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审议（一）
车轮碾过地面的轻微咕噜声终于停下来了。 马车里的恺撒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吸了口气，轻声说：“这就到了啊，挺快的。” “是的，已经到了。”对面的休斯脸色很平静。 这让恺撒感到有些奇怪，不由笑着问道：“你怎么一点不紧张？这毕竟是风雷审议，而我们两个都是抗命的帝国士兵。” 休斯说：“你不也不紧张？” 恺撒摇头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心脏已经在狂跳了，只是强装镇定罢了。我……其实也没想到会直接闹到召开风雷审议的地步。” 休斯耸肩说：“这次既然闹到了风雷大厅来，如果不能给军部的高层们一个令他们满意的说话，估计我们两个就要倒大霉。” “倒大霉？”恺撒从休斯看似平静的口吻中，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反而愣住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恺撒挠了挠头，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说心里不紧张也不可能，但看休斯这反应，事情似乎比自己想得更严重。 在恺撒的概念里，大不了就接受惩罚，捏着鼻子认了，服软了，这就是最差的结果了。 但听休斯这口吻，事情难道还更糟？ 休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恺撒，说：“有些时候真的觉得你这人很怪，战斗方面你的敏感度高到离谱，但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尤其是政治方面的问题，你真的……” “真的怎么样？”恺撒问。 “真的弱。”休斯说。 恺撒：“……” “走吧。”休斯深深吸了口气，主动下车，最后说了一句，“你知道百年前帝国元帅建国的时候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恺撒努力回想自己阅读过的有关帝国元帅的传记，最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休斯道：“元帅当年说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会自杀以谢罪。因为帝国的建立，是建立在军部无数次的无情的牺牲他人的基础上的。” 走下马车来，恺撒没有看到希洛和龙琪琪的马车，那两人不是被审议的对象，而是旁听者，所以是从其他入口进入的。 “小子，走吧。”一路负责护送的士官冷冷瞥了恺撒一眼，口吻中隐约有点幸灾乐祸。 恺撒也懒得计较，点了点头，大步主动向那高大肃穆的是风雷大厅的大门走了进去。 小龙在恺撒肩膀上，有些不安地叫了两声。 恺撒摸摸小家伙的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休斯走在恺撒旁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大门门洞中垂下的绚丽光幕闪烁了两下，两人一龙便消失在了幕布中，被传送进入了帝国几乎最高的审议地点，风雷大厅。 风雷大厅的面积非常大，据说曾经这里是一个龙族遗迹，后来在战争中半毁，被帝国接手改造过后，便是如今的风雷大厅了。 大厅中间是一个圆形的空地，高远的穹顶上一头巨龙雕塑盘绕，双眸之中射出两道光柱汇聚为一，打在大厅的正中间。 周围则是阶梯状的环形座位，恺撒和休斯被传送进入大厅，直接出现在大厅的正中间的光柱之中时，周围的座位上已经零零落落地坐着十多人，这并不是帝国全部的上校级别的强者，但都是最精英的。 其中大多数已是中年模样，实际年龄只会更大，没有人说话，整个大厅安静得针落可闻，连呼吸声都仿佛有回声。 任何人走到这里，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甚至不敢呼吸，因为气氛真的太肃穆凝重了。 上校们沉默着，用审视的目光凝望大厅中央的两个年轻人。 恺撒深深吸了口气，稳住狂跳不休的心脏，丝毫不退让地环视周围，然后认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哼，可以啊小子。”一名看起来颇为老迈的上校见状不由笑了，转头看向一个方向，接着道，“凤凰少校，你这学生的胆略不错，虽然抗命这件事让我们这些老人很不舒服，不过，胆子是真的挺大的啊，哈哈。” 凤凰并没有和上校们坐在一起，闻言恭敬地说：“您说笑了。” 整个大厅并没有主座次座之分，龙将军和已经到场的女将军也都和上校们坐在一起，恺撒甚至看到希洛和龙琪琪被龙将军招呼着坐在了他身边。 龙将军笑呵呵地拍了拍手，声音在偌大的审议厅里清脆响亮，然后老人简单地说道：“废话不多说了，直接开始吧。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恺撒一勋士兵在已经接受了身份保护计划的情况下反悔了，拒绝帝国第二次将其纳入计划之中。