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柯日天

    店内众人被声音吸引，齐齐望向门口。

    只见进来一个白衣青年，年约二十，剑眉入鬓，唇角微钩，显得有几分邪俊。

    店主见来人和萧忘尘长得虽不一样，气质却相差仿佛，只道又来了大主顾，顿时喜上眉梢，慌忙又去迎接。

    “我的娘唉！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来一个！”小二原本也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但见这青年与之前的客人一样，双手空空，并未撑伞，浑身上下却没有丝毫雨水痕迹，脚步踏出不落泥泞，满腔喜悦顿时不见，他在这小店呆了也有好几年了，这样的客人还是头一回见，而且一次来俩，一番嘘寒问暖的话再次说不出口，心中哪能不犯嘀咕。

    几个江湖豪客则是暗自震惊：“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前后出现两个不同的青年，却是同样的毫无预兆，他们都怀疑自己还适不适合在江湖厮混了。

    唯一镇定自如的，便只有萧忘尘了，他倒是早就察觉到有先天高手朝小店靠近，本来心中也是疑惑，先天高手为何会进这样的小店？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先天高手么？自己来得，为何别人来不得？不由哑然。他本不是多事之人，饮自己的酒，待小胖鸟吃好后离开便是，管旁人做什么？

    不过萧忘尘却没想到，有的时候，人不惹事，事却会惹人。

    白衣青年进店之后，也不理会店主的招呼，竟是直接看向萧忘尘处，嘴里忽道：“这小鸟拿来炖汤倒是不错。”手一伸，便向小胖鸟抓来。

    他动作奇快，本来与萧忘尘相距三丈多的距离，中间还隔着店主与小二，居然话未说完，手已欺近，旁人都只看到一片虚影，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然，萧忘尘并不在这旁人之列，白衣青年也是先天后期修为，又气息内敛，未尽全力，他自然看得清楚明白，虽然奇怪这素不相识之人一来就找自己麻烦，而且明知这一爪根本抓不到小胖鸟，但也不愿放任对方胡闹，手一扬，杯子便朝着对方伸出的手掌掷去。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小胖鸟，被人打扰吃饭，那是一件多么令鸟愤怒的事情，它身子一闪，画出一道短促的红色线段，出现在萧忘尘的肩膀之上，羽毛炸开，“咕咕”鸣叫，怒目瞪着捣乱之人，充分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它明白对方强大，交手这种卖力气的活儿，当然让萧忘尘去做比较好。

    白衣青年爪势为杯子所阻，也不在意，翻手一震，杯子滴溜溜下落，镶嵌入桌，并不碎裂，且杯口与桌面平齐，运劲之巧，委实让人惊叹。

    他顺势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划出几道残影，朝着萧忘尘疾点而来，嘴里赞道：“实力不错。”

    萧忘尘依旧不明就里，这人莫名其妙动手，出招又不带杀意，甚至连天地灵气都没有动用，如此言行，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招式临身，哪有不接之理？

    他同样从桌子上抽了根筷子，正面迎上。

    两根筷子相交空中，发出短短几声脆响，刹那间相互拆解七八招之多，最后“叮”的一声，两根筷尖竟撞在了一起，两人劲力护持之下，筷子本自坚硬，交手之时发出金铁之声，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双方正面挤压，当即节节寸断。

    双方手随筷至，相交一掌，一青一白，两个青年身子齐齐一震，萧忘尘稳然端坐，白衣青年却是后退两步，在地上踏出两个深深脚印。两只手掌顿时分开，筷子经掌劲一压，早已碎成木粉，纷纷扬扬，四下飞散。

    方才两人交手全凭自身精微掌控，白衣青年rou体稍弱，吃了个暗亏，不过若论技巧，二人却是不分轩轾。

    萧忘尘情知对手真实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要分胜负，非全力以赴不可，但若是真的爆发先天大战，只怕局面失控之下，难免殃及池鱼，他不愿徒增几条无辜亡魂，是以趁停顿之机，皱眉喝问：“兄台，这是何意？”

    说来缓慢，交手之时兔起鹘落，几位江湖豪客都只看到一片光影交错，根本分不清动作，更别说店主和小二了。

    直到木粉飞扬，店主与小二才反应过来，这两个青年是交上手了，他们倒是有趣，嘴里求爷爷告奶奶地胡乱嚷着：“大爷们留神，不要打坏东西。”人却是齐齐朝店外跑去。

    原来这小店开设在此，来往多为行商豪客，那些人往往都是一言不和，便即刀剑相向之辈，时常起些莫名争端，经年累月，次数就多了，厮杀波及，就连小店毁于一旦的事情也是不止一次，只是世道艰难，店主又贪图部分豪客赔偿甚巨，这才一次次在毁店之后又重新建造的。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们自是早有经验。

