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原上草 岁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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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帝宫。 龙图殿中黑衣帝王负手而立,当今太子殿下赢弈站在他身侧,满面拘谨。 一个宦官之人正站在殿下,口中所言正是今日凤凰楼前之事。 听完此人言语,赢彻挥了挥手,让此人退了出去。 他转了个身,径直坐到了那张雕着九条金龙的巨大龙椅之上。 “奕儿。可有所惑?” 赢奕道:“父皇既然知道这是李相从中作梗,为何不阻止?” 赢彻摸着椅上龙头,“阻止,为何要阻止?你可知道甄家每年可为我大秦提供多少军费?” 赢奕依旧有些不甘,“李丞相虽然忠于大秦,可要他如此做大只怕也非好事。” 赢彻笑了笑,“奕儿,你太小看李恪了。他早就知道我会知道他想要控制孙家之事,可他依旧还是做了,你可知道此中缘由?” 赢奕皱着眉头,“父皇是想平衡朝中势力。” 赢彻点了点头,“而今天诛在朝中势力不小,不少官员都是畏惧天诛如虎。虽然天诛依旧稳稳在朕手中,可是他日难免尾大不掉。唯有李恪才能制衡天诛。” 赢奕沉默片刻,“儿臣听说大掌柜与李相都是父皇昔年旧友?” 赢彻也是难得的沉默下来,赢奕还从未见过自家父皇如此。 赢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之中并无多少快意,“奕儿,何为天家?天家无私情。不在这个位子上,你可以意气而行。可步步登高,有朝一日,很多事便只能如何。” 赢奕没言语,未曾踏上那条帝王路,赢彻的言语他还是有些不解。 赢彻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赢奕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就像当年的自己。 当年那持伞站在自己身边之人,似乎都已经走上各自的道路。 他低头望了望身下的龙椅。 这个高居中央的宝座之下是一条染血的帝王路。 ------------------------------------- 凤凰楼对面的酒楼里,郭师与二掌柜依旧在饮酒。 郭师笑道:“不想一个小小的孙家,竟然惹的东都城中两大势力齐齐出手,他们死的也不算冤了。” 二掌柜淡淡道:“孙家能够嚣张跋扈这么多年,自然是各方势力共同纵容所致,那孙家老儿虽然治家无能,可在经商之上,着实有些手段。杀鸡取卵,自然是要将鸡养肥些。” 郭师叹了口气,“孙家被你们这些人惦记上还真是不幸,想来你们这次也不是为了许望才刻意出手了。” 二掌柜点头道:“自然不是,许望虽然不错,可依旧比不得一个孙家。而今陛下将要封禅泰山,可朝中还差些银子,自然是要来朝外寻些。” 郭师忍不住失笑,“看来大掌柜不在京中,不然以他生财有道的手段,何必走这一步。” 二掌柜扯了扯嘴角,“大哥的确不在,而今京城之中,我当家。” 郭师了然于胸,既然是二掌柜在主持东都事务,那便半点都不奇怪了,毕竟二掌柜的和他都曾在那沙场之上九死一生。 做起事来,更喜欢简单一些。 他饮了口酒,“那许望如何?看来这局棋只有李相棋高一招,你我皆是输家。” 二掌柜起身望着窗外那条陋巷中的景致,“胜败何须这么早便下结论,毕竟那棋子还在棋盘上。” ------------------------------------- 城北,孙家。 孙家老太爷正仰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没由来的忽然心中一跳,接着他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替自家儿子而死的精壮汉子。 他有些奇怪,按理说他这一生做尽了龌龊事,不过是杀了个人这般小事,为何会突然泛起在自家心头? 他立刻起身,要自己儿子,而今的孙家家主孙允召集家中之人到大殿中议事。 孙老太爷这一生坏事做的不少,可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他还能活到而今的岁数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信命,每到有危险之时,他总会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虽然有许多次也是虚惊一场,可对他这种人来说,一次不小心便足以致命。 议事厅里,孙家众人齐聚一堂。 孙老太爷坐中央,家主孙允侍立在一侧,低头望向孙老太爷的目光之中不时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孙老太爷而今年岁不小了,可依旧牢牢把持着孙家的大权,他孙允虽然是孙家名义上的家主,可终究是有名无实。 便如那朝堂之上的家国顺序。 这世上,可曾有四十余年的太子? 孙允身旁站着一个俏丽妇人,虽然已是中年,犹然能够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一个美人。可妇人此刻形容枯槁,面上毫无生气。 自她当年嫁过来便是如此了,当年随着那个书生的死,她的心便也跟着死了。