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2）
扶苓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穿着一件吊带纱裙坐在母亲怀里，听母亲讲大陆上的传闻故事，手里把玩着一块金属牌子，牌子上写着“扶苓”两个字。 小扶苓好像眨眼就长大了几岁，这一天她趁着母亲睡觉，偷偷跑到猫庐外面玩耍。她好不容易找到同龄的孩子，那群孩子的父母却慌忙将孩子领走。从那些大人身上，小扶苓感觉到一种阴暗冷漠的感觉，再后来她又遇到那群孩子，他们却指着自己破口大骂，有些还捡起石头砸自己。 这一年，小