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国
董汉骁胳膊肘撑在船头的栏杆上，望着前方那一片长长的港口。 海风混进了人的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飘着一股淡淡的腐腥味，南无三则背靠着栏杆站在他的旁边，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此时正聊到南无三的泰拳手艺。 “小时候，我爸妈把我送到武校”南无三抽着烟，嗓音有些干燥：“我在那里待到九岁，出来之后就找不到我爸妈了” 董汉骁看向他：“他们把你遗弃了？” 南无三点头：“恩，恩，对，就是这个词，遗弃” “后来呢？”董汉骁继续问。 “我自生自灭了几年”南无三吐出一口烟：“那时候管得松，我一路向西，到了缅甸，学了泰拳，后来回国” 董汉骁还在回味，就听南无三补充道：“一些小事，我不想说，也没必要说，但我绝对不会骗你” “你在缅甸待过”董汉骁转过身子正面面对着他：“你会说本地话吗？” “不会”南无三摇头：“那里有很多会说汉语的人” 董汉骁撇撇嘴，又转回了身子：“好吧，西越的本地话其实我也不大会，太杂了” “你在这里打过仗”南无三主动抛出了问题：“为什么要回来？当时？” 董汉骁想跟他解释，旋即想了想他的接受能力，然后觉得他应该能听得懂自己，便道：“我在一个很封闭的地方长大，懂吗？不怕告诉你，西越是我二十岁之前唯一去过的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对当时的我来讲，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西越是在国外，山高皇帝远的也安全些” 南无三点着头，看似在慢慢消化，烟快抽完时才说了一句：“我还是不相信你是逃兵，你不要命，也很狡猾” 董汉骁调侃地笑了两声：“我就当作是夸奖了” “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南无三突然道。 “什么事？”董汉骁看向他。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南无三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尊敬：“我想等有条件的时候，去一趟缅甸” “缅甸？”董汉骁皱皱眉：“去那儿干什么？” 南无三丢掉烟头，身体也转向了港口的方向：“密支那旁边有个地方，叫密松，它的旁边有条大河，叫伊洛瓦底江，是两条大河交汇之后的名字——我有个女人，在那” 董汉骁没多问：“我只能说尽量吧，起码得等有钱有闲的时候” 南无三并没有惊异于他的痛快，只是静静地又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烟丝被风刮在脸上，粗糙的毛孔仿佛能把万宝路的灰蓝色烟雾给勾留住。 接着他道：“我感觉你和那位小姐，有点来电” 董汉骁没反应过来：“哪位小姐？” “聂影”南无三答道。 董汉骁眯起眼睛：“你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下顿饭怎么解决” 南无三笑个不停，闭起嘴没再问。 聂影循着声音摸着栏杆走了过来，声音里透着一丝长途跋涉的虚弱：“我们要到了吗？” “快了”董汉骁抱起胸，重新看向前面的港口：“近在眼前” “这地方到底是哪儿啊”聂影问。 “西越”董汉骁静静答道：“离家可远了” … “突突突——” 摩托的轰鸣声打破了集市的喧嚣，一队装着夸张的骑士扬长而过，如果非要举例，那就好比国内五六线小城边一两百公里外的村儿里跑出来的那些二流子，一个个瘦得精黑，头发五颜六色，透着一股国产杀马特气质，带起菜市场的腥味和菜叶在车后尾扬成一股小旋风。 要不是满耳嘈杂的当地语，还让人以为是兜了一圈又回到国内了。 董汉骁领着聂影走在前头，陈虎走在中间，南无三则东看看西看看，落在队伍的最后，几人皆是狼狈不堪，身上带着一股出海的腥咸味，除开聂影眼睛上的绷带，几人走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 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集市依旧吵嚷，陈虎看着眼前的董汉骁，终于开口道：“但愿今晚不睡大街” 董汉骁道：“不会的” “你就不能多说一点”陈虎道：“我现在有点没底” 陈虎的声音不小，惹来身边几个本地人的注意，好在陈虎看上去并不好欺负，那几个人只是看了他几眼便回头做自己的事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董汉骁回头道：“这地方华人不多，少说话，跟紧点” 陈虎有些奇怪：“他们好像对我们有点敌视” “谁让我们打仗打赢了呢”董汉骁瘪瘪嘴，尔后又严肃下来：“好了，再有一公里左右就是坐车的地方，抓紧一点，我们今天晚上就能安顿下来” “啊”聂影激动不已：“终于能睡床了吗，太好了” 董汉骁笑了一下：“走吧” 又走十多分钟，几人到了一处像是汽车站的地方，门口是个小型停车场，稀拉地停着些老款的旧车，四周没有一幢高楼大厦，街上跑来跑去的也大多是摩托车和踏板车，突突来突突去，如果把这当成特色倒还可能会给人留下一些深刻印象。 “你们在这等我”董汉骁留了一句，就钻进了人群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这里太阳日照足，主要是海拔也不低，晒得人皮肤生疼，三个人傻站在停车场中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在董汉骁很快就回来了，并没留给他们太多煎熬的时间，手里还拿着三部古董机电话：“来，一人一部” 聂影摸索着拿到手里：“什么啊这是” 董汉骁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电话卡发给他们，对聂影道：“手机”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种手机了”陈虎扣下电话卡塞进手机：“这还是我十五岁时流行的款呢” “这是手机？”聂影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手机电池盖的抠眼儿，董汉骁给她弄好了，之后抓着她的大拇指放在接听的按键上：“这是接电话” “挂电话呢”聂影的大拇指在按键上乱按：“是这个吗” 董汉骁一边弄自己的手机一边道：“你知道哪个是接就行了，反正你也看不见” 聂影将手机揣进裤兜，看动作有些不满：“我要上厕所” “走吧”董汉骁看了一眼众人：“那边有吃东西的地方，有厕所” 走过一排高高的棕榈树，一间咖啡馆样子的小店出现在眼前，人还挺多，但还有座位，店里装潢跟其他的店子一样多为木质，虽然木板和木板的夹缝中还是有黑色的脏污，但整体来说已经算很干净了。 陈虎睁大了眼睛：“很贵吧” “看见异国风情你就觉着贵”没等董汉骁说话南无三便开始数落他：“这档次，也就等于国内的沙县小吃” 陈虎脸臭了一下：“那收人民币吗” “我刚才换了”董汉骁摆摆头：“走吧” 几人走进去，董汉骁跟老板说了几句，老板点点头，手扬向一边：“please” 其中“p”的发音很短促，跟国内一些说方言的英语老师讲出来的英语比较相似，董汉骁带聂影上厕所去了，南无三和陈虎则找了张桌子坐下，不一会就见到董汉骁慌张张地走过来揪了几张卫生纸又过了去，过了好一会，才领着脸上还滴着水珠的聂影走了回来坐下。 “我也去洗把脸”南无三站起身，这时老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几个大碗摆在了桌上，南无三瞬间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吃，看都没看碗里装着的是什么。 陈虎伸头一看，原来就是清汤面条，上面飘着两张菜叶子，不过就算里头装的是大白米饭他们此时也绝对能吃干抹净，在船上对付的那些东西他这辈子不碰都不想，这不，这头还考虑着，面条就已经在嘴里头嚼着了。 “什么啊”聂影捧着碗，指头差点被汤烫到都没在意，只是一通吸气然后用另一只手使劲寻找着筷子：“啊好香啊…” “面条”董汉骁答道，抽出一张卫生纸递给聂影，然后自己也吃了起来，再抬头看时，聂影整张脸都几乎埋在碗里了，正发出公猪吃食一样的声音，也的确是够困难的。 董汉骁最先吃完：“我去找车” 说完他起身付账走了出去，好一会也没回来，几人总是坐着也不合适，之间又没什么话聊，便都走到门口去等。 聂影最先不耐烦，关键是她又想要上厕所了，陈虎说不如去车站里找找看，刚好可以上厕所，三人皆是同意，便一个个地挤进了进站的人群中，往里头走去。 结果挤了半天，等到进站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陈虎才看见进站口竟然被三列铁栏杆圈出了三条通道，两边都有警察模样的人在检查包裹，这与车站残破的外表极不搭调，但是现在才知道这个也晚了——他们三个都已经身处三道队列之中了，一条通道最多只容许一人通过，想要出去势必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于是陈虎急中生智地想了个办法，说道：“啊呀，包没拿”，就要往回走，但是话出口之后他才想起来，这根本不是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