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勿论
酒兴尽了,羊庆之被柴成和搀扶着走在马路牙子上,一边走一边骂:“这天儿是怎么了,这么热…cao!” 大街上空无一人,羊庆之的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又从楼第之中反射回来,显得十分洪亮。 “妈的”羊庆之一把脱掉身上这件羽绒服,柴成和连忙双手接过,劝诫道:“羊老…嗝!注意别感冒了,现在可是冬天…” 酒嗝的气味太难闻,羊庆之被他熏得逃开两步:“你妈的——离远点,熏死了…” 柴成和赔笑两声,刚要开口,羊庆之便抬手,身子一拐,走进了左侧的一条小巷内。 柴成和紧走两步,然后看见羊庆之正对着长满青苔的围墙拉下裤子拉链,原来是要放水,柴成和摇摇头,靠在巷口,背风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这风怎么一点都不凉快,柴成和暗骂两句,打火机还点不着了,“咔、咔”的响声点缀着巷子里似有似无的水声,使他的心情莫名烦躁,鼻尖都冒了一层汗出来。 “咔、咔、咔” “哗哗、哗——、哗哗” “咔”柴成和面前一亮,终于点着了,紧抽两口点着,烟嘴都黏在嘴唇上了。 柴成和衔住烟,左右动了动嘴唇,抱着羊庆之的羽绒服,怕火星掉到上头烫坏,便用左手抱住放在了左侧。 断断续续的水声仍未有停止的迹象,柴成和回头看了一眼,羊庆之正将额头抵在墙上,似乎半睡半醒,下头那条关不上的水龙头仍旧点点滴滴地出着水。 柴成和撇撇嘴,转回头,却突然定住。 在街对面的那条巷子中,正走出三个身穿运动服,头戴脸谱面具的人。 饶是眼前发晃,柴成和仍努力站直了身,然后冲右边看过去—— 一路上都有个小弟开车跟着他们…柴成和想,眼前这些人来者不善,他应该已经叫了支援吧。 然而,在看到十几米远外的情景时,柴成和却睁大了眼。 一个头戴曹cao脸谱的男人正站在车旁,而车中的小弟则伸出一只滴血的手。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曹cao”将头转了过来,露出右手上明晃晃的砍刀,面具上大片大片的惨白色被路灯照得发亮。 柴成和还未来得及取下嘴上的烟,便看到前方的三人跑了过来,哪还管什么羽绒服,瞬间撇掉,呼喊着回头朝巷子里逃去。 羊庆之仍旧洒着水,恍惚中听见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却看到大张着嘴的柴成和一趔趄摔倒在地,露出身后追着他的几个举着砍刀的追兵。 那些追兵脸上皆是花花绿绿的,活似索命恶鬼,羊庆之被吓得一激灵,别说尿了,阳都差点缩得入了腹,扭头就跑,边跑边叫,没拉紧的裤链在地上留下一溜反光的水迹。 巷子里的路没修,一块一块全是凹凹凸凸的石头,没几步他便被柴成和追了上,柴成和大喘着气:“羊!羊老!出去往左跑!往回跑!!”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被一记刀光砍到,惨叫一声,直接向前扑了出去,这一扑不打紧,直接将羊庆之也撞到了地上。 “嘭”羊庆之的脸正正向下砸到一块石头上,磕得人差点昏厥过去,在地上滚成一团。 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一步上前,怪叫一声,就要将手里的刀往羊庆之身上捅。 “羊老!”柴成和大叫,一步朝前猛蹿过去,替他挡了这记致命的刀锋。 “噗嗤——”猩红的血飞溅而出,洒了羊庆之一身,红色的刀尖贯穿了柴成和的脖子,他的眼睛还大睁着,可嘴角和鼻孔却喷出一股股的鲜血。 缺了几颗牙的羊庆之惊得大叫,可毕竟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在地上灵活地滚了几圈,硬生生躲过接下来几记要命的刀刃,又爬起身跑了出去。 几个戴面具的男人气得大骂,可却也没有办法,巷子里光线不足,地面又凹凸不平,正想着,其中一个便崴了脚,摔倒在地。 “不用管我!”他大吼道,声音很是年少。 耽误的几秒中,羊庆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向巷口逃去,仿佛爆发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生生将几个追兵甩在身后。 他大瞪着眼,呼吸促乱,心脏好似都要蹦出来了一般,恐怕已有大几年没有像这样逃过命了—— 正想着,他眼前却是一黑,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也是一身黑衣,戴着黄绿色的脸谱面具,正举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正对着他的脑袋。 可羊庆之却怪叫一声,直直冲着枪口冲撞过去—— 那男人不知怎的,却没开枪,被羊庆之猛地推开,撞在一边的墙上,手里的枪也无力地收了下去。 