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猫与咖啡与夏洛克
“我想起你昨天是怎么形容他的了，”狄仁杰仔细回忆约翰华生昨日和小斯坦福在公园交谈的内容，“这么说来，他的确不是一般人。” “等你见到他，保证会大吃一惊。”小斯坦福有些古怪地看着狄仁杰，“约翰，有句话我可要先说好，如果你们之后相处地不愉快，可不要找我负责，毕竟昨天是你自己提议要和他合租公寓。” “当然，你就放心吧。”狄仁杰同小斯坦福碰杯，表达自己的宽慰。 虽然小斯坦福把那位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先生描述得十分古怪，但狄仁杰却在这些破碎的只言片语中，隐隐嗅到了某种同类的气息。 这让他更加期待起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了。 “喵，”狄仁杰和小斯坦福正聊得火热，忽然一声猫叫从俩人的桌下响起，接着狄仁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裤脚边蹭来蹭去。 于是狄仁杰和小斯坦福一起低下头，看向桌子下方。 此时，一只有着一身漂亮银色虎斑毛发的缅因猫，正在俩人桌下徘徊。 “这可真是只可爱的小猫咪。”小斯坦福的心瞬间就被这只可爱的长毛猫俘获了，狄仁杰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可爱的小猫，前世长安的贵人也有喜爱豢养狸奴的，不过这只猫的品种却和他以往所见的大不相同。 “稍等一下，”小斯坦福正试图去抱起这只银毛小猫，狄仁杰却敏锐地观察到猫尾上有着一些水渍。 他将餐台上的手巾拿起，一边笑眯眯地安抚小猫，一边小心地擦拭猫咪尾巴上的水渍。 水渍呈黑红色，狄仁杰将沾有水渍的手巾拿到鼻子前，轻嗅一下。 “是红茶的味道，”狄仁杰将手巾折好放回桌上。 “看来我们的小可爱刚刚去厨房捣蛋了。”小斯坦福将小猫抱起，不过小猫看起来有些不情愿，转过头来，蓝宝石般的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狄仁杰，狄仁杰则给了它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此时，距离两人落座，过去了大约5分钟。 克莱特里酒吧门外，远远地走来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他穿着黑色风衣，头上带着一顶高筒毡帽，走路速度很快，像是一柄前刺的利刃。 “叮铃铃，” 酒吧门被这位身材颀长的男子一把拉开，他正要一脚迈入，时刻打量着四周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有些冒失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走出门外，两人差点就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 那个有些匆忙的身影穿着酒吧招待的制服，神色有些紧张，没有等到回复就有些失礼地跑开了。 “有点意思，”身材颀长的男子眯着眼睛看着招待远去的背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和谐的东西。 “夏洛克，这里。” 小斯坦福的声音从酒吧内传来，这位男子利索地转身，露出一张瘦削但棱角分明的脸，他灰色的眼睛迅速锁定小斯坦福的位置，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大步走去。 狄仁杰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位看起来就不像普通人的先生。 小斯坦福一边挥手，一边将银色小猫递给狄仁杰。狄仁杰接过小猫，也跟着小斯坦福站了一起来。 “这位是约翰·华生医生，”小斯坦福笑着为素未谋面的两人做着介绍，“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位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的手上有不少胶布，隐约可以看到其下斑驳、粗糙的皮肤，借助约翰华生丰富的医学知识，狄仁杰判断他应该经常接触化学试剂。 身型颀长，手脚较长，行走间十分灵活，手掌背部还可以看到一些老茧，看得出有着不错的近身搏击技巧。 眼神锐利，从大门进来这一路都在细致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狄仁杰这样想着，抽出抱着猫咪的右手，在一张干净的餐巾上擦拭了一下，再向前伸去。 “您好，” “您好，”夏洛克露出了一个很友善的笑容，握住了狄仁杰的右手，“抱歉来晚了，中午的时候，我的一个试剂正好处在研究的关键阶段，所以……” 夏洛克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要在意，”狄仁杰摆了摆手，夏洛克的态度十分友善，没有他预想中的恃才傲物， “希望您的研究有一个好结果。” “当然，事实上，我已经研制成功了。”