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爷爷终于逮到了一次开枪的空隙,他就开了一枪,一个跟班的就一个跟头从墙头栽下来,扑通一声掉在了墙外的地上。 可以说,太爷爷也算惯经沙场了,死人他已见过很多,他并不怕死人,可像这样亲手杀死一个人,他确确实实也是第一次,很奇怪的是,他一点都没觉得怯手,也许是愤怒平衡了他的心理状态,而且当他得了手后,他竟还有一点满足的快感。当时,太爷爷琢磨着自己心头升起的那点新奇的,但又是不应该有的快感,他不禁就打了个冷战。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已开了杀戒,那就再杀他几个,反正按人头儿算,他兜儿里的子弹足够了。太爷爷忽然横下心来,他就杀了第二个,接着又杀了第三个。太爷爷好像杀红了眼,每一颗子弹都裹夹着他的煞气,他这也算得上“一怒为红颜”了吧?院墙上的跟班们见太爷爷射出的子弹都长了眼睛似的,心里就发了毛,离两边小碉堡近的,就钻进了碉堡里,从枪眼儿向外射击,但无论躲到哪儿,不都是要瞄准吗?瞄准就要露脑袋,太爷爷打的就是脑袋。 太爷爷杀到第六个的时候,院墙上就没有脑袋了,剩下的跟班都把脑袋躲在墙垛后面或碉堡里面,不敢露出来,把枪支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放空炮。猫在墙垛后面也不敢露头的朱疤脸,看着手下人缩手缩脚的就很生气,一个劲儿地嚷嚷:“你们这帮饭桶,给我打呀,瞄准了打!”“老子他妈白养你们了,怕啥呀?给我打!”跟班们都“是是”的应着,却仍没人敢伸出头去瞄准,心里都还骂:“嚷嚷个屁呀,你他妈不怕你咋也王八似的直缩头?” 其实,太爷爷这时也杀得寒了心,他发现自己的手竟哆嗦起来。这一哆嗦,就惊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他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太爷爷不想再打下去了,他开始胆怯了,再打下去,他怕下不去手了。 “别打了,再打俺就把你们杀光了!”太爷爷躲在树后面,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太爷爷哪儿知道,此时此刻,朱疤脸比他更怕。 “不打就不打了!”朱疤脸的声音从院墙上传出来,像赌气话,还有些颤抖,他正筛糠呢,两具尸体就倒在他脚下,行走江湖多年,这么好的枪法,他还真没见过。 “那好,那你放喜凤出来” “行,俺看你是条汉子,反正俺也没打算长留着喜凤!” 朱疤脸硬撑着脸面喊完话,就吩咐和他一样还猫着的几个跟班:“愣着干啥?还不快给我放人去!”跟班们好像就等这句话呢,立马都猫着腰儿,争先恐后地往下跑。跟班们跑下院墙时,太爷爷是伸着头看的,见他们都跑下去了,他才握着枪从树后面走出来,还直了直腰杆儿,而朱疤脸却还不肯露面。太爷爷当然看不见的,朱疤脸早挪到了台阶边儿上,然后就连滚带爬地下了院墙。 不一会儿,院门忽然开了一扇,喜凤就被推了出来,那扇门随即又关上了。 喜凤看见了太爷爷,喊了声:“姐夫!”,就哭着跑了过来,喜凤的头发和衣服远远看上去还都挺整洁。看着跑过来的喜凤,太爷爷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仿佛看到了一朵花在风中向自己飘了过来。这个时候的太爷爷是很自豪的,单枪匹马救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他觉得自己很英雄,很男人,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自我膨胀的成就感。 喜凤跑到近前,太爷爷才看清楚,她的眼睛已肿得像两个桃子,他心里就暗了一下。“喜凤,别哭了!”太爷爷一开口,喜凤却哭得更凶了。“喜凤,他咋的你没?”太爷爷这么一问,喜凤却忽然不哭了,看着太爷爷愣了愣,然后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没有。”太爷爷松了一口气: “那咱回吧,你娘等着你呢,都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