恺撒的身份和意义，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各位这段时间来看的相关资料相比不少，毕竟是我们的凤凰少校看中的人嘛。” 说到这老人顿了顿，很是温和地看向恺撒，问道：“你有什么解释吗？对于你违抗命令拒绝身份保护计划这件事？” 龙将军的样貌还是挺慈祥的，和青木城的海明威大人有点像。 然而，被对方温和地注视着的恺撒，却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看穿看透，没有半点秘密可以留下的可怕感觉。 深藏于体内的专属武器，甚至是和恺撒有着某种联系的那不知道究竟在哪个空间维度里的龙醒之地，都微微动摇了一下！ 小龙低低叫了一声，躲到了恺撒的背后，显得很是害怕。 这就是将军级别的人物的天然威压！ 帝国的职业者中，十级强者便是士兵级，接近十五级则是士官级，跨过十五级的坎，获得飞行能力的，便有资格成为帝国校官了。少校和中校主要以军功论。但要达到上校级别，则必须有十八级或以上的硬实力！ 在场的上校中，没有一个是在十八级以下的，最强的几人已经站在了二十级的顶峰，距离那传奇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而帝国的三大将军，也就是足可与北国的门徒们正面交战的强者，皆是传奇。 仅仅一个目光的注视，便几乎要将恺撒的一切秘密看破，这就是传奇级的恐怖实力。 其实审议已经开始了，很多事情不仅仅是要用嘴说的，这个目光中蕴含的压力，已经是龙将军给恺撒出的第一道难题了。 龙琪琪就坐在龙将军的身边，少女太明白自己这位爷爷的手段和风格了，事实上她自己就曾经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 所以当她看到恺撒的身子微微僵硬，脸色也转为苍白的刹那，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能顶住吗……”龙琪琪心里想着，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有对爷爷的怨恨，也有对恺撒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她自己的所有反抗都在身旁这位看似温和的老人面前被瓦解了。 恺撒……他也没有什么胜算吧？ 也是呢，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一个活了超过百年实力登峰造极的帝国将军，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公正的较量！ 沉默。 整个大厅都在沉默。 龙将军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多说了，只是安然地看着脸色转白，再转红，最后变成幽冷的青色的恺撒。 是的，如果恺撒无法挣脱目光中的压力，做不出回答的话，那么这场审议就已经到此结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上校们都耐心而淡漠地看着，没有人说话。女将军倒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场边的凤凰的脸色，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异样。 因为她发现：凤凰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惊慌和担忧的表情。 另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人，则是恺撒身边的休斯，那黑衣少年冷静得……就好象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直到某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吐气声。 只见恺撒原本越绷越紧的身子，忽然间好像泄气的皮球，慢慢松弛下来。 但他并没有像众人想像的那样，是因为承受不住龙将军目光中的压力而崩溃坍塌了，而是……在长长吐出一口气的同时，以一种极为微妙的方式，将将军目光的压力给化解了！ 既然扛不住，那就不扛。 这是很简单的战斗理论，但要做到恺撒这样的游刃有余，而且充满魄力，可就太难太难了。要知道这样的处理方法难度很高，稍微没把握住火候，可能就会溃不成军地直接受重伤！就好象双方交战，劣势的情况下一直顶着，暂时还不会败。但如果选择了撤退，却又没能安排好的话，可能就会瞬间被人击溃全军。 这一刻，龙将军的眼神隐约变化了。 原本淡漠以对的上校们，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脸上多出了一种名为认真的情绪。 然后，就听到恺撒一口气吐尽，略作调整，然后少年沉稳的声音在偌大的风雷大厅中响起：“我承认我确实违抗了帝国的军令，拒绝再次参加身份保护计划，在这里要先对我的老师说声抱歉，当初我答应过她要参加这个计划的，但现在真的不行了。” “哦，为什么？”龙将军问。 “因为……”恺撒凝眸与对面站在帝国最顶峰的老人对视着，一字一顿地说，“这个计划，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