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历险贝丘城(二)
裴对艚带着撅腚子汉走进单间寒暄道:“老哥头子,拱执着娶媳妇吗?到的那么早。”。 “湖野粗人,不识数,记不住时辰,怕误了事,只能尽量往前赶了。”姥爷说道。 “喷子(黑话,枪支)带来了吗?” 梁九将盖在桌上的包袱一揭,露出用针线簸箩子盛着的一堆现大洋。撅腚子汉将肩上的长挺口袋放下来,随手靠在墙旮旯里。 梁九随手抓起一把银元往桌子上一丢,只听“当啷啷”清脆悦耳地落下。撅腚子汉随手拿起个银元,托在手里向上抛着掂了掂,美滋滋地笑了。 “我的东西呢?”见他这副德行,姥爷心中有了数,便跟着张口问道。 撅腚子汉扯开布袋口,露出两杆簇新的大三八步枪,递了过去。梁九掏出来,拤在手中,左右打量,仔细检查,梁九拉开枪栓:“怎么没钉子(黑话,子弹)?” “装钉子干吗?等着你揳老子?”撅腚子汉说道。 梁九憨厚而又嘲谑地笑了,又慢悠悠地问:“别的货呢?” “都在外面的溪犁里。”裴对艚说道。 “还有我那兄弟呢?” “把你这红纸一包一包地都打开,我就告诉你。” “您是前辈,晓得规矩,我把全副身家都放在这桌上了,您可就只让我看见两把长枪。见不着兔子,我这鹰,怎么往外撒?” 这时,跑堂的端着个圈盘托了被做了手脚的酒菜上来了。 “谁叫的?莫非你老大又破费了?” “小意思!” “怎么,还信不过我呢?这是俺点的金丝枣酒,入口清醇甘冽,清香余韵悠长,别有一番滋味。来,先走一个!” “您先请。” 裴对艚脸色一沉:“哪有老的先给小的敬酒的,你懂不懂规矩?” 梁九垂下眼睛看看缸子里的酒说道:“‘待要好,大敬小’嘛,你若不放心那我就先干为敬!” 然而,接着他说:“温情脉脉,不可小觑,我害怕后劲里上头,本人喝惯了顶门冲的烈酒,这等弯弯绕绕的甜腻,一时还适应不过来,习惯了喝鱼龙香稻老串香。” 说着‘嗞溜’端起了猞猁孙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裴对艚也还礼相敬,俩人打开了话匣子。 猞猁孙在旁冷眼瞧着,梁司令勇敢担当,义气征伐,所向披靡,眉宇间簇凝着俾睨邪气的狂傲,而裴对艚小肚鸡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两个锦秋湖上的明角在这简陋的小酒馆内隔空对视,寒暄客套,各自揣着一本经。 姥爷眸脉深邃如鱼龙湾深不见底,俩眼珠子转了转,微眯缝着眼皮,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小口,慵懒地搁回桌面,举手之间透着毫不掩饰的不以为然。 裴对艚核桃眸子挑了挑,嘴角含着温软的嘲笑,反唇相讥道:“司令固然霸气豪爽,可饮多易醉,留得劲气在,不怕没处使。” 姥爷不置可否,左手食中指轻曲,一下下打着节奏,不断叩击着桌面,发出轻松悦耳闲适的声响,他一派俊舒深刻,雍容大方,矜持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情绪波动,片刻,抬头歪颌,略作坦然憾叹息道:“俺险些忘喽问了,裴兄啥时候转了口味,偏爱上这弯弯绕绕千回百转温柔体贴的‘娘们酒’,可惜,这等软酒始终端不得英雄宴呐!” 两人话中有话,借就达意,你来我往,花拳绣腿,唇枪舌剑,裴对艚颇为钦佩地瞅了眼梁司令,他诧异地发现一向铁血争锋手段凛冽的姥爷,讽刺起人来也是鸾回凤翥俺,字字珠玑,他以酒比人论事,醋弄他不过是一时逞湖野匹夫之勇,却始终没得冒出‘狗爪子——撂货’之类的粗鲁话来,于是,更对他审时度势的本领刮目相看了。 裴对艚有点发窘地认真思索着,觉得事情很是有趣,不由地干笑几声,再次将姥爷饮了一口的酒杯添满,举杯示意,虽然勉强乐呵着,但声音却难藏嫉妒与不服,遂不是滋味地淡淡道:“本王又何尝不是仰慕芳号,如此专程来玩,今日亦随着司令在此比划、对饮了。” “不过嘛,这金丝枣酒纯生态不伤人,可比跟着喝东洋清酒的光明多了。” 裴对艚知道梁司令谴责的是“万老刮”上次嫁祸流匪,想借鬼子之刀翦除异己的诡计,一下子内心敞亮起来,没了分毫的尴尬,悠然附和着:“和什么样的人对饮,就要喝什么样的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接下来,裴某也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彼此彼此!这点梁某倒是和裴兄合拍共鸣喽!哈哈,哈哈哈!喝酒,喝的不过是个心情,若是碰不上一个不投机的酒友,那即便是天下无双的好酒,亦是一杯即醉啊!”战北烈将他斟满的酒杯举起,随手泼向了地上,朗声道:“酒中滋味尚是其次。裴兄热爱家乡憎恨日本人的侠肝义胆,梁某早就心向往之!” “不敢,不敢!要说杀鬼子,裴某甘拜司令下风!今后还得精诚合作才是啊!” 一旁托着腮悠然看好戏的猞猁孙,刚才还觉得他俩正像楼后那一只鸡与一只鸭子呱呱乱叫,嚼蜡似的不知对方在讲什么,至此才听出他们话中深意,他喃喃苦笑着来到窗户旁,想探出头区透透气,却赶巧了发现外面陆陆续续闯进一群人,接着,传来了一片众语群调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听着少说也得十多张嘴,心里不免一惊,急忙示意双方注意。离门最近的撅腚子汉一步跨到门后,拉开一条缝儿,往外看了看,回头对着裴对艚说道:“坏啦,当家的!” 裴对艚冷冷地盯了一眼梁九,姥爷笑吟吟地把端起一盏茶水呷了一口说:“有啥好瞧的,肯定不是老子叫来的。” 撅腚子汉一下从怀里掏出双枪,指向梁九和猞猁孙。 猞猁孙懒得去拔腰间的金鸡满槽十响子,也飞快地端起短土枪来,逼住了裴对艚和撅腚子汉。 双方硬对硬互不相让地绞着牛筋,冷冷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