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值得信任
到最后一声时，她的声音已经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尔后她摸到了一把椅子，就势坐了上去，凭借着光线，她猜自己正面朝着阳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自己面朝着哪一边！聂影低下头，咬了咬牙——这个叫董汉骁的男人，真的能相信他吗？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凭什么一句话就把她也带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不定…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抛弃了。 一个瞎子，能有什么用处？她自嘲地想，手又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努力想摆脱这股令人头痛欲裂的睡意。 这种时候无关男人女人，只分有用和没用吧，现在来看自己的确是个拖累。 他，很多时候什么都不讲，给人一种他什么都有想到，永远都有计划的感觉，但，万一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呢，万一他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呢？ 万一，他现在的决定就是，放弃自己呢？ 聂影不敢往下想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太过折磨，现在除了头痛之外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精神就像紧紧地绷在一根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开崩溃。 “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陈虎的声音猛地响起，吓得聂影身形一顿，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只见她慌乱地捋着额头的头发，炸毛一般骂：“你他妈刚才怎么不出声啊！” 陈虎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并没叫我的名字” 聂影使劲咽了口气，勉强才将脾气控制住：“你叫什么？那我他妈现在记住行不行？” 陈虎翻了半个白眼，摇头道：“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聂影又咬了咬牙。 “之前问过你的”陈虎简单回想了一下董汉骁交待给他的话：“你在青龙堂里到底做些什么” 聂影捂住额头，尔后抬起头问：“是他让你问的？” “你现在最好老实回答”陈虎道：“是个人都听得出你上次的话里，除了你是湘川人之外没一句是真的” 聂影嘴巴张了三秒，看上去欲言又止：“我…”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陈虎又道：“你最好抓住，并且，你也可以当这是威胁” “你个狗腿儿学得倒挺快啊”聂影的脾气被激起来了，反诘道：“这才几天啊，说话就一个模子了，过几天是不是还要认他当祖宗啊？” 陈虎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住情绪，将问题又问了一遍：“回答我，你在青龙堂里到底做些什么” “你知道吗”聂影将头扬向他声音的方向：“我开始怀疑这问题是他要你问的，还是你自己要问的” 陈虎的眉头一皱：“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十三帮也就这点不知道了吧”聂影伸展了一下嘴角，语气一变：“收买了那么多人，费尽心机，劳民伤财，却还是打听不到我到底在干些什么，是这样吧？” “我现在不代表任何人”陈虎平静地说道：“另外，对于你这点小聪明，十三帮好像还真的不是非常感兴趣——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你不会还认为青龙堂有翻身的余地吧” 聂影仰起头，声音一字一顿，充满了力量：“十三帮的龟儿，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另外我也奉劝你，永远别认为青龙堂会那么容易输掉” 现场的气氛几乎凝滞了下来。 “看来跟我想的一样”董汉骁的声音突然身后传来：“青龙堂的实力有保留” 聂影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也不知是被耍的羞愤还是被看穿的窘迫，猛地转头对着他的方向道：“你！” 听见她牙齿还咬得咔咔响，董汉骁的心情并没有变的更好，走上前将双手撑在她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将脸对着她的脸，声音缓慢却难抑暴躁：“聂大小姐，一路上到现在我都没有跟你提出过什么要求，你现在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吧” 聂影紧紧咬着牙，很明显在强忍着没有发作，她的性格太暴烈，或者说，她努力想表现出来让他们看到的部分太暴烈，藏得太多，又努力想去藏，破绽露了一大堆。 “现在我得说”董汉骁的脸又往前逼近了一点：“我对你的身世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回报以真诚——明白吗，虽然现在我只是‘小小地救了你一命’，对你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我得告诉你…” 说着董汉骁的语气更重了一层：“在北河这个问题上，最好不要跟我作对” 聂影沉默了，低下脑袋，胸口的起伏也渐渐缓慢了下来。 