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
塞尔对自己的性格很明白，作为一名骄傲的战斗法师，作为地位尊贵的门徒之徒，他知道自己有很多弱点。 冲动和粗鲁并不是战斗法师传统文化中所推崇的性格特征，相反这样的特征只会影响战斗。塞尔很清楚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性格弱点，而死在某处战场上。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沧澜提前离开说要去和黑白汇合之后，塞尔带着队伍，很快找到了一个通往龙道第二层的入口。塞尔按照计划，坚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将所有队员一一送入通道。 本觉得就此卸下了一大半的重担，打算去找黑白和沧澜的他，这时候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头水牛大小的样貌酷似龙族的生物，就在自己身后不到十米处。 那东西盯着自己，无声潜进，眼神里满是冷漠。 理性告诉塞尔，这时候应该选择后退。 多年锤炼出来的敏锐的类似第六感的战斗本能，更是在体内疯狂地尖鸣，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以为着对面的存在不止在力量上胜过他，更在生命层次上完全碾压了他! 但这怎么可能？ 塞尔不理解。 他是百年间出生在这个位面的战斗法师，并不是百年前从战斗法师的家乡降临的，塞尔隐约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存在，和那些出生在森德洛的同胞相比，并不是真正完整的战斗法师，但自己终究是战斗法师啊！ 在这个由无数位面组成的偌大世界里，除了双天界的四大神官，或许能在生命层次上略胜战斗法师一筹，还有什么存在能让他感觉到这种仅仅是面对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理性和本能都在说：后退。 但塞尔天生的性格弱点，冲动与好战，反而让他的脚步朝前方跨了出去，他无法被自己心中那种本能的畏惧给激怒了！ 跨出这一步之后。塞尔再也没能把脚步收回来。 他的双脚义无反顾地朝前方冲出去。 某一刻，上身却忽然开始向后。 腰部剧痛后转为麻木，脑海中惊愕之后便是一片空白，塞尔上半身在空中。愣愣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还在往前狂奔。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便被那怪物的利爪拦腰截断！ 塞尔最后看到的一个画面，是那头怪物掠过自己之后，飞身扑入还未消散的通道入口的身影。 怪物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塞尔觉得……对方似乎想要吃了自己？ “为了……森德洛……”塞尔心中轻轻说了一句。随后，这位表面粗犷暴力但内心深处一直期待着能回到所有战斗法师真正的家乡森德洛去看看的门徒之徒的世界，永远堕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 时光流转。 怪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冰河洞窟中，之前存在于此的通道入口，也彻底消散了。 塞尔的身体完全冰凉，上身与下身相隔足有二十米，两者连线的中点上，站着重新汇合的凤凰和李维。 凤凰追到恺撒和黑白和恺撒战斗的地方，结果却一无所获后，折返的路上碰到了满脸古怪神情的李维。 李维当时对凤凰说：“请跟我来。我发现了一些没法解释的事情。”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里，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塞尔。 “凤凰少校，我想请你再谨慎考虑一下。”此刻，李维看着凤凰，很是认真地说。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已经决定了。”凤凰摇摇头，“我之前说了，我没找到恺撒，至少没有亲眼见到他平安地进入龙道第二层。黑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沧澜也出于一些我不知道的理由。硬是自斩了修为，进入了第二层。而现在，塞尔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我没有别的选择，不可能干等在这里的。” 李维听了。嗓音变得和他的脸色一样低沉：“凤凰少校，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你一起进入第二层的吧。” 凤凰耸肩说道：“你本就不可以和我一起，我们两人之中，需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旋即她皱眉看着李维，问，“你该不会是担心这一层还有什么危险吧。也是，毕竟还不知道塞尔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维却笑了，说：“害怕倒不至于。只是，即便实际情况需要我进入第二层，我也不会自斩修为进入的。” “哦？”凤凰挑了挑眉。 李维认真而平静地说：“任务进行到这地步，虽然时间不久，但状况已经几乎失去控制了。我觉得有些话我也可以说明白一点，希望你别见怪。对于帝国，我有责任心，但并不深爱。所以我履行我的基本义务，但不会做既定任务以外的事情。我钦佩你进入第二层的勇气，但不会因为我没有随你一起进入而感到愧疚之类的。这点希望你能理解。” 