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絮
于是她便回到了医院，才发现医院早就恢复了运作，只不过院长已经变成了原来的副院长，同事之间提起之前的事情仍议论纷纷，大多都是毫无来由地猜想和添油加醋，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渐渐的日子越过越正常，也就没人说了。 只是那段时间医院的急诊不时会送来一堆一堆的重伤人员，身上不是刀口就是枪伤，其中不少人胳膊上都纹着“13”这两个数字，看上去是黑社会。 随之大家也渐渐都发现，110仍是那个110，但过来的人却不再是警察了，而是一伙自称东兴会的人，看着感觉像帮派分子，但做的事情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而且办案效率极高——有一天护士长的钱包被偷了，心里特别没底，不敢打电话报“警”，但钱包里装着她儿子的学费，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想试试。 结果当天中午报的警，午饭还没吃完钱包就被一个彪形大汉送过来了，满脸堆着憨厚的笑容，对她还特别礼貌，一口一个jiejie的叫，听得人全身暖烘烘的，正能量满得都快把肚子撑破了。 这个事例在她的身边当时还有不少，后来那伙人索性就直接换上了警服，直到现在都还依然没变——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况且网络上也没有任何关于北河的新闻，这个异于其他城市的“特色”便渐渐在北河坐实了下来。 老百姓么，不就希望日子安安稳稳，况且自从“黑帮政策”（北河民间普遍对于北河现在这个状况的笑谈）落实了之后，他们的日子非但没有一落千丈，反而越过越好——治安、环境、经济发展都稳健增长，没到半年，城南的荒野便被开发成为了新区，盖大楼、修大路的建筑队多如牛毛，也就没人在意什么黑帮不黑帮的了。 董汉骁五年来走南闯北，自恃也算见识不少，但北河的这场转变仍使他到现在都不能完全接受——但没有办法，他已经亲眼见证这一切了，而且正身处其中，想来也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不过结合之前的猜想…军队介入、政府人员、物资、报警电话… 果然和政府脱不了干系么…董汉骁皱着眉头想道，不过政府究竟为何要如此呢… 毫无头绪，董汉骁扶了扶额头。 “吃呀”小护士端着碗边吃边看着他：“快吃呀，凉了不好吃了” “哦哦”董汉骁这才回神，捞起一串香肠放在碗里，混着凉了一半的豆腐继续吃了起来。 小护士叫苏絮，董汉骁这才有心思正经观察了一下她的样貌，五官普普通通，但生了一张不错的鹅蛋脸，眼睛挺大，瞳孔的颜色很浅，显出一种淡茶色，整个人就左边的虎牙特别显眼。 性格就属于完全自来熟的类型，就是很平常很普通的那种小城女生，没见过多大世面也没经过多大风浪，但性格三观健全，和董汉骁也能聊得来，有一种平俗的亲近感。 “喂，警察大叔”苏絮煞有介事地扫了一眼旁边，凑近了一些道：“…讲真，你这是来北河调查情况的，还是打算来解救黎民于水火的？” 董汉骁一愣，笑道：“怎么这么问？” “因为很长时间都没见过警察了啊！”苏絮强压着声音，好像生怕人家听到似的：“我跟你讲，我可没把我见到你事情告诉任何人——连我爸都没讲！你就告诉我，你来北河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啊？就是那种电影里头演的国家给你的秘密任务！” 讲着讲着她的虎牙又露出来了，董汉骁哑然失笑：“恩…确定我的身份是保密的？” “对啊，对啊”苏絮兴奋无比：“绝对保密！” “当时不是都把警察叫来了么”董汉骁笑出声：“那两个一胖一瘦的水货，也没见着多有效率啊，那么水” “哎呀”苏絮一拍脑袋：“忘了忘了，不过那警又不是我报的…当时也是在你兜里翻到了警官证他们才报的警，至于那两个人嘛…哎呀，哪里都会有水货的嘛，偶发事件而已，多数时候他们都还是很积极的！” 董汉骁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和这个小护士在一块的时间虽然十分平和愉快，但终究短暂，这宵夜一吃完，他就又得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转头看去，棚子外簇拥的大厦高耸，黑暗的天空都仿佛被那些高楼轮廓上的霓虹照亮，董汉骁皱了皱眉，回头问道：“关于东兴会，你都了解些什么？” “唔…”苏絮想了想：“老实说我也没见到他们几次，所以也不太了解，不过感觉他们好像都挺正规的” “正规？”董汉骁有些奇怪：“怎么说？” 