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凉莫忘添衣（四）
剑仍当胸，但白度的神情却充满了不屑。 “来吧！”他重重地道。 这一刻，他的全身竟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精神来，仿佛他便是这世上最骄傲的人。他的眼中，更有锐不可挡的精气。 来吧！他的话，豪迈而悲壮。 最先动手的，是“风雨潇潇无情剑”项风波。 项风波的剑，以无情著称。 当年，太行七十二盗血洗了他的“潇潇阁”，他一个人一把剑，独上太行，闯七关，过八塞。那一战，他的手中死了二百八十人。 三天的狂风暴雨，也没有洗净太行山上的血。 太行七十二盗该死，杀了他们当然是为江湖除害。那一战之后，很多人都称颂他，却没有人问及那其余二百多人是否都该死。 他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居然素有侠名。 他一动手，便是他的成名剑法“风霆十三剑”。 十三剑，似掀起狂风骤雨，扑向白度。 白度在剑影中不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项风波握剑的手。剑影有十三道，而握剑的手却只有一只。 他的剑在十三剑刺完时，似银龙脱海，刺了出去。 风住雨停，项风波的剑再也无法抬起。 白度一剑，便指在了他的喉间。 项风波瞪大了不相信的眼睛，他不信白度只用了一剑便制住了自己。但那一剑，角度刁得出奇，恰好是“潇潇十三剑”中唯一的空门。他本来可以封住那个空门的，但那一剑的速度，已不容他回剑。 他面如死灰，他想到了死在自己剑下的人。 他们那一刻是否和自己现在一样？ 白度的剑不动，他并不是个嗜杀的人。 “你不该向我出剑的。”白度冷冷地道。 项风波哑口无言。 寿中正冷笑。 白度的剑再快，也决挡不住场中这么多高手。 “大家上，他要杀项大侠。”他回首道。 立刻，“雪中送炭”伍岳的日月双环，“甘霖大侠”余西川的铁鞭左右袭向白度，丝毫不顾项风波的性命。 他们动手，其他人当然也不甘示弱。 谁也不会放弃这种为江湖除害的机会。 至少有十八件兵器，攻向白度。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手底自然不弱。 白度的人便如一枚落叶，在人群中飘扬。 他的剑在手中，却无法刺出一剑。刺剑须用力，用力势必会影响到身形，身子一顿，至少会有七件兵器招呼到他的身上。 胸口的血还没有止住，魔杀手的暗器着实厉害。 白度的额上有汗，他已有些力不从心。 背上被划了一刀，他的身子一痛，立刻，伍岳的日月双环砸上了他的双腿。他站立不住，登时跌倒在地，他的头上方，又有十二样兵器落下。 但这时，白度的剑终于动了。 剑一动，便是“天涯三十六剑”。 十二件兵器尽皆被剑尖挡开，白度以手撑地，他的身子再度腾起。三十六剑，竟在这一跃间一气呵成。 群雄被迫开七尺，犹自心惊。 伍岳的日月双环、余西川的铁鞭落地，他们的腕上，正有一点鲜血汩汩渗出。 白度的剑再重一点，他们的这条手臂便得废了。 白度以剑撑地，居然并不倒下。他的身上，尽是鲜血。伍岳的双环，已将他的双腿各切开一道六寸多长的口子。 他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没有恐慌。 只有不屑，深深的不屑。 火把渐弱，雾更浓。 “枫舍”外的枫树，静立在浓雾中。 白度不动，群雄亦不动，他的不屑竟在群雄的心头笼罩了阴影。 连寿中正都愕然，他料不到白度的武功这么强。 他更料不到白度身上那种超人的锐气。 只有火把的燃烧声和群雄急促的喘息。 这时，白度的剑忽然断了，这只是把普通的青锋剑，它已承受不住白度沉重的身躯。 白度的身子，便缓缓栽倒。 立刻，关青山的身子犹如大鸟般跃起，人在空中，双拳错开，正是一招“苍鹰博兔”。 刚才群雄动手时，他没有动。 但他现在一动，白度便无法躲避。 在空中，他已有了笑意。用不了多久，江湖中就会传开“忠义孟尝”为江湖除害，他正义大侠的名号上又将添一份光彩。 他的拳又快又重，白度躲不开。 双拳击在了双掌上，关青山的身子再度腾起，平稳落地。 他惊诧到了极点，双掌的力道竟然要腾身后退才能化解，重伤的白度决没有这么强的掌力。 白度的身前，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黑色绸缎衣裤，腰上扎条宽宽的红绫。 