    白衣青年一愣神，旋即眉飞色舞，似乎极其兴奋，他并不回答对手质问，反而道：“我们出去打！”说罢，身子一纵，已然消失店中。

    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萧忘尘不爱惹事，却也绝非如此好欺负的人？当即冷哼一声，立即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驰出店外，动用了身法的先天后期高手，身形之快，哪里是店内几个普通江湖人的目光所能追及？只觉余声尚在，人却无踪，等到他们赶到店门口探看之时，外面细雨淅沥如旧，不见行人脚印，店主与小二在不远处目露惊恐地看向同一方位，顺着视线，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迅速缩小，须臾之间没入天边，再无影踪，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神情直如见鬼。

    这真是人体能够达到的速度么？

    不提小店众人的各种恐惧反应，却说萧忘尘紧追白衣青年，两人一前一后，提速狂奔，不到一盏茶，便奔出百里之外。

    其时雨线渐粗，白衣青年奔至一片开阔之地，忽尔停下，朗笑道：“好，就在这里。”话音刚落，一柄银亮长枪骤然出现在他手中，朝着萧忘尘疾刺而来。

    萧忘尘越发奇怪，白衣青年既然要找自己麻烦，何以仍旧不去动用天地灵气，许多修士不愿伤及凡人性命，固而在小店里的行为还说得通，放在这里，他感觉对方不像是刻意找自己麻烦，反倒更像是偶然遇见之后，逼人纯粹较技。

    纯粹较技，四个字从脑海一闪而过，萧忘尘瞬间恍然大悟——“武痴”。

    所谓“武痴”，其实是指武者中的一类人，他们痴心武道，时常四处寻人较技，以求完善自身，在战斗中寻求突破。

    武道，作为武修进阶的主要部分，大多数武修还是极其重视的，不过要做到“武痴”那般，却是极其少见的。

    正因如此，萧忘尘对于“武痴”之名虽然素有耳闻，却是从未见过一个，所以第一印象根本没往这方面猜想，此番从青年再度出招中窥出端倪，这才暗下判断。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武痴”们痴于武道，惟念惟专，因为这种执着，个体实力通常高出同等级普通武者很多。

    萧忘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荒野小店中遇上一个“武痴”，不过，他本身也是一个好武之人，虽然不会像“武痴”们一样去刻意寻找同级高手对战，但对于送上门来的，却也乐意奉陪。

    只因，对手难得！

    眼见白衣青年枪势迅疾，萧忘尘眼睛微眯，取出一把长剑，相迎而上。

    人影翩飞间，枪剑相交，铿锵有声。

    白衣青年枪出如毒龙入海，凝卷风雨，萧忘尘剑荡似风扫梅花，当仁不让。

    两人各逞雄奇，甫一交接，忽忽之间便已交手数十招，你来我往，各施手段，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双双贴地奔走，真气充斥之下，均是一沾即逝，并不陷落淤泥。

    一边奔行，一边交手，速度快至极处，一时间寒光闪烁，幻作两道光影。

    虽无劲气肆溢，却是险象环生。

    幸赖这绵雨天气，路上并无行人，否则自也少不得一番惊奇古怪。

    斗到百招上下，白衣青年枪势愈速，锐意四射，锋利无匹，天空雨水附着枪身，绕枪盘旋，若水龙凌空。

    反观萧忘尘，却是身形迟滞，剑势转沉，大开大阖之间又似暗含拖泥带水之意，身周雨水为剑势所引，逆反常理，滞空不落，渐渐凝成一把无柄巨剑。

    真劲鼓荡，两人俱皆衣袂翻飞，飘然如仙。

    水龙直突，隐隐间似蕴真龙长吟。

    雨剑斜挑，浩浩乎如有剑气凌空。

    龙剑相交，轰然炸裂，迸散个个真珠，反击交战二人，二人护体真气各自自主激发，不为水珠所伤，复震为雨，洒然而落，但闻“哗哗”声响，响彻四周。

    “痛快！”攻势暂歇，白衣青年畅然大笑，“真是痛快！我柯日天好久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