苏絮一边吃一边吧唧嘴：“就是比较守规矩吧，就是有这种感觉…除了一开始有在街上打架，后头就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们了，本来我们医院就是在南郊嘛，结果现在倒成在市中心了，然后听住在老城区的朋友说，现在老城区都没有这边搞得好” 就是说这个管着市南区的东兴会很厉害了？董汉骁忖着，但为什么就它一个实力这么拔尖呢…按理来说此等财力和手腕，应该可以直接吞并另外两个黑帮的啊，何必还要如此“三分天下”？ 难道它们三个势力暗中还缔结了什么三足鼎立条约？可这是现实啊，又不是演电影，董汉骁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不切实际，三足鼎立？我还战国七雄呢，未免也太扯了点。 “对了，有一件事”，“看在你是警察的份上偷偷告诉你，说不定对你有用” “什么事？”董汉骁收起思绪。 “前几天医院来了一伙人”苏絮擦了擦嘴，声音也低了几度：“我感觉…他们不像是好人” 见董汉骁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苏絮将右手环在嘴边像是说悄悄话一般：“我感觉应该是外地逃来的那种，就是那种犯了什么事情的…” “逃犯？”董汉骁帮她补充。 “对！”苏絮肯定地点了点头：“一个还挺帅的，另外一个就很丑，又恐怖又猥琐的那种，就是他受的伤，当时整个急诊都是血啊——你知道受了什么伤么？” 董汉骁想了想，“是伤到动脉了吗” “NONONO”苏絮脸上显出一丝神秘与坏笑：“是那里” 董汉骁的眉毛抬了抬：“那里？” 都是成年人，苏絮自然知道他听懂了：“对，你猜有多严重” 这种话题恐怕是个男人都会感到下面一阵凉飕飕，董汉骁当然也不例外：“…多严重？” 苏絮看着他，静静地摇了摇头，三秒之后冒出一句：“被咬掉了” 董汉骁眼皮一跳，“不会吧” “像这样”说着苏絮捞起一根火腿肠，另一只手在中间的地方指了指：“从这里一口咬下去，但还连着一点皮，没完全断掉，自始至终又哭又嚎的，整栋楼都听得见，好惨的” “要我说，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苏絮放下火腿肠，拿起筷子感慨道：“哎，但愿那个女孩子已经联系到东兴会了，如果真是被强了，那那个男的肯定死得很惨” 到底是学医的，说话没顾忌那么多。只是董汉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心中便是一跳，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似的：“那个帅一些的，是不是要年轻一些？那个猥琐的是不是老一些，四十多岁的样子？” 苏絮闻言不住点头：“恩，对！你怎么知道？” 董汉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那个男的怎么样了？现在还在医院吗？” “还在还在”苏絮言语间透出一股兴奋：“你要见他吗！还是要去审问他？我帮你安排！” 董汉骁摆摆手：“没必要，告诉我他在哪个病房，我会去弄清楚” 苏絮想了想：“恩好，没记错的话他在ICU病房，新住院楼的四楼，名字叫江康顺” “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董汉骁起身将打火机和烟揣进兜里：“我能告诉你的是他的确可能是我要找的人，这很重要，知道了吗” 苏絮嘴边还挂着一滴红油，望着董汉骁，认真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董汉骁点点头，转身走了。 半小时后，小货车飞驰在空旷的街道上。 陈勇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上，董汉骁也没看他，两人沉默一路，午夜里高楼上的广告荧幕仍闪烁着红红绿绿的灯光，混合着刺眼的黄色路灯一盏盏地晃过空寂的街和陈勇紧绷着的脸。 车子在市南医院对街停了下来，偶有车辆飞驰而过，咆哮着转瞬即逝，留下令人遐想和不安的寂静，整条街上安静得仿佛能听清树叶掉落的声响。 陈勇跟在董汉骁的后面走进了医院的大门，直奔新住院部的大楼而去，天气转冷，夜里的凉风吹拂在他的皮肤上，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两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升到4，陈勇的拳头已经捏得不能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