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千年之恨
大风起兮，萧弈举剑指着不远处那半人半怪的女子，道：“你便是无启族的神灵么？”。 风吹动那女子的长发，将她那半边土色的脸遮住，仅剩那半边白皙的脸面，在微弱的光线下竟显出绝世的风姿。她轻轻跳下蜚妖之背，立于萧弈不远处，道：“神灵吗？倒也可以这么说”。 女子的声音嘶哑而粗糙，听在萧弈耳中有如沙子在心中刮来刮去，他勉力压下这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大喝道：“那就是说是你让千戎族承受了千年的悲伤，是你让无启族承受了千年的折磨咯？”。 “哈哈哈....”，那女子冷笑一阵，怒视着萧弈，道：“你们杀了如此多的无启族人，倒是还敢来指责我？至于千戎族，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报应”。 萧弈周身一震，地上这些厚厚的尘土，不用解释萧弈也知道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女子半边白皙半边土色的脸，道：“那又如何，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解脱了痛快！倒是你，你....”。 “我什么”。那女子打断萧弈的话，嘲笑道：“杀了人还要说是帮人解脱，你们这些家伙就是无耻至极，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所有的千戎族死去，还要将她们全部变成生不如死的无启族人”。 女子的声音冷酷、面色凶狠，让萧弈的心中爆发出愤怒的火焰，他举剑，正待召唤天雷，却见千水兮幽幽走到身边。 千水兮神色复杂，她不知道这片厚厚的尘土地里是否有万炎的一部分，但悲伤已无济于事，她怒视着半人半鬼的女子，冷冷道：“你手中为何有吾族圣剑千夜？”。 “笑话”，那半人半鬼的女子嗤笑一声，道：“这本就是我的剑，何时变成千戎族圣剑了？.....哦！我倒忘了，千戎族本就是一个无耻的种族，这倒也是你们的传统”。 那女子手中之剑甚为不凡，萧弈眼巴巴的看着那把剑，他轻轻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内心盘算着一会儿杀人夺宝，将这剑夺了给洛霜凌使用，刚好她正差一把神性十足的水性灵剑。 萧弈垂涎的表现让千水兮略微有些不自在，她稍稍离萧弈远了些，严肃道：“不可能，你那把剑明明就是吾族千年前的英雄千玥击杀蜚时所用的圣剑，它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剑？”。 “千玥么？”，那女子嘲讽的看着千水兮，徒然仰天长笑，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半响她止住眼泪红着眼睛，冷冷道：“想不到千戎族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只是你等族人没告诉你么，击杀蜚的乃是一个外族女子么？”，她说完又尖锐一笑，道：“也罢，便由我来告诉你吧，千年前正是我击杀了蜚，而我不叫千玥，我乃中州世家之女南宫玥”。 半人半无启族的女子所言之事太过惊悚，千水兮不敢相信，她拼命摇头，强辩道：“不可能，若是你击杀了蜚，那你一个中州之人，如何能够活过千年？”。 萧弈看着那名为南宫玥的女子仇恨而又悲哀的神色，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当他想将这对话搅合之时，那南宫玥却冷冷道：“千年前我游历到此，我见千戎族人皆身中蜚妖之瘟，一时善心大发便单独前往击杀了蜚。我虽杀了蜚却不甚被它眼睛所诅咒，在那时我便发现身体的异常，但那会儿并不太明显，于是我取了草药回到千戎族中。之后我解救了整个千戎族，可惜却不能解救我自己，在一段时间以后千戎族人完全康复时，我的身体上已经有了许多土色的斑”。 南宫玥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恨已熊熊燃烧，她咬牙切齿道：“我救了你的族人，而当我身中诅咒渐渐化为半土半人时，你那千戎族祖先却认为我中了瘟疫。你知道么，我那时已去了身体中的灵气，又堕成那般模样，哪还有脸面回到家中，而且就算我回到中州恐怕也是会被人当成妖孽所杀。所以我哀求你那些祖先，甚至不惜跪下，可惜你那些祖先大人们推打我，孩子们拿泥土、石头丢掷我，甚至最后拿绳索将我死死的捆绑住，毫不留情的将我活活埋入土中”。 萧弈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千戎族祖上如此不要面皮，竟将救了举族上下的恩人活生生埋入土内。他联想到上次他豁出性命救了千戎族，却被千水兮领着那些少年们捅了个千疮百孔时，身不由己的离千水兮远了些。 千水兮不知萧弈所想，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时，那南宫玥却冷冷道：“你知道被埋在土中却不能死去的感觉么，你知道在那绝望的黑暗中期盼早点死亡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被埋在土中，土中的虫子在你身体内钻来钻去，而你却不能死去的感觉么？我在那黑暗中只求速速死去，可是那蜚的诅咒却给了我几乎不朽的生命，我死不了，所以我只能等着，直到我身体上的裹尸布腐烂时，我还是只能等着。