董汉骁语气不变：“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只是我要告诉你，林栋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骗我” 聂影轻轻一笑，嘴角微开，露出了后槽牙：“你以为，纠集一帮乌合之众，绑架两个帮派干部，在我这玩玩挑拨离间，就能颠覆整个北河了吗” 说罢她好像瞬间恢复了气场似的，顶着董汉骁的眼神将脸凑到他跟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天真，真以为北河那么简单吗” “相信我，姑娘”董汉骁的声音无比沉静：“我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你这辈子都无法想象，但我现在只是奉劝你，就算是为你自己着想，最好也好好配合我” 聂影似乎从没遇见过他这样的对手，臭着脸憋了半天也没再憋出一句话，董汉骁双手一撑站直了身子，继续道：“起码你现在不用装得那么辛苦了，对不对，老是硬着口气给谁看呢” 大约五秒钟之后，聂影突然哭了，哭得两个男人猝不及防，白纱布瞬间湿出了两团眼睛的印子，脏兮兮的，陈虎一脸蒙逼地看向董汉骁，董汉骁摆摆手，陈虎便飞也似地退出了房间。 “哭什么”董汉骁拿过塑料袋蹲在了聂影跟前：“好了吧，又得换药了” 聂影连耳根都红了，看上去似乎十分激动，只是摇着头躲着董汉骁，不让他动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董汉骁摇摇头，站起身将塑料袋放在聂影旁边：“那我晚上回来给你换” “你要去干什么？”聂影强压着颤抖的嗓子问。 董汉骁沉了口气，又蹲下来，缓和了口音道：“去找个人，他应该能带我找到另一个老朋友，如果找到了这个老朋友，我们短期内应该就不会死在这里” 聂影抿了抿嘴唇，似乎将剩余的眼泪憋回了肚子：“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地方很小”董汉骁忖度了一下，思考着怎样讲出来她才能更好地理解：“地头蛇的人脉很广——这样跟你说，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些是很危险的人，懂吗，我必须赶在他们找上我们之前把这件事解决，这样我们才能安全” 聂影点点头，示意懂了。 董汉骁站起身：“真的不用给你换” 聂影摇头：“不用，不用” 董汉骁点点头，抬脚要走，却突然道：“对了” 聂影扬头看向他。 “我…”董汉骁的手毫无意义地比划了一下：“虽然很少跟人这么说，但是” 聂影似乎皱了皱眉。 董汉骁看着她，道：“我对自己还是比较有…呃，这样说吧，我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董汉骁似乎有些词穷：“我建议你，不，邀请你，跟我合作，还有今天让你掉眼泪，也是很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不是我的目的，我知道你是很讲自尊的那种人，我真的没有半点想要侮辱你人格的想法” 聂影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向着他，可惜无法看见她的眼神，董汉骁也揣测不出什么：“毕竟，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说罢董汉骁手扬了扬，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没再说下去，推开门时又道：“午饭十二点半送来，最好别出门，然后等我回来，我们再谈，好么？” 聂影回过了脑袋，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董汉骁的眼睛毫无目的地四下看了一圈，然后走了。 房间里真正地恢复了寂静，聂影略显狼狈地坐着，呼吸着带着浮尘的空气，似乎在考虑，又似乎是在回想，黏凝在一起的发束披散着，领口中露出来的锁骨若隐若现，宽松的衣物遮罩下的身体曲线还依稀可辨，但此时却满透着汗臭和潮湿的味道，让她自己都嫌弃。 真不知道他刚才离那么近是怎么忍受的。 好在没有来姨妈，她想。 啊，被打败了。 不爽。 … 老旧的码头上刮着潮热的海风，几艘小型轮船停泊在岸边，岸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人，看样子正在上船。 船似乎不太好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只看局部的话，颇有点国内春运的神韵。 两侧是几个端着枪的男人，穿着便服，离的太远看不太清，但依稀能分辨出他们身上青色的劣质纹身，是民兵——当然也可以叫做雇佣军，运气好一点过几年可能会变成政府军也说不定，那就得看带领他们的毒枭或者军阀混得怎么样了。 生满铁锈的大集装箱垒在码头的入口，遮挡住了视线，仿佛也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潮湿的海风带着铁锈的味道吹拂在人的脸上，使人有一种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海浪拍打在码头长满青苔的灰色石阶上，哗哗作响，在岸里的一侧，几辆迷彩越野车正停在那里，中间是一圈全副武装的民兵，中间一个带着墨镜的亚洲男人正和他对面的外国人交谈。 谈话似乎很愉快，两人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互相拥抱着拍起了后背。 孰不知，在这头四层集装箱的箱顶，有两个男人正蹲伏在上面，他们均是用方巾蒙了面，刺眼的阳光隐蔽了他们的身形，使下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但太阳xue上凸起的青筋和胳膊上反射着汗水糙光的硬腱子rou，无不说明了他们来路不善。 穿着黑色短袖的那个看上去要胖一些，而他身旁那个穿着灰色背心的人肌rou则要紧一些，两人的眼神均是凶狠无比，透着一股桀戾的狠劲，高处风劲，两人的衣物被吹出波浪般的一棱一棱，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