夏洛克有些兴奋地说，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可以鉴别血迹的试剂？”小斯坦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没错，一种只能和血红蛋白发生沉淀反应的试剂，相信你们都可以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发现。” “从化学的角度看，的确很有意思。”狄仁杰努力回忆约翰华生记忆中的药剂学与化学知识，不过他终究还只是停留在知识的记录者阶段，对于这个新世界中的学术，还是有一些一知半解，不过身为大侦探的直觉，还是让他猛然意识到这种试剂的真实用途。 “等等，不论血迹出现的时间和浓度，都能发生反应吗？”狄仁杰有些惊讶地说。 夏洛克听到这句话，眼神一亮，像是发现了知音一般。 “我不敢保证它的极限，但是百万分之一的血水比例，又或者是干涸了几个月乃至一两年的血迹，都可以通过这个试剂检验出来。”夏洛克用自豪的语气讲着谦逊的词句。 “真是了不起！”狄仁杰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试剂的意义，如果自己前世就拥有这样的工具，不少案件都可以快速侦破……想到此处，元芳、虎敬晖、金木兰、如燕……一个个故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可惜，虽然他狄仁杰拥有了新生，但终究是无法再回到故乡了。 “那可比现在的愈创木脂鉴别法要方便太多了。”小斯坦福的感叹一下子打断了狄仁杰的思绪，让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现实中来。 “确实，去年法兰克福发生的冯·比绍夫杀人案，要是当时有这种鉴别法，凶手早就上绞刑架了。此外还有布莱德弗地方的梅森；臭名昭著的摩勒；茂姆培利耶的洛菲沃以及新奥尔良的赛姆森。我可以举出二十多个案件，在这些案件里，用这个方法都会起决定性的作用。” 夏洛克越说越是兴奋。 小斯坦福不禁大笑，他回头看着狄仁杰说： “夏洛克简直是犯罪案件的活字典。他真可以创办一份报纸，名字就叫做《警务新闻旧录》。” 虽然两世为人，但狄仁杰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位和自己一样喜欢查案、破案的人，这让他感到十分亲切，有种遇见知音的感觉。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了。”狄仁杰开怀笑道。 “对了，说说合租的事情吧，咱们不能忘记正事。”小斯坦福看了看两人。 夏洛克点点头，微笑着说： “我看中了贝克街的一套公寓，非常适合两个人合租，您不介意烟草味吧？” “不介意，我自己也抽烟。”狄仁杰根据华生以前的习惯回应。 “太好了，另外我常常搞一些化学药品，偶尔也做做试验，这会妨碍到您吗？” “决不会。”事实上，对这个世界的化学实验，狄仁杰还挺感兴趣的。 “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别的缺点呢？有时我心情不好，一连几天不开口；在这种情况下，您不要以为我是生气了，不久就会好的。您也有什么缺点要说一说吗？两个人在同住以前，最好能够彼此先了解了解对方的最大缺点。” 这种合租的经历对狄仁杰来说也是头一遭，他觉得十分有趣。 他仔细想来一下，结合约翰华生的一些经历说：“我的神经受过刺激，最怕吵闹。每天不定什么时候起床，作息不是特别的规律，不过目前我有在努力改善。在我身体健壮的时候，还有其他一些坏习惯，但是目前主要的缺点就是这些了。” 福尔摩斯高兴地笑着说：“啊，太好了。如果您对那所房子还满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认为这件事就算谈妥了。” “那什么时候去看看房子？” “明天中午怎么样，我们在医院门口汇合。” “再好不过了。” “干杯，”小斯坦福举起手中的啤酒，狄仁杰举起还剩一半的蜂蜜酒，夏洛克还没来得及点酒，就举起一杯开水。 “日安，几位先生，” 三人刚刚饮完，就有一道音色年迈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几人身旁响起。 狄仁杰三人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穿着考究正装、拄着橡木手杖、有着一口蓬松花白长胡的老绅士站在几人身侧。 “日安，阁下，请问有什么事吗？”三人站起身来。 “抱歉打搅了你们愉快的交谈，我只是来找我那只有些淘气的小猫。”老者说完，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向狄仁杰手中的银毛缅因猫， “伊丽莎白，访客的时间要结束了哦。” “喵，”小猫见到自己的主人，有些不舍地抓了抓狄仁杰的肩膀，像是在说再见，然后非常灵活地跳到老人的肩膀上。 “她很喜欢你，先生。”老绅士乐呵呵地抚摸着伊丽莎白的脑袋，并对着狄仁杰说。 “我的荣幸，”虽然只是相处了一会儿，但狄仁杰也很喜欢这只灵性十足的缅因猫， “再见，伊丽莎白。”他向小猫挥挥手。 伊丽莎白竖起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在空气中轻轻挥舞。 “先生，您的咖啡到了。”一位端着餐盘的侍应生将一杯咖啡取出放在老人的位置上，提醒一句后，又转到下一张桌子。 “谢谢几位绅士刚刚对伊丽莎白的照顾，”老人微微躬身，“现在老年人要回去享用他的咖啡时光了，再见。” “再见，”三人同老绅士道别。 等到老先生回到他的座位上，夏洛克转头看向两人，用稍微压低了音量的声音说： “一位来自西英格兰、后来定居伦敦的老绅士，年轻的时候还曾在苏格兰求学，应该是爱丁堡大学。” 小斯坦福用手碰了碰狄仁杰的胳膊， “夏洛克又要展现他特别的本领了，虽然我觉得那位老先生的伦敦腔非常地道，不过这种事情上夏洛克总是对的。” 狄仁杰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不过他倒是大概能猜到夏洛克做出推断背后的理由，他前世断案的时候也可以通过口音、相貌、衣着以及生活习惯来判断一个人的过往，不过这种推断往往需要大量前置知识，他目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过粗浅，尚且做不到夏洛克眼下做的事情。 “那位先生的伦敦腔确实正宗，显然在伦敦居住了很久，不过还是有两个细微的差别，” 福尔摩斯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着话，但是一丝丝得意的神情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狄仁杰马上意识到，这位夏洛克先生是一位对他人的惊讶和敬佩非常受用的人，用前世的话说，就是喜好人前显圣，不过这样倒也算不上什么缺点，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称得上单纯。 “一个是个别词末尾带有轻微的弹舌音，这是典型的威尔士口音，不过程度非常轻，所以应该不是威尔士人而是生活在英格兰靠近威尔士边境的几个郡，柴郡、什罗普郡、北斯塔福德郡都有可能，但总的来说，脱离不开西英格兰的范畴；另一个是一些用词，并不是伦敦人常用的，而是典型的苏格兰英语。” “原来是这样，”小斯坦福恍然大悟。 “接下来，一个出生在西英格兰的人为什么要去苏格兰待一段时间呢？这里有两个可能，一是跟随家庭前往苏格兰谋生，二是前往苏格兰求学；不过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近几十年想发财的人们要么去殖民地淘金、要么来伦敦谋生，苏格兰可没听说有什么好生意；而如果是去苏格兰求学，中学的话，英格兰的选择可太多了，没必要舍近求远，而大学的话，就只能是爱丁堡大学了。” 福尔摩斯说完，十分满足地喝了一口开水。 “真是精彩。”狄仁杰和小斯坦福不住地赞叹。 夏洛克的这番表现让狄仁杰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前世破案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缜密、也是这样的环环相扣，一时间，他看着福尔摩斯，竟然有一种他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噗通，”一道重物落地，并伴随着玻璃杯砸碎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将狄仁杰从重重思绪中拉扯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狄仁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与他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夏洛克。 两人就见前方的这一张桌子上，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手边还有一盏摔成碎片的咖啡杯，nongnong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 夏洛克眼中闪耀起一种看见猎物般兴奋的光彩。 而狄仁杰则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想： 凶手作案时有一个侦探在场算倒霉。 那两个侦探同时在场还敢作案的凶手， 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