说这番话的时候，李维的口吻严肃而庄重，并无愧疚和心虚，也没有故作强势，只是平稳。 还是那句话，任务虽然开始没多久，但局面已经完全出乎了事先的预料。 这样的环境下，人最本我的一部分才会暴露出来。 塞尔的战死，李维的退守，以及凤凰刚刚所做出的、在李维看来完全是断送前程的让人不敢相信的决定，都是他们最本真的“我”。 凤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说：“明白。我看过你的履历，以你的实力和潜力，却一直没正式加入军部……所以，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这话，凤凰似乎不愿和李维再多说了，缓缓闭上眼睛。 冰河洞窟的环境永远是孤寂的，安静得让人害怕。 立身在这样的幽暗环境下，凤凰闭眼静立的样子，却依然美得让对面的李维都微微一呆。 凤凰的脸色很平静，平静中透着不为所动的坚毅，她的秀发无风自动，轻轻向后飘飞起来。然后凤凰张开手臂，似乎要拥抱什么似的。 她的体内传来三声响。 每一次响动，她的脸色都会白一分，三响之后。凤凰漂亮得让人挑不出瑕疵的脸上，已是全无血色。 唇角无声淌下一道微黑的血迹，凤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了血迹，看到血液中的微黑色泽时。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她朝李维点点头：“等我好消息。” 李维嗯了一声。 然后凤凰朝着不远处刚刚浮现出来不久的一个通道入口走了过去。 凤凰和沧澜一样，将自己生生斩落到了十二级的水准。 只为走进那扇门。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李维终究没忍住，看着凤凰的修长的背影，轻声问了一句。 虽然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感到愧疚，虽然他很钦佩凤凰，但亲眼见证之后，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了，局面很诡异，我看不清楚却必须要看清楚。而且。我还没确认我的学生恺撒是否真的平安无事。”凤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道。 李维脑海中再次想起之前恺撒拉起凤凰的手的那一幕，看似不经意地问：“凤凰少校和恺撒的关系，真是只是师生？” 凤凰回头皱眉笑道：“废话，不然还能是什么？” “哦，没……没什么。” 凤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那通道入口中。 李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最终走到了塞尔的尸体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默默掏出一份压缩饼干，补充能量。耐心等待。 “希望能完成任务，然后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他一口口嚼着饼干，喃喃对自己说。 然后他又想到了刚才凤凰临走前，听到自己最后那个问题之后。干净得可以一眼望到底的眼神，嘴角微抿想到：“原来如此，所以只是单相思啊……恺撒那小子。” “阿嚏！阿嚏阿嚏！” 恺撒连打了几个喷嚏，忍不住骂道，“混蛋啊，都这样的紧急关头了。怎么还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里是阳光明媚的远古大草原。 恺撒并不知道沧澜也跟进了这第二层，更不知道塞尔的死以及李维和凤凰的各自选择，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再慢一点，所有人都要死！ 帝国和王朝两方的队员们还在草原上混战，忽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在迫近了。那头类龙怪物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双方交战处接近着。 众人之中，只有诺诺忽然觉得草原上的风向略有些异常，但在激战中也无暇仔细去感受具体的异样之处。 “和我们战斗的时候，还有空分心吗？”对面的战斗法师少年冷笑着说，攻势更紧。 一阵狂风就在此刻呼啸而至。 诺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风中狂奔过来，一拳将正帅着的那名战斗法师少年砸进了草地里，然后那人站在这片混战战场的中央，厉声吼道：“还打个屁啊！都走，都走，再不走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诺诺当然认出了那人是恺撒，也看到了恺撒背上负着龙琪琪，身后还跟着备胎，以及备胎扛着的战斗法师俘虏。 即便以诺诺和恺撒的深厚交情以及交情所带来的极大容忍度，也被恺撒这一嗓子雷得不轻，满脸莫名。 什、什么情况啊？突然间跑到战场中来，不帮着自己人打架，反而大嚷着风紧扯呼？这是什么台词？这是什么节奏？我的确是在执行龙道任务没错吧？ “喂，恺撒……”诺诺喊道。 她没能说完，因为她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好像从炎热的夏日突然到了严酷的寒冬。 身后似乎有一道湿热的呼吸，就在脖颈的背后，湿热得让诺诺的身子瞬间僵冷。 诺诺并不知道身后有什么，也无暇转头去看那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入场并且就在她背后的类龙怪物。 她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