可她如何,孙允并不在乎,因为她家的势力能让孙家更进一步,仅此而已。 至于美人,以他孙家的财富,何样的美人寻不到。 孙老太爷咳嗽了几声,毕竟他的年纪太大了,仅是从房中到大厅中的这几步路就让他有些吃不消,可他还是要将孙家的大权紧紧抓在手里,有些东西,他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除非他死。 他抹了抹嘴角,“这些时日咱们孙家可有什么大事?” 孙允想了想,恭声道:“这东都城里都知道咱家的厉害,没人敢随意招惹,若说是有事,那便是前几日羽儿和书院中的一个穷书生有了些冲突,算不得什么大事,今日羽儿已经带人去教训那个书生了,料来应该此刻已经解决了。” 孙老太爷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是穷酸书生,莫忘了当年旧事。” 孙允身侧的俏丽妇人目光震动,身体轻轻颤抖。 孙允笑道:“当年那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多咱们这次再推出一个家仆便是。” “说的好,果然是一门禽兽。” 大厅之中有人推门而入,衣衫浸透,满身鲜血。 入得大厅来,他双目扫视了一遍厅中之人,很好,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孙允看清了来人,厉声喝道:“孙平,你要反了不成?” 他神色狠厉,满面尽是家主威仪。 孙平或者说是而今的李平,只是随意走到一人身前,将此人一脚踹倒,然后拎过他的座椅,自己端坐在了大门处。 他笑道:“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今日咱们不急,慢慢聊。” 孙老太爷仔细打量着孙平,“当年的事你都记得?” 孙平直视着老人,“太爷真是聪明人,怪不得能持家这么多年。” 他言语之中满是嘲讽之意,可孙老太爷而今已经顾不上计较。
既然此人能够端坐在此地,那发生了何事自然不难猜想,他孙家虽然称不上铜墙铁壁,可自此人出现到现在守夜人还无一个出现,那自然说明孙家已经在此人掌控之中。 孙允盯着孙平,目中满是愤怒,“孙平,我孙家待你不薄,不想你今日竟然忘恩负义。” 孙平笑了笑,“待我不薄,与我有杀父之仇,待我如路边野狗,今日你和我说待我不薄?孙家主,不知是你疯了,还是你认为我疯了?” 孙老太爷摆了摆手,止住孙允,“咱们孙家在朝中也有些势力,今日你对付孙家,你也难以逃脱,你今日如此作态,不过是想要个高价,开个条件吧,今日我孙家栽了。” 孙平看了老人一眼,“老太爷不愧是一手将孙家发展至今的生意人,果然世间之事在你心中都可以谈,可惜,老太爷,时代变了。” 孙老太爷面色铁青,他在孙家从来都是如同朝堂之上的帝王,许多年没有人敢如此顶撞他了。 孙平笑道:‘实话实说,今日便是朝中的大人物要对付孙家,有我在此,今日孙家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 “孙羽已然在黄泉路上等着各位了,我早些送你们上路,免得三公子路上寂寞。” 孙老太爷面色变幻,最终叹了口气,“孙平,就算我孙家亏欠了你,可好歹也算将你养大,今日能否为我孙家留下一条脉络?” 孙平神色玩味,“自然可以,可我只能留一人。” 他再次望向厅上众人,众人皆是神色变幻,惶恐,希望,狠厉,不一而足。 孙平伸出手,自厅中众人身上一一点过,他欣赏着这些人那突然获得希望又最终破灭的神色,乐此不疲。 最终他指向了孙允身后的那个俏丽妇人。 妇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生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孙平记性很好,所以他还记得那个在他失去父亲的午后,曾有一个俏丽妇人来到他身前,抱着他的头放声大哭,只是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孙老太爷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道:“孙平,你欺人太甚。” 孙平面无表情,“你可知错?” 孙老太爷面上青筋暴起,“知错,我错在当年不该妇人之仁,当年若不是你爹临死之前苦苦求我,我又怎么会留下你一命,以致今日养虎为患。” 孙平赞许的点了点头,“老太爷说的有道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日孙家之人一个也别想走。” 他咧嘴而笑,面目狰狞,“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多谢老太爷教我的道理。” 他吹了声口哨,门外立刻涌进数十持刀的黑衣人。 孙家,守夜人。 孙平语气森冷,“兄弟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只要今日孙家一个不留。” 孙允厉声喝道:“背主之贼,他日你定然不得好死。” 孙平没言语,只是接过手下递到手中的一把长刀。 仇需亲手报,怨要当面结。 满室无声,唯有长刀拖地的声响。 那个俏丽妇人突然笑了起来,凄厉而心酸。 在这大厅之中,格外刺耳。 片刻之后,喊杀声起,血流满地。 自今日起,这世上便再无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