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历险贝丘城(六)
侯南屋躲过射来的子弹,眼睛血红,恼羞成怒,没处发泄,抓住一个退下来的土顽士兵,“啪——”就是一枪,放倒在地。 他提着冒烟的手枪,喝令下属,“谁敢不冲,老子就枪毙谁!”见兵丁们尾随上前,没走几步就又被茶馆打来的子弹逼退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不得了!‘傲海蛟’(姥爷,江湖报号)这个八路九,亡命徒,比八路还厉害,忒个土匪胡荡荡,比共产党还腰杆子壮,他们一个个简直成了妖精了,活的抓不住,弄死也有赏!把保安队的马克沁给老子调过来,先用太君的迫击炮轰他几家伙。用九二步兵炮平射,把楼给我轰塌喽,我就不信给他娘、奶奶打不穿?老子就不服了,弄不掂他梁扑风(黑话:强盗)?冲啊,给老子往死里打啊!” “冲啊,冲啊!”士兵们呐喊着,端着步枪,畏畏缩缩,弯腰上前。街道上空,硝烟弥漫,茶楼门前,城堞上火光闪闪。鬼子土顽潮涌潮退,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枪炮声中,浪妮领着姨夫潘喜子及他的特务队赶来了。刚迂回到隔河对面的城墙上,浪妮就惊呆了:只见姥爷左手捂着受伤的右胳膊肘,在楼顶上且战且退,突然,枪不响,没有子弹了。 一发炮弹掀去了一个楼角子,又两发炮弹同时炸开了一面山墙,还在城墙顶和茶楼结合部轰出了个椭圆形底右开叉的鞋底大洞。 不等硝烟散去,一群刺刀上跳着膏药旗的矬子东洋驴踩着黑狗子肩膀爬上了楼顶,野兽般叫嚣着围了过去。姥爷把手枪朝鬼子们脸上砸去,不巧被钢盔弹飞了,然后,他大喊一声:“小鬼子,我日你先人!”纵身从房顶跳下,几个台阶捣腾,瞒过女墙,踏上田坎,眼看就要跑进后河边芦苇荡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他一个踉跄,栽倒了,倒在了田埂上。后膀子、腿上喷出的股股鲜血,染红了草甸子。 更糟糕的是,防守茶楼前窗口的拴宝,手中的枪“啪啪啪——”打光了子弹,见楼外匪兵潮起潮涌,楼内子弹飞溅,急忙蹲下身子,匍匐着前行,四处找子弹。慌忙中,一颗飞弹击中小腿,负了伤。他疼痛难忍,哭喊着找父亲。看见梁司令从楼顶跃到旁边平房顶上,跃出墙外,他便丢下枪,冲出楼窗户踏着平房顶一拐一拐向父亲追去,嘴里直喊:“爹,爹,等一等,我来了——”还未追到姥爷身旁,又被流弹击中小腿,栽倒在地。 上个月才入伍的姥爷的重外甥闹秧子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小姥爷遭难,恨得咬牙切齿,抱起土枪,边放枪扔砖头瓦片子,边跑向楼窗,欲冲过去相救,却被茶楼黄四老板拦住,惊慌失措地连连说:“去不得!去不得呀!炮火凶得很。闹秧,不要去送死”。 “我要去救司令,去救老姥爷。”愤怒已极的闹秧子摆脱黄四,像头猛兽,直朝门外窜,“给狗日的拚了,同归于尽!” 姥爷是闹秧子的救命恩人。在闹秧子十二岁那年腊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寒风凛冽,天气晴朗。调皮的他独自溜到常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一条小河边,顺着湖野阡陌走向茫无际涯的南坡里,湖里结着晶莹的薄冰,枯萎稀疏的芦苇飘摇着呼呼的西北风,扭着瑟缩的腰身,感觉空气异常清新爽朗,开阔坦畅,荡气回肠。闹秧发现苇丛中有一支亭亭玉立的芦苇花,在“舞群”中显得那样的美。这让他童心大发,想折下握紧自己手里。于是,一边慢慢地顺着河床往下走,一边伸直胳膊试图去折下。他全神贯注盯着芦苇花,不料由于河床长日冰冻滑溜,脚下象抹了油似的,一下失去重心,“咕咚咚”、“欻拉”整个人向河心冲去。 虽有芦苇挡道,但由于芦苇稀疏细小枯脆,失去韧性,毫无挡驾之力,没来得及呼叫“救命”,就跌到河里什么也不知觉了。该当福星高照,姥爷拾柴路经他“失足”的拐湾子畔,发现河边芦苇丛中有“卟通卟通”的扑打成块,仔细一瞧,只见灰乎乎的一团在水中挣扎浮动。 遂撂下挑子,几个箭步奔下去,一绾裤腿就跳下河捞上了闹秧子这条大黑鱼,可闹秧子已淹淹一息。倒底是老锦秋湖啊,有门道呀,姥爷抱着他狂奔到最近的沙洲渔农家牛棚里,将闹秧担在牛背上,一边扶着我,一边猛力拍打牛屁股,让牛颠簸起来。不一会,闹秧子吐出了满肚的河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真是命大啊,再晚几分钟,闹秧子的小命就真闹了殃子了。 紧跟而来的蜷虾黄四又死死闹秧子他拦腰抱住,“你这个小私孩子呀!咋不听我的话,去送死啊?咹?白死多愚啊,你要看头势呀!” “头势,头势,人都要死光了还看头势?” “浪妮去搬兵来了,带着他姨夫的救兵来了,看!” “看看看,人都要死光了!” 两人在纠缠,“啪啪啪——”一阵子密集的弹射来,双双中弹倒在了楼门口。 拴宝看得真切,泪如泉涌,冒着弹雨,奋不顾身跑上前,远远地见闹秧子和黄老板没大碍,就颠搭着双腿冲上前伏在田埂父亲身上号啕大哭,“爹,爹呀——!” “嘿嘿!来得好!来得好!”带人冲上来的侯南屋发出开心的狞笑,左手抓住拴宝的头发,右手拿盒子枪抵着他的后颈涡,阴森森地喝斥道,“开丧了?拴宝哎,不用我扔绳子,一下就拴了你爷俩一对傻蚂蚱。嘿嘿!这人来了走运呐,谁也挡不住啊!孙猴子还是跳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痛哭流涕的拴宝回头,咬牙切齿骂道,“猴子,你勾结日寇谋杀抗日英雄,锦秋湖翻底,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看哪个不得好死!本旅长还要斩草除根,嘿嘿,宝,宝儿,宝宝儿,乖乖地,拐了!你这一回来得好,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哼!你二娘在那边好寂寞啊,老子先送你宝儿去西天陪陪她。” “老子cao你秦桧祖亲宗哟!戳死你土顽叛变投敌血娘哟!”拴宝骂道,什么也不顾,拖着受伤的身体,拼出蛮劲,猛地一蹿,转头一把抓住侯南屋握枪的右手用力一狠拧,一下子将他撂到了五六米远的荒沟里。 “哎哟哟!哎哟哟!老子毙、毙了你——”侯南屋嚎叫着,气急败坏挣扎着爬上来,左手擦着脸上的嘴啃泥,右手紧握手枪对着拴宝脑袋就要扣动扳机。 “不准动,把枪放下!”忽然,斜刺里一支勃郎宁手枪抵到侯南屋的后脑上,“动,就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