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社会险恶
前段时间下的雪让大地陷入一片洁白,树木、草地、屋顶、还有道路旁的栏杆,都有薄薄的一层。春节前下这么一场雪,这倒是给冬天染上点气氛,不过也给更多人理由不出门,街道反而清净很多。 时值春节的前夕,王明后说,他得要回乡下看亲戚。邓导那边也杀青了,最后一个月,演员们都很辛苦,大冬天的还要含着冰块(以防说话飘出白气),好在冰块是剧组常备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用冰块敷用,是最迅速便捷的预防浮肿方式。 邓导说,杀青了,你也不用来了。 我说,好。 在这个雪花飘落的季节中,堂姐一家家地打电话,邀我们这一代的去聚会。“不带那些老头子和老太太玩!”我能想象出她在电话那头眉飞色舞的神情。 大家应允着。 这是我们近十年来首次招募全员的大团圆——小时候步履趔趄地跟在哥哥jiejie身后,他们拍着手,笑着,叫着。蝴蝶在他们身后飞舞,鼻息中满是绿草的清新气息——然后就掉队了,先是大堂哥,他上了小学三年级——大伯母说,来到关键的学年。然后就是堂姐和表哥石唐,他们嫌弃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张屏、我和小堂哥常常在一起玩,不过到了四五年级,差不多也没再联系了。 我踏上去爷爷家的路程,两边街道是皑皑的白雪,矮树篱上结着松软的雪层。雪花落下的那一刹那,先是一片,从天而落,恰好落在脖子上,冰冰凉。 我仰头望着天空,心里复杂万分,反复念叨一个名字:“程晴!程晴!” 我又念叨:“穆雪!穆雪!” 忽然老天爷就像是开了闸门,鹅毛大雪逡巡过整座城市,高楼以及尖尖的塔状物的周遭都飘荡着白雪。 我愣了三秒,提脚狂奔,进小区,敲门。 门应声而开,迎面的是屋里暖融融、臭烘烘的气息,小叔把毛巾递给我,帮我拍掉身上的雪花。它们没有融化,而是凝结在外套上。我把毛巾还给小叔,这时候楼梯道再次传来踢踢踏踏上楼的声响。 堂姐和大堂哥在亲密地说话,而我的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两个女人的脸。 “喂!张幕!张幕!” 堂姐见到我,向我招手道。大堂哥看到我,笑着把伞收拢,束在旁边,他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绅士了。他朝小叔问了声好。 “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好奇地问堂姐,她一向分辨不出我和张屏。虽然我们是孪生兄弟,不过近几年愈发具有分辨度。不过我和同辈亲眷相处时间不多,恐怕还没有与片场的那些人来得熟悉。几年没见堂姐,她忽然一眼认出我,这着实奇怪! “废话!张屏在楼下呢,我刚见过他!”堂姐不耐烦地说,“你们是亲兄弟,怎么不一块儿来呢!” 大堂哥闻言,冲我尴尬地一笑。 而堂姐喜滋滋地问小叔道:“老小呢?” 她问的是我的堂弟,这次聚会之前他就说过,不来了。这背后有一件公案,我和大堂哥都知晓,不过看堂姐的表情,她是一概不知的。我们也不好把事情真相告知给她。 小堂弟是小叔二婚后的婶婶生的,小叔以前有个太太,是在医学院读书认识的,两人约定丁克,不要孩子——这在当年把爷爷奶奶气得半死,可小叔又是老小,承欢膝下,懂事乖巧,学业成绩也是最好的,因而打也打不得,只能狠狠骂上几句,勉勉强强地同意婚礼,但他们不大与我先前的那位小婶往来。后来可能是年龄大了,玩心够了,加之对父母愧疚,小叔又想要孩子了。他私下跟老婆讨论,不料当时的那位小婶正在冲一个很重要的资历,果断拒绝,两人为此事吵了无数的架,夫妻感情迅速降温。之后小叔就不知怎么和一个被家暴的病人好上了,他同情她的遭遇,帮她奔波劳累,替她找律师打官司,后来就关系就挺不清不楚。他太太知道后果断离婚,小叔也走得潇洒,把房子钱款都留给前头的那位太太,领着后来的这位小婶住进爷爷奶奶家。两位老人气得要命,爷爷直接抄起竹竿去砸他,奶奶也浑身发抖,时不时以泪洗面,她原本身体也不大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也是因为这事,我父亲,还有他兄弟jiejie,都与小叔发生冲突。我老爸那种素来老好人的人物,在家里每一提到他都发脾气。只是小堂弟出世,看在孩子的面上,便不与他及现在的小婶计较。因而我们也不大往来。小堂弟大概也有耳闻,不愿意搭理我们,只是和堂姐还能说上几句话。 “哦,他今天有课!”小叔含糊地说,“辅导班!” “那小婶呢?” “给他烧饭呢,等他上学回来吃饭。” “哎!上什么辅导班?都快春节了,小叔,就给他放一天假呗!大伙儿一起聚聚!”堂姐挽起小叔的一边胳膊,高高兴兴地说,“我许久都没见到他了!” 她亲昵地拉着小叔,撒着娇。小叔浮现出五味杂陈的神情。 他勉强笑了一下,道:“到了关键的学年了!” 