他的腰已弯，背已驼，此刻还在不停地咳嗽，但他的眼睛里，却有着逼人的锐气。 这样一个老人封住了关青山的双拳。 关青山见到他，立刻不觉得奇怪了。 这老人正是慕容府的外宅总管慕容忧。 枫林一侧的小道上已出现了三个人。 并排而立的是慕容秋水和唐二先生，他们身后，垂手立着一个和慕容忧同样装束的老家人。 他是慕容府的内堂总管慕容愁。 唐氏四姝立刻飞也似地跑到他们面前，她们悲痛而愤怒地围住唐二先生。 其中一姝道：“二爷，唐雪死了”。 唐二先生安详的面容丝毫没有改变：“死了”？ “是，二爷，白度杀了她，我们来时，他的手中还握着剑，剑上还沾着雪姐的血”。 唐二先生这时才眉头皱了皱：“唐月，你们呆到一边”。 众人闪开，唐二先生和慕容秋水来到了白度的身边。 白度又已站起，虽然身子仍在打晃，但毕竟，他又站了起来。他没有在那些所谓的正义大侠面前倒下。 血，可以软弱他的身体，却不能泯灭他的意志。 唐二先生眼中忽然有了淡淡一点惊诧。 “雪花。”他轻轻道。 他的目光落在白度的胸前。白度的胸前已满是鲜血，但一件八角形的银色铁器仍钉在上面。这是魔杀手发出的暗器。 慕容秋水看着白度，眼中满是无奈。 唐二先生拔下了那枚暗器，并飞快地为白度点xue止血。白度想动，但唐二先生动作实在太快。 似乎他要做的事，别人就一定无法阻拦。 那枚暗器握在他的掌心，他淡淡地道：“这暗器叫做‘雪花’，天下拥有这种暗器的，只有唐雪。这是唐雪十岁生日那年，唐绿竹专门为她设计打造的”。 白度怔住了，他相信唐二先生绝不会说谎。 慕容秋水盯着白度，忽然问：“你杀了唐雪”？ 白度摇头：“不是我”。 慕容秋水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不看唐二先生，却转身冲着寿中正等正义四大侠的方向。 “百度说没有杀唐雪，他便决没有杀”。 寿中正刚要说什么，唐二先生已转身，他面上又是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安详与温馨。 “我相信白度的话。”他轻轻地道。 群雄怔住了，谁也说不出话来。 白度没有惊诧，唐二先生和慕容秋水做任何事，他都不再惊诧。这时，身上的剧痛已让他头脑模糊。 他听见慕容秋水又道：“这里是苏州的慕容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家一定会对此有个交待”。 而唐二先生只说了三个字：“夜已深”。 夜已深的意思是该休息了，就算自己不休息也不能打搅别人的休息。群雄四下散开了，他们本是来祝贺唐二先生和慕容姑娘的婚事，所以，他们犯不着为别人的事得罪唐二先生和慕容秋水。 正义四大侠也走了，他们比别人更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否则，他们便绝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声。 白度想说什么，却被慕容秋水止住： “你什么也不要说，无论谁受伤，都该先去包扎伤口。你还在慕容府，说话的机会还有很多”。 而唐二先生在看唐雪的尸体。 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安详、温馨。 ※※※ 琴声。白度被琴声惊醒。 早晨。少有的晴天。 朝阳妩媚地将一片玫瑰红透过窗棂斜射进来，落在“枫舍”的墙上，落在临窗而坐的女孩身上。 女孩在弹琴。琴旁有香。 白度听出这是首诗经中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青烟缭绕，琴声带着哀愁和那么一点无奈。白度的眼中，立刻有了那么多的柔情。 “雨枫。”他轻轻地叫。 他是个浪子，他没有读过诗经，但他却能听懂这支曲子。 春天，桃林灿烂，他和雨枫相偎在慕容怜春的茅屋旁，对着灿烂的桃花，雨枫哼的便是这支曲子。 雨枫对于他，就如曲子中水中央的伊人？ 雨枫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带着春天般的笑容，她的眼中，有着白度永远无法忘却的温暖。 雨枫怎么会在“枫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