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星湖
天地分三界，上元界，中元界，下元界。 上元界居仙灵，中元界住凡人，下元界宿鬼怪。 上元界，落星湖。 落星湖外是落星山，这儿土地肥沃，四季分明，是盛产各种奇花异草的灵境，便是一样的仙草，这儿的长势也比其它地方的更为繁茂，所以上元界的许多仙灵都来此处采集仙草仙药，或是自用，或是拿到集市上售卖。 云凫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株药草，她年纪小，身量还未长足，篮子虽然不大，但是山上多石头，她走起路来就格外的吃力。 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云凫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感觉眼前的景物有些陌生，落星山她虽然和阿爹阿娘来过几次，但此时还是有些迷糊，阿爹阿娘去了更为险峻的山崖边采药，嘱咐她先下山去等着，她也只能依着以往的记忆慢慢往前探路。 突然，附近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声，吼声中带着痛苦，好似有什么野兽受了伤，这落星山不光盛产各种药草，也聚集了各种的仙灵仙兽，既是因为落星山的环境便于修炼，也是为了随时采集山中的仙草提升灵力。 云凫心里有些害怕，这样的吼声，只会是一只巨大的仙兽才能发出来，正要转身走开，却又听到一声幼兽的叫声，叫声极其可怜，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这叫声，云凫心里一跳，她来过落星山几次，山中有一只幼小的赤狼仙兽，一直都没有化为人形，云凫有些可怜它，所以有时会采些仙草喂养它，这些仙草都有助于它提升灵力，可以早日脱去兽形，化为人身。 此刻，云凫也顾不上恐惧了，这只小赤狼肯定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才会有这样委屈的哀鸣声，她也算它的朋友，危难时刻当然要过去帮忙。 循着叫声，云凫来到了湖边的一块空地上，扒开一人高的草丛，眼前的景象令她十分吃惊，一只巨大的灰狼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剑，剑身没入身体虽然不深，却足以令灰狼无力逃走，而她认识的那只小赤狼，此刻正依偎在旁边，口中发出“呜呜”的哀泣声。 不远处，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小小少年坐在那儿，一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红了，两只手捂着右腿，脸上是痛苦的神情。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云凫走过去，看着少年不解地问道。 白衣少年咬着牙，抬起头看着她，脸上都是惊讶之色，显然没料到这儿竟然会遇到这样一个小女孩。 “你受伤了。”云凫看着他的右腿，他腿上的伤口长不过三寸，却隐隐能见到被划开的rou，红色的血液正从少年的双手指缝间不断渗出来。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眼中都是警惕的神色，云凫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擦汗的白绢，又从篮子里取了些火桑叶用石头磨碎了，将碎末包在白绢中，对少年说道：“这是可以止血的药草，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少年有些犹豫，看着云凫真诚的脸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捂着伤口的双手，云凫见到他白皙的肤色被染红了一片，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伤口一定很痛，他是怎么忍得下来的，竟然喊都没有喊一声。 药包正好能盖住伤口，不过，要怎么样将药包固定住却是个难题，云凫看了看四周，想找一根长藤捆扎一下，便对少年说道：“你先捂着药包，我去找根绳子来固定一下。” 少年此时也放下了警惕，乖乖用手捂着药包，云凫起身在四周找了一下，却只有些带刺的树藤，且都非常粗大，用来包扎伤口根本不合适。 寻到湖边时，她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灵光一现，便开始解自己头上的发带，只是这发带是阿娘为她扎的，弄了些复杂的花样，发结又绑在后面，自己一时也解不开。 她走到少年旁边，蹲下身子将头凑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帮我把发带解开，我用发带帮你包扎伤口。” 少年微微有些不自在，好似并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这样近的距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云凫头上开始拨弄，显然，他也没有替女孩子干过这类梳发扎髻的事情，笨拙地弄了半天，方才将发带解开，脸红得如朝霞一般，低着头将发带递给云凫。 云凫倒是全然没有在意他的神情，这发带足有两三尺长，捆扎药包是尽够的了，幸而自己从小跟着阿爹阿娘学了些处理伤口的手艺，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全心都在伤口上，手指触摸到少年的肌肤，少年脸色更加通红，看着她低下头时，脖子上白色的细细绒毛，还有那专注缠绕发带的神色，竟有些发呆了。 “好了，”云凫退了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这火桑叶止血效果奇佳，少年腿上不再往外流血，他脸上的神情也平复了些。 “谢谢。”少年嘴里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字。 云凫摆了摆手：“小事儿而已，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儿，那只灰狼又是怎么回事儿？” 少年看了一眼灰狼，她气息微弱，匍匐在地，旁边的小赤狼哀怨地低声嚎叫，既是对自己亲人的不舍，也是对少年的怨恨。 “这只母狼盗了天帝宫中的菩提草，我父亲命我来剿灭她，打斗之中我将剑插中她的后背，她也伤了我的右腿。”少年对云凫有了几分信任，便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云凫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不过就是偷了一棵仙草，你就要杀了她，她偷药草也也是为了让她的孩子增强灵力，早日脱去兽形，难道一条性命还比不过一棵菩提草。”，其他仙灵都是最多几百年就能化为人身，仙狼一族却是最少千年才能化形，也难怪小赤狼的母亲会着急。不过，她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个少年的父亲是谁，竟会让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独自来干诛杀成年仙兽这样危险的事情。 少年有些不服气：“可是她毕竟犯了错，天帝的菩提草岂是随便就可以偷盗的。”父亲的命令，他从来都只是遵照执行，不曾有过任何的疑问。 云凫叉着腰，好似一个小大人一般教训少年：“她只不过是犯了偷盗的错，怎么也不该被杀死，如今你杀了她，她的孩子便孤零零没人庇佑，只能沦落到任由其他仙灵欺负的地步，恐怕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你这样不就是害了两条性命。” 少年听了她这番训话，惊讶得嘴都微微张开，而后又看向那只小赤狼，它不过是一只幼小无辜的仙灵，自己却当着它的面要杀死它的母亲，逼着它承受这样失去亲人无法活命的痛苦，现在想来，这般无情的举动，又哪一点符合庇佑苍生的大道之义。 少年的这番神情变化，云凫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心里有些欣慰，果然孺子可教，看见他有些自责，她心里反而生出了些同情心，毕竟他也是听从父亲的命令，要怪只能怪他那个糟心的父亲，谁摊上谁倒霉。 “好了，这也不光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自责，这只灰狼并没有伤到要害，应该还有得救，你只要把剑拔出来，我再为她上些草药，养个几年就好了。”云凫劝慰道。 一边是父亲的命令，一边是心中的道义，少年犹豫纠结了许久，而后转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和期盼的云凫，终于下定决心，一伸手，苍狼身上的剑便飞回了他的手中。 灰狼又是一声痛苦的嚎叫，云凫拿出篮子中剩下的火桑叶，全部都用石头磨成药膏状，而后大着胆子走到灰狼的旁边，将药膏都细细抹在了她的伤口表面，旁边的小赤狼看着云凫的动作，仿佛也猜到了她的用意，抬着头“呜呜”叫唤着，叫声充满了哀求，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绝望了。 “好了，我已经替你阿娘抹了药，休养一阵子就好了，你也不用变成孤儿了。”云凫摸了摸小狼的头，心里感叹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这样它母亲也就不会为它铤而走险了盗取仙草了。 灰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云凫微微点了一下头，云凫知道她在感谢自己，便也点头回礼，而后灰狼低唤了一声，缓缓走向了不远处的树林，小赤狼听了母亲的低唤，用额头蹭了蹭云凫的鞋子，有些不舍得离别，云凫摸了摸它的头：“乖，赶快和你娘亲回家。”小赤狼听话地点了点头，而后也随着自己的母亲进了树林。 云凫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终于安全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等它化为人形的那天，不知道是男形还是女形，到时候认不出来该怎么办。 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云凫捡起自己的篮子，对少年说道：“我该下山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少年见她转身要走，心里一急，高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云凫，我叫云凫，就是天上飞的大雁。”云凫回过头说道，眼中好似映着落星湖的水光，落在少年的心里，看得他痴愣在那儿。 “我叫，”少年正要开口自我介绍，远处传来许多的脚步声，急急的朝这边过来，少年皱眉说道：“我的家人来找我了，你快走吧，若是他们知道你救了灰狼就麻烦了。” 云凫“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好长一段路时，再回头看去，少年已经强撑着站了起来，清秀的面容在金色的日光下格外好看，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看到少年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又觉得或许是因为隔得太远，自己看不真切产生的错觉吧。 都伤成那样了，还要硬撑着站起来，真是倔强的少年啊，云凫心里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