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韩大个子一出城就遇见了一队日伪兵,也算他倒霉,日伪兵就愣觉得他可疑,就把他抓了起来,这一搜身可坏了,还真从他身上就搜出一把短枪来。日伪兵就押着韩大个子回城里,路上有忍不住的日伪兵就问这问那,而韩大个子一概都是:“不知道!”可把日伪兵气坏了,想着押回去一定严刑拷打,可押着他刚路过城里的街市,韩大个子忽然一使劲挣脱了,撒腿就跑,日伪兵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枪,韩大个子就这样死在了乱枪之下。 这事儿当时在县城里一下子像炸开了锅似的,闹得满城风雨,太爷爷和王老疙瘩当然也就知道了,事情突然有了变化,两人就决定立刻上山。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太爷爷事前已经同意上山了,只不过计划突然提前,所以很仓促;另一种可能是:事发之前太爷爷还在犹豫,正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才促使他痛下决心,不得不立刻上山。 太爷爷上山前要做一个准备,那就是先把翠花和翠花爹娘安顿好,总在表叔家住也不是常事,再说,太爷爷要在这一片土地上起事了,他们在眼巴前儿也不安全,更何况这时翠花的肚子已隆起了形。太爷爷和王老疙瘩就凑了些现大洋,套上牛车,让翠花的表哥,也就是翠花表叔的儿子送三个人去了吉林一个叫蘑菇沟的地方,那地方有翠花的一个远房亲戚,他们到那可以落户。临别前,太爷爷和翠花都眼泪汪汪的,太爷爷说:“俺得空就去看你们,你要给俺生个儿子!”太爷爷哪里知道,他这话说得容易,到时候做起来可就难了。 翠花他们安顿了,那喜凤和喜凤娘咋办?喜凤和喜凤娘早在几天前就走了,不是太爷爷或谁让她们走的,是她们自己非走不可。自打太爷爷把喜凤从朱疤脸那儿救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喜凤那几天就总觉得恶心,就偷偷地跟娘说了,喜凤娘一听就慌了,看来喜凤的肚子里种上朱疤脸的种了,这种可碜事儿怎么能在人家翠花表叔家露出来呢,何况又非亲非故的,就没法再呆下去了,喜凤娘就跟太爷爷和翠花的表叔说,她要带着喜凤去山东老家投亲戚,这样就走了。 喜凤和娘要走的那天,喜凤曾单独把太爷爷叫到了院子里,说有话要对太爷爷说,可到了院子里,她却欲言又止地说不出来,还突然抹起了眼泪哭了。太爷爷就笑着安慰她:“你哭个啥吗?咱们又不是见不到了,等有了空,你就回来看看俺和你翠花姐,要不有空俺们去看你们也成!”直到娘俩走了,喜凤也没能把她想说的话告诉太爷爷。 喜凤娘的山东老家哪还有亲戚呀?喜凤娘就带着喜凤直接回了氓牛屯,她是横下了心:回去赶紧托熟人给喜凤说个婆家,若一时半会说不上,朱疤脸闻讯赶来了,那正好,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所以,喜凤娘一回氓牛屯就去找了庆兰婶,在喜凤的事上,庆兰婶的心里一直歉疚着,毕竟和她一起的路上出的事,庆兰婶就满口答应,说喜凤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谁知等喜凤娘转身回到家里,她就傻了眼,喜凤竟已上了吊,身子都凉了。 别看喜凤平常挺开朗的,却还是个烈性女子。喜凤娘就抱着喜凤的尸体哭啊哭的,自己随后也上了吊。当时,喜凤娘俩的死,太爷爷还无法知晓,他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太爷爷安顿翠花他们走后,他和王老疙瘩就趁着天黑出了城,先去了一个村子,王老疙瘩和韩大个子事先已在那个村子里留了五个人。第二天一早,那五个人再加上太爷爷和王老疙瘩,共七个人,带着一些东西,就直奔两个县交界的奶头山。离天黑还早着呢,他们就到了山上,找个背风的地方,几个人齐动手,临时搭了个大窝棚,又在窝棚里生了堆火取暖做饭,这就算有个基地了。 然后大家就开始选“头儿”,山寨虽小,但也得有个主事的啊?可选太爷爷,太爷爷就推让,选王老疙瘩,王老疙瘩也推让,选来选去,天就黑了,几个人正吵得热闹,忽然就发现窝棚外面闪烁着数十只绿光,都是狼啊。七个人中就王老疙瘩有一只盒子炮,剩下的都手无寸铁,幸亏窝棚里有个火堆,狼群才没敢太接近,几个人战战兢兢地熬到天亮,狼群才散去。 于是,这谁做“头儿”的事还没解决,弄枪的事又摆在了几个人面前,争论来争论去,也不知是谁忽然一拍大腿:“俺看这样吧,咱们各自下山去抢地主,谁抢的钱和枪最多,谁就是大当家的!”几个人一听,这个道儿划得还可以,就都点了头。这样大家就约定,不管抢不抢得着,明天傍晚在山上集合。王老疙瘩为示公平,当着几个人的面把自己的那把盒子炮埋在了窝棚底下。就这样,七个人又分头下了山。 太爷爷下了山,蹲在山根底下就犯了愁,他不知道该往哪走,该去抢谁。这要是像救喜凤那会儿,别说是抢地主,让他去端警察局他都敢去,现在赤手空拳的,别说去抢,恐怕连人家的门儿都进不去。可人家王老疙瘩有枪也没用啊?太爷爷就蹲在山根底下琢磨起来。就像在山海关,太爷爷面对鬼子兵,会忽然嘿嘿笑着装疯,也像在朱疤脸家门口,太爷爷见跟班的都端着枪,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掩体,所以在关键时刻,他的脑袋还是满灵光的,琢磨来琢磨去,他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谁呀?翻译官马宝库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