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我只知道从那时起我便在心中有了强烈的愿望，我要所有的千戎族人与我一般领会孤独的期盼死亡而不能的滋味。黑暗中我不知道年月，直到当绑在我身体上粗而结识的绳索腐烂掉时，我才从土中爬了出来”。 听到这里萧弈的心已经寒冷异常，这又是一个可怜的悲情英雄。他怔怔的看着南宫玥，低声道：“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曾莫名奇妙堕入一片黑暗之中，那里我什么都看不到，甚至刚开始我没有听觉、味觉、嗅觉以及视觉。那时我六识俱丧，我不知道年月、我不知道该等待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等死、还是等待新生？我甚至连我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毁灭一个种族的缘由，毕竟总有许多人是无辜的”。他确实有过这种感觉，当年他莫名其妙由死亡然后堕入黑暗，在那黑暗中他六识俱丧，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他被血珠带出黑暗之时，他才明白他穿越了。 南宫玥倒是颇为意外的看了萧弈一眼，尔后怒道：“无辜？当年整个千戎族无一人为我说话，就连那些个小孩也只知道对我吐口水、丢石头。你懂什么？他们将我捆绑之时，竟夺去我随身的仙剑、夺去我身上的灵丹、连我的仙衣也被他们夺去，让我就那么赤条条的被捆绑着从千戎族穿过，直到到了片荒芜之地我才被随意裹在裹尸布中活活埋下...无辜，到底是谁无辜？你告诉我”。 萧弈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他不是悲天悯人的慈悲者。他轻轻的站开一旁表示不言，这种千年的仇恨、怨念，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处理。他退开一旁与同样面色复杂的曼凝、洛霜凌低声打个招呼，几人都听到这种惊悚的事件，是故一时间心思很复杂，皆默默的站在一旁整理思绪。 由于站在了千水兮的身后，萧弈看不清她的面色，只知道千水兮沉默一段时间后，缓缓近身上前跪在地上，幽幽道：“当年的事情是吾族之错，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千年，您也杀了吾族那么多人。所以恳请您放过剩下的千戎族人，她们都还是些孩子，她们是无辜的，她们....”。 “住口！”，南宫玥打断千水兮的话，千年未曾改变的半白半土的脸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怒气，她恨恨道：“你等竟敢击杀了我近十万的无启族奴隶，今日定将尔等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说完她便举剑挟万钧之势，狠狠斩下。 “锵”，金铁交加，南宫玥冷冷的看着举剑抵挡她的萧弈，怒道：“你既然能领会我的痛苦，为何还要阻挡我？”。 萧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的千虞，沉声道：“没办法，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在我眼前发生的生离死别，所以咯，你还是带着剩下的无启族人走罢”。 “闪开”，南宫玥大喝一声，怒道：“小子，你虽然修为不错，但是我已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所以你若再敢阻拦我，我定会出手杀了你”。 尽管萧弈自知不是南宫玥对手，但是他不得不抵挡她，他微微摇头，道：“你看这样如何，我带着这些千戎族从此处消失，你带着你这些无启族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大家就此别过，如何？”。 “哼！”，南宫玥冷冷一笑，道：“你可以走，但是千戎族留下，无启族已被你等击杀大半，余下的已经不够散迹到中州各国，所以她们必须留下替代”。 南宫玥的话让萧弈心中一寒，他紧紧的盯着南宫玥，道：“你带这些无启族去中州干嘛？他们去到中州定会被中州仙门清理干净，哪还有一丝生存机会？”。 南宫玥不答话，先是呵呵一笑，尔后愈笑愈大声，直到最后竟笑到腰都直不起来。南宫玥的笑声极为刺耳，直刺得萧弈心中发毛，他大喝一声打断她的笑，道：“你笑什么？”。 南宫玥缓缓直起身子，轻轻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嘲讽道：“你还真是天真，你说...我若是将这无启族在每个中州的小村落、小城镇上放入数十个，待过上段时日后，那该是多么的精彩”。 南宫玥所说的精彩让萧弈不寒而栗，他不敢想中州数万万人族化为无启族时的情景，他举剑咬牙道：“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还想当数万万人族的神灵吗？”。 “神灵吗，谁想成为那种东西！”，南宫玥幽幽道：“你说...若是所有人都成为了无启族，还会有人觉得我是个怪物吗，还会有人觉得我很丑么？我想大概是不会了罢，哈..哈哈..哈哈哈..”她凄厉的笑起，愈笑愈大声，只将那初升的朝阳，都衬托得无限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