堂姐还想不依,大堂哥拦住她,赔笑道:“快别说了,小叔做不了主,大概是小婶让他上辅导班的……不然惹小婶不高兴!” 小叔脸色瞬间难堪,他支支吾吾说:“别这么说!你们小婶人很好!” “哎,小叔你一个男人,还妻管严呀!”堂姐像是在重复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除了她笑出声,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她推我一把,道:“这个——‘贵人多忘事’的都来了!” “别把我扯进去!”我果断说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大家都笑了。堂姐故意冲我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看我一脸坦荡,也就悻悻地收回脸,拍我脑袋一下,骂道:“这小子!” 我满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 小叔也笑了,他怕我们打起来,就道:“好啦好啦,你们别闹了,去玩吧!别打起来,都这么大年龄了,不比小孩子!” 我们齐齐答应一声,看望过爷爷后,纷纷下楼去小区外的饭店。这店铺是堂姐找的,她说味道好,价格实惠——张屏已经坐在那里了,陪客的是小堂哥。他见到我们后,面上堆着笑,立马就站起来了,脸上还露出腼腆的神情,招呼道:“老远就听见了,也只有堂姐的嗓门最大!” “用得着你管!”堂姐撇嘴道。
小堂哥讪讪地坐下,接着他和我说话,聊了些左近的事。张屏将头埋在手机上,就像没看到我——这可是我亲哥!堂姐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大满意,埋怨一声,终于不说话了。大堂哥对他是彻头彻尾的无视。因为张屏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大家都不怎么敢招惹他,加之他那冷冰冰的个性,拒人千里之外,更没人愿意主动搭话。 谈话间,堂姐非常不爽快,拍桌道:“石唐呢!石唐呢!” 石唐是我的表哥,他刚刚上大学,有种自高人一等的“社会人”感受,所以姗姗来迟。好容易到餐馆了,如同上课答到般,卡着点儿。然后往椅子上一倒,也掏出手机看着网文小说,时不时应答堂姐一两句。 几人谈得算不上尽兴,也说不上多么危机重重。大堂哥、石唐两人对各大院校的入学成绩和就业方向十分感兴趣,前者兴致勃勃,野心勃勃;后者随波逐流、答非所问——至于堂姐,她对八卦新闻更感兴趣,说了许多娱乐圈内的桃色绯闻。 “我有个朋友在东风电视台做编导,听说大主持人温琼私下结婚了,那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温琼的钱全卷跑了!”堂姐一脸愤愤不平地道,“他太不容易了,就一点点工资的钱,现在生活很困难!” 小堂哥惊呼道:“哎呀!” 我心想,鬼扯!据我所知,目前主持界最有钱的就是他,他广告费达到千万级别,单身汉一个,钱全塞到艺术品中了,就他家那画,随便拿出来一张,都能买套房子。 “我还有个朋友在担化妆师,她说,李梦琴在外面有情夫!人所周知了!”堂姐又神神叨叨道,“真恶心!” 小堂哥做出一个厌恶的神情:“哎呀!” 我心想,我在圈子里混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这事,还人所周知?圈内对李梦琴的评价都很高,说她人很善,对人很体恤,许多人都喜欢她。 “我还有个朋友在片场当导演,你听说过吴曼琳吗?就是那个当火的女演员?”堂姐做了个嗤之以鼻的姿势,她身体一歪,“大家都说她很清纯,其实大不然,她前不久进入一个剧组,听说是有个年轻人介绍过去的,那年轻人有背景,长得歪瓜裂枣、相貌丑陋——两个人有一腿!”堂姐忽然压低声音。 小堂哥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哎呀!” 我:“……” “哪个混蛋在乱传谣言?”我猛地站起身,一脸不爽地问。 张屏飞快地瞟我一眼。 堂姐见我脸色不好,忙说道:“你喜欢她?哎,娱乐圈的女演员哪有好的?” 她用力摆摆手,感慨道:“我劝你不要追星——我那朋友,说的有鼻子有眼,特别真!他不会骗我的……我觉得这几个传言里,就这个最真实!” 小堂哥用力点头,满脸认同,他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我,安慰道:“阿幕,你还太年轻了,不知道社会险恶!” 他同情地捏了一把我的肩,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骗你的!可别人,不一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