追兵很快赶到,“曹cao”猛地掷出手中的砍刀,在黄绿色面具的男人面前带起一阵黑风,直直戳进前方羊庆之的肩胛骨,发出“喀”的一声。 羊庆之闷哼一声,失去平衡滚倒在地,“曹cao”脚步未停,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拔出砍刀,不顾刀下人的惨叫,挥起便剁。 其余三个男子也慌忙赶到,跟他一起举刀狂砍,黑暗中,他们的身形好似嗜血的群鬼,羊庆之的惨叫也快便湮没在绞rou般的声响里。 这时,“曹cao”大喊一声,将一旁一个小弟拎起来:“去开车!” 那小弟戴着包公面具,被他这样一拎,刀都差点掉了,好在很快反映了过来,不一会,远处的黑暗中便传来一阵打火的声响。 在这关口,几人留下那具血rou模糊的尸体,回到了巷口,“曹cao”走在最前,风风火火地将刀插进后腰,然后猛地推了带着黄绿色面具的男人一把,直将他推得又向后撞在了那面围墙上。 可是他还不算完,又上前一巴掌扇过去,“啪”地一声响,黄绿色的面具被打下去,露出了陈勇那张不堪而狼狈的脸。 他看着地面,呼吸局促。 “你刚刚他妈在干什么?!”石头的声音从曹cao面具中传来,似乎气儿也没喘匀:“你他妈在逗我吗大队长?!” 说着他又推了陈勇一把,抬手就要打,被身后的两个小子给拦了住:“石头哥!” 他摆开两人,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陈勇的鼻子,面具里的眼睛瞪得仿佛能喷出火来:“老条子,我告诉你,我一直都看你不顺眼——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刀砍死你!” 陈勇只是面色复杂地低着头,一声不吭,昏暗的路灯光芒照在他的侧面,使这张典型的中年国字脸显得更加憔悴。 “轰——”一辆面包车迅速由远至近,随即刹在几人旁边:“快上车,那边来人了!” 几人不敢耽搁,石头饶是暴怒,但还是把陈勇的面具捂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拉开了车门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一街的冷寂,搞错季节而提前结束冬眠的虫子开始吱吱叫,奏响着生命的悲鸣。 雨终于落了下来,击打在黑夜的寂静中,在沉默里泛起涟漪。 … 黎明时分城市里的主干道是很繁忙的,上班的人群和车流交杂在一起,形成了早高峰,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红绿灯路口的安全岛里常常是人满为患。 一柄一柄的伞撑着,仿佛能给伞下的人隔出个空间,然而伞下的人们却都拥挤着,雨珠从伞檐滚落,洒在人的肩膀,淌进他们的脖子,渗进他们的内衣。 绿灯亮起的一瞬是必定会有冲突的,电瓶车踏板车的后视镜是重灾区,然而最多也只是低骂两声,没人会在这种熙攘的环境中浪费自己的时间。 于是每个人都是冷漠的。 车声此起彼伏,排气管的烟气被机关枪似的雨点打落在地,人群摩肩接踵,到处都传来雨衣及伞檐的摩擦和碰撞声,越繁华的地段,越使人窒息。 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响着,当所有人都到达他们各自的彼岸,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离开,或者转过方向,投入下一个路口的拥挤与争夺中。一如终年来的往常。 然而今天不同。 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昏恹,人们终于抬起眼扭过头,将自己宝贵的眼神投了过来。 在斑马线内,一个穿着黑色马丁靴的高个男子倒在安全岛的出口,脸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淋得发白,股股血迹从他的腹部冒出,在积水中渗出了一朵猩红的暗花。 “哗啦哗啦” 雨仍下着,马休就那样睁着浑浊而无生机的眼,瞪向这片灰暗的天空,嘴微张着,似还有什么话没说出,但也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马路对面,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子正低头走着,谁都没发现,在他宽大的袖子掩盖下,还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人行道里的商铺屋檐下,回头看向路口那些围起来的人群,抖了抖身上的水,掏出了手机接通电话。 “嗯,做了” 右手一动,他将刀放进了雨衣中。脸被帽檐遮着,看不清面容,但看见胡茬中,一道疤自嘴角延伸到下巴。 “嗯,耽误了”他的声音不带感情。 “好,我直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