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丝草和九阳果(三)
猎豹道:“你可知道江湖中有一种‘蚕茧大法’”? 白度摇头。 猎豹道:“它原是岷南一带蛊咒门的一项秘传大法。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封闭人身所有大xue经脉,甚至能够令血液停止流动。这样,人便能处于一种休眠状态,仅仅是休眠,而不是死去”。 白度凝视他。 猎豹继续道:“这蚕茧大法是蛊咒门五大秘法之一,很少有人知道底细,见过的人则更少。当今天下会使这大法的只有该门门主班尔诺。他平生也只使过一次,那次是他的妻子身中另一伙神秘人物的蛊毒,连他这样的蛊毒高手都不能解除,所以,他使了蚕茧大法,保住了妻子的性命,待日后能够解除那种蛊毒时,再作飞蛾大法,将人唤醒”。 猎豹的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世界那么大,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呢。 白度仍然在听,他不明白猎豹如何也会这种大法。 猎豹道:“那一次,班尔诺为妻子运用蚕茧大法之后,动用了蛊咒门所有高手,调查另一伙神秘人物。不久,他们真的查出了那伙人的底细,于是,双方的人马在肇庆星湖大决战。那一战,可谓惊险至极,恐怖至极。两派都是用蛊的行家,一时间蛊雾迷漫,毒气缥缈。附近方圆五十公里的树木,尽皆枯黄,而两派的人,也于那一战死伤殆尽。 那时我恰好在岷南,并且无意中闯入了星湖方圆五十公里范围之内。我在不知不觉中,已身中数种蛊毒,蛊虫在我身体里到处游动,疼痛不说,那种死亡将近的恐怖已让我绝望。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要死了。 但我后来遇见了班尔诺,那时他已气息奄奄,他中了蛊毒中最厉害的心毒,已无法救治。他还没有死,因为他还有事放心不下,那就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已被施了蚕茧大法,如果三个月后不作飞蛾大法将她唤醒,那么,她必死无疑。 当时,蛊咒门的人已全军覆没,班尔诺自知自己已无生还之望,恰好那时,他碰见了我。 我中的只是寻常的蛊毒,他为我引出了蛊虫,并让我发誓,一定要替他做一件事。 我答应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濒死的人。 我学会了飞蛾大法,因为飞蛾大法是在蚕茧大法基础上才能施展,所以,我也学会了蚕茧大法。 班尔诺在传授完之后,便死去了。 我根据他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妻子,但那时,她已是死人。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查访是谁杀了她,但却没有结果”。 猎豹的神情中也显出了那么淡淡的一点忧郁。 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这是一个江湖人最起码的道德,也是作为一个人所必须要做到的。 如果做不到,自然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 但有些人决不会以此作为开脱自己的借口。 猎豹就是这样的人。 一壶酒只剩下最后一滴。 老平头用舌头接住这最后一滴酒时,面上的神情悠闲而快意。 酒不在好坏,主要看喝酒的人是什么心情。 老平头此刻的心思全部用在了酒上,他的眼中没有秋,没有低矮破旧的店堂,没有昏暗的灯光。 喝下了这些酒便能令他无限满足。 这样的人活着虽然清贫些,却是真正的快乐。 他的一生一定也经历了许多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但现在,他已经老了,这些事情只能作为回忆存在于他的心中。 但发生过的事情,或许时间可以淡薄它,但却不能将它抹去。 这正如江湖中的仇杀。 江湖中的恩怨是一生一世的,甚至会代代相传。或许有一天你终于杀了你世代的仇人,却不明白原因。 这是江湖人独有的悲哀。 老平头手中的壶再倒不出一滴酒来。 老板已经回到柜台后面重新漠然盯着门外。 夜色愈浓,寒意袭人。 老平头也看着门外,喃喃道:“他一定会来的,他说过要请我喝酒”。 这时,他真的听到了脚步声。 脚掌踏在青石板小街上,声音沉闷传出老远。 这脚步声老平头那么熟悉,一步一步,缓慢而凝重,似乎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深的思虑。 老平头脸上有了笑意。 他似乎已看见了那个年轻人,还有他抱来的一坛好酒。 白度的心中再没有了疑虑,他急促地道: “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请你帮我,但是,我请你。哪怕用我的一生一世来报答”。 猎豹的眼里有了一缕善意的狡黠:“一生一世的代价或许太大,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白度没有说话,但眼中已闪过坚定的光亮。 只要能够救雨枫,他有勇气去做任何事。 猎豹道:“我要你杀一个人”。 白度仍然不说话,他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傅云河”。 猎豹说出了这个名字。 傅云河,江湖第一城白云城堡的主人。 近百年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为着正义而在江湖奔忙。他的白云城,是江湖中正义的象征。 他的白云剑,在江湖名剑谱中排名第一。 他的白云剑法,像白云一样轻盈、飘逸。 他是老一辈江湖中的真英雄,是初出江湖的少年心中的偶像。江湖中没有人有他那样高的声誉。 白云城堡屹立江湖已有五十年。 白云城的最后一次战斗还是在二十年前。这以后,它在江湖人物心中的地位,一直如日中天。 没有任何力量能摧毁它。 群魔乱舞再现江湖,第一个目标便选中了它。因为击败了白云城便击败了整个武林。 群魔乱舞的实力再强,这一战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云城有了危难,江湖中所有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不管。 例如龙吟铁剑幽咽箫桑竹箫。 想到桑竹箫,白度的脸色已经沉凝下来。 那弯残月又隐入了云层。街两边的灯火已灭了许多。 西风又起,让人感到秋的寒意。 白度的心,便如这西风。 他慢慢地抱起了雨枫,盯着猎豹,眼里已冷如冰霜,他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明天还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杀了你”。 然后,他再也不看猎豹,毫不迟疑地转身向小街的一侧走去。 他的一句话已经足够。 他不会去杀傅云河,他不能将自己出卖给邪恶。 所以,他也不再让猎豹救治雨枫,尽管明天一早他的雨枫就会死去,他又要回到孤独冰冷的一个人的世界中。 这就是一个人的原则。 无论将要面对多大的痛苦,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白度走了,抱着雨枫。他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下来,不再绝望,不再痛苦。 他只想好好拥有雨枫弥留的最后时间。 他的背影孤独而萧瑟。他的眼中更多了许多冷漠。 猎豹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为什么而笑,是因为白度,还是自己? 老平头终于看见来的人了。 他不是白度,更没有带着酒。 他是个中年人,俊眉虎目,十分英俊,一袭白衣,更衬出他的脱俗超群,他的手中,还提着一把剑。 剑上有血。 当他跨进店门时,看见了老平头,然后,他就轰然倒在了地上。他的手,仍然握着他的剑。 何止剑上有血,他的身上也到处是血。 那袭白衫,已几乎成了红色。 他就倒在老平头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