姻自由。”钱方倒看得很开。 “这也不算什么了。”魏巍说,“还拿了一堆堆奖状,一张张举给我们看,开学第一节课,就搞这玩意儿!虽说有的老师第一节课喜欢搞自我介绍,那也是少数,只是熟悉下学生,然后就教学了……” “这有点过分了。”钱方说。 他抬头瞅了我一眼,老老实实说:“校园网里都传,说他就是因为四处代课,被理工大停职了!” 我心想,可不是这么回事。 但这些话,我终究没说。 “行了,我们等会边走边说!”魏巍道,“先等我换件衣服,班里的群都说了,最好都到场。出这么个事,就在校园里被撞的,这不去看,也不太好意思!” 不出多时,两人收拾好,准备出门。 因为我没事,也跟着去了。我们走出校门。听魏巍的意思,被撞死去世的同学父亲,家就住在学校后门的小区。我们一路三人朝后门走去,途中也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有些女生红着眼眶。 我因和那谁不熟,可能没那么大感触吧! “你最近在哪学习?到国外去了?”魏巍走路上问。 “去国外干什么?” “进修!”魏巍说。 “有很多学生都去国外了。”钱方同情地说,“国内做影视,没前途!” “对,毕业了,也进不了剧组!特别是干导演的!”魏巍故意开玩笑,“哎呀,别看你们这专业比我们分数高,但就业起来,难!你只见过一个剧组里几个导演统率上百号演员的,哪里听说过,几百导演摆弄几个演员的?” “我怎么听这话不对味?”我开玩笑。 “我的意思!你们学导演,难有出路!”魏巍这学期挂了两门课,他在给自己打气。 “早做点打算比较好!”钱方好心地说。 “哦,我之前在剧组帮忙。”我神色淡定。 “……哪家剧组?”魏巍问。 “射雕。” 瞬时,魏巍和钱方露出羡慕的神情。“射雕啊,那好啊!”魏巍拔高嗓门,声音都有点变味。他刻意隐藏心中的嫉妒,问我道:“做场务?” “导演组。” “……” “……” 魏巍和钱方都哑口无言了。 “苟富贵,勿相忘!”魏巍道。 “自然!”我语气肯定地说。两人大喜,神态也和颜悦色许多。 “他是谁啊?”路边其他同学躲着我,他们窃窃私语。 “不知道,大概是外校学生吧。”有声音传过来。 我哑然,之后又笑。魏巍想过去和他们辩论,我拦住他。 “走吧!”我说。 我已经习以为常某些事了。 钱方却忽然道:“哦,对了,那个出车祸的同学,就是你们剧组的,你过去,应该认得他?” “谁?”我有些惊讶。 “杜寅!”魏巍问,“你知道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用力点点头。 他跑到我们剧组去时,咋咋呼呼的,个人演技还不错,为人也还老实,乍看之下有点傻,其实接触久了,也会发现他身上聪明劲儿。 “就因为《射雕》,他成为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片源也多了……他和张教授的女儿在谈恋爱,叫张丹丹的……就他那倒八字眉,一副苦相,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苦笑。”我回想起他的表情来,禁不住想笑,可这时候不是笑的时候。 “导导导导演……”杜寅哆嗦着。 我们一到小区门口,杜寅在那守着呢。他爸刚去世,已经拖到火葬场了。就等家属大笔一挥,尸体就能烧了。这小区是老小区,逼仄得很,路口停了一辆小车。 杜寅一见我,就做出如此怪异的神色。旁边同学好奇地望过来。 魏巍连忙朝他们一挥手,指挥道:“你们去看看张丹丹,她待会就该来了吧?” “你在意什么张丹丹?”有同学调笑道,“……应该在意张盼才对!”魏巍也哆嗦了。 “行吧,我们去看丹丹同学!” 那些同学只是喜欢起哄,倒不是真想为难魏巍。钱方更是大笑,说他是“舍己为人”。“滚去一边!”魏巍一挥手。 钱方傻了眼,其他同学倒嘻嘻哈哈的。 他们同学氛围都还不错。 同样是学校,有的班级拧成一股绳;有的就君子之交,感情淡漠了;有的阴阳怪气,非要恨不得杀人之后快的。 “都来了?”魏巍撵跑众人,问杜寅道。
“大多数。”杜寅听懂了他的意思,叹息道,“吴寒岩教授嘛……有的人不愿意得罪他!” “都是同学!” “同学也是,帮我的那是情分……”杜寅淡然一笑,这时候才能从他脸上找寻到喜剧以外的某种神情了。“……女生基本上都来了!” 钱方怕气氛沉闷,指着我,插口道:“不过我以前以为开玩笑的,他真是你导演组的导演?” “真导演!”杜寅瞬间脸变苦了。 “你们那戏我看过了,编剧真不错!”钱方又急急忙忙道。 “哦,他叫叶成,是个写小说的!”杜寅解释。 “哦,难怪呢!写小说的……” “都是傻蛋!”我冷冷道。 “……” 我自始至终,觉得当代脑子有病的人才写小说呢! 钱方接受不了,他着急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但这也不妨碍写小说的是个傻蛋啊!。”我说。 “……” “过分了啊!导演!”杜寅喃喃道。 “作者多不容易啊!难道什么人都可以这么侮辱他吗?”钱方着急了。 “当然不是!文化传媒的总裁就不能说这话。但凡有个搞文传的,嘲讽当代小说家,那他是个大傻蛋!公司等倒闭吧!”我神色淡定,“我不是总裁,可以说说我的观点……” “歪理!”钱方叫道。 吵闹间,同学们围绕着个女生来了。杜寅一看她,忽然脸上不是滋味。那种被打诨插科冲淡的哀愁又涌了上来。他再次感受到现实的悲哀了。 “有什么不痛快的,找我们来喝一杯!”神出鬼没的韩宫也出现了,他轻轻拍了杜寅一下。他是一个高高帅帅,看起来神清气爽,有点儿小聪明的男生。 杜寅“恩”了一下,两眼还是盯着张丹丹。 张丹丹是个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单眼皮,眼睛却很明亮,鼻梁也挺高。她见到杜寅,也没说话,摇摇手中的塑料袋。 “好,走!”杜寅说,“你等得也急了吧?”他准备朝她走去,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我说:“哦,忘了跟你说了,宁哥也要来!你等会帮忙接待下,可好?” “宁哥?” “常静宁!”杜寅说,“他不是你表哥吗?我之前给电视剧做宣传时,我听他这么对百盛的领导说的。” 这一看就是托辞了! “别来这套!别来这套!”杜寅拍我一下,“你们那套,我懂!非常懂!不就是有关系的人抱成圈子吗?我难道还不知?娱乐圈早就是,谁是谁家的亲戚,谁是谁家的爹啦!瞧您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受得住!”说罢,他又轻浮地挤挤眉头。 张丹丹不知我们在说什么,好奇地望过来。她个头高挑,身材纤长,显得有点儿瘦。乍一阵风吹来,似乎能把她吹倒似的。 杜寅强自欢笑,他冲她招下手,奔了过去。 老天爷为这位颇有诗韵的女孩儿喝彩,她似乎能散去所有愁容。阴沉沉的天空突然转出一抹光亮,片片云霞的边缘也似乎镶了一层金边。同学们一阵惊呼,原来,忽地下起一阵太阳雨。流光溢彩!缤纷百变! 无数的金针洒落大地,照在她的脚下,照在她的影子上,地上似乎开出了金色的莲花。路旁停靠着的车辆后车镜内射出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