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县城里就动了去西风庄的念头,但柱子并没有直接去西风庄,他记起了太爷爷“快去快回”的嘱咐,就放弃了,踏上了从奶头山来时的原路,至于他随后还是去了西风庄,那是他走到离西风庄较近的位置时,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知为什么,当时他心里就像揣了只猫爪子似的,朱疤脸小老婆那娇嗔的面容和那白嫩的酥胸,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就觉得浑身发热,嗓子发干,他就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这药也买了,情况也探听了,就拐去西风庄看看她,也耽搁不了个把时辰,再说,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知道啥时还能来呢!”有了这条理由,他似乎就理直气壮了,两条腿就不由自主地朝西风庄的方向使劲。 柱子不如从县城直接去西风庄,这样路程和时间都会节省很多。 西风庄里已经有了说笑声,朱疤脸被打死,盘踞在人们心头的那块阴狸散了去,但柱子显然是一个不速之客,他的到来又给人们带来了一点不快,当他询问朱疤脸小老婆的娘家在哪儿时,一个中年汉子看了看他,抬手往西一指,冷冷地说:“西头第三排第二家!”然后所有的人也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柱子不在乎这些,他就往村西头走,很快就找到了小老婆的娘家。 不管被强迫也好,还是自愿也好,还是被强迫之后又自愿,毕竟女儿在大户人家做了媳妇,门面就与普通的老百姓不同,院墙不是栅栏,也有点高,门很大方,门板也厚实,黑漆也漆了没几年,还有两张门神贴在两扇门板上,阳光照射下鲜艳艳的,应该也是过年时刚贴上去的。柱子就站在门前端详着那两个门神,心想那个乡亲还没骗他,他开始敲门,就敲其中一个门神的头。 院子里传出来打开屋门的声音,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呀?”正是朱疤脸的小老婆,柱子就感觉呼吸紧促,心蹦到了嗓子眼儿里,回应就有些磕巴:“是……是我!”“你是谁呀?”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门闩抽动,门就开了。女人一看是柱子,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又忙把门关上,并又上了门闩。柱子愣了愣:“你这是干啥,把门开开啊?”“你……你来干……干啥?”看来朱疤脸的小老婆吓坏了,声音颤得厉害。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打开屋门的声音,一个岁数大的女人的声音又传来:“闺女,是谁呀?”是朱疤脸小老婆的娘。“是……是那个土……土匪!”朱疤脸小老婆的声音仍颤得厉害。“啥……那他……他来干啥?”朱疤脸小老婆的娘声音也颤了起来。站在门外的柱子就忽然觉得好笑,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他又有些纳闷:怎么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啊?哪道她们家没有男人?她有爹还应该有兄弟什么的,不会都出门了吧? 柱子猜测的没错,朱疤脸小老婆的爹还活得好好的,她还有个弟弟,不过那个弟弟却是个傻子,那是朱疤脸小老婆的爹娘近亲结婚的结果,两人原是表兄妹。可却生出了那么一个没有缺陷的女儿,还出落得漂亮可人,生命的变数原本就是不可琢磨的,这也算得上一个奇迹了。朱疤脸小老婆的弟弟虽然傻,但在家里人监督下还是能干些活的,朱疤脸小老婆的爹带着他一早就出了门。 “你们别怕,俺是一个人来的,俺也没带枪!”柱子和声和气地说。 “大兄弟,求求你……你就放过俺家闺女吧!”门里面,朱疤脸小老婆的娘忽然企求起来。 “婶子,你别怕,俺不会欺负她,俺是特意来看她的!”柱子的语气很诚恳,他话音刚落,朱疤脸小老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竟然很强横:“俺不见你,你快走吧!” “你咋能这样?俺是特意来看你的,俺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就走还不行吗?” “俺不想见你,你走吧,再不走俺就喊人了!” “你别这样,求求你把门打开好不好,俺就和你说几句话。”这回却轮到柱子企求了。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朱疤脸小老婆竟真的喊了起来。 柱子忙慌张地左右看了看:“好,好,你别喊,你别喊,俺走还不行吗?”他边说边敲打了两下门,朱疤脸小老婆的喊声就停了下来。但柱子并没有挪动脚步,他不甘心,舍不得走,他脸上表情复杂,无奈、失望、悲愤、痛苦,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被女人拒绝的滋味。“那……那俺走了,俺以后还会来看你!”柱子又嘟囔了一句,这才挪动脚步走了,在人们那讥笑的目光中离开了西风庄。柱子放不下这个女人,他们之间还会有故事,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还做出一件上对不住天地下对不住父母的事,那当然是后话了。 一路上柱子都闷闷不乐,他就带着这种抑郁的心情回到了奶头山,太爷爷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他的情绪,忙问药买到了没有,柱子就把药掏了出来,太爷爷高兴得接过去就赶紧递给了赤脚医生。柱子就走到那堆炭伙前蹲下烤火,他这才注意到,大窝棚里竟多出七八个陌生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呢?怎么也来了奶头山?尽管柱子好奇,但他也没开口问,他已没心思再关心别的了,他忽然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此前,赤脚医生已拿药酒给受伤的弟兄擦洗完伤口了,这又简单擦洗了一下,就把那白色粉末抹了上去,待这一切工作都做完了,太爷爷征询的目光看着赤脚医生,赤脚医生点了点头:“不出中午,等他的烧退了,就会醒过来!”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太爷爷这才想起来问一问县城的情况,他就回头喊了声柱子,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刚合上眼睛的柱子,就又被喊醒了,柱子就向太爷爷说了他听到的,太爷爷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他好像也没往心里去。 太爷爷这时的思想已经麻痹了,第一次与鬼子兵交锋就战胜了,但他的头脑还能保持一点清醒,等有人上山来主动投靠他,他就有些忘乎所以了。柱子看见的那六七个陌生人,正是他离开奶头山后来投奔的,他们都与王老疙瘩认识,王老疙瘩当初曾接触过他们,但他们当时害怕,现在得知了太爷爷他们的威风,胆气才壮了起来。而当那个受伤的弟兄清醒了,赤脚医生交代一番下了山后,竟又有几个人来投奔,太爷爷从头到脚就发飘了。 人一旦有了虚荣心,就总会拿出一种姿态来,接下来的两天就戏剧性了,太爷爷开始“封王”。太爷爷觉得开始的七个人都是横下心来打天下的,都是“开国元勋”,当然应该加官晋爵,于是王老疙瘩就成了二当家的,然后一直到七当家的,那些新来投奔的人就做了喽罗,去西风庄缴获来的枪就派上了用场,还余下几支呢。cao作了这件事以后,太爷爷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派人去吉林看看她的老婆翠花,他想象翠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翠花和爹娘一起去吉林时,太爷爷手头的现大洋已不多,虽然都给他们拿上了,但他一直挂念着再给送一些过去,更何况,他现在的风光也应该让翠花及时知道,一个男人的荣耀要是不被女人夸奖,就好像不算荣耀似的。看来太爷爷还没摆脱那种当家男人的思维,他虽成了当家老大,但还不具备当家老大的霸气和洒脱。太爷爷就想,翠花知道了他现在的样子会怎样呢?她会很惊讶,也会很兴奋,太爷爷就想象着翠花挺着大肚子雀跃的样子,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着乐。 危险正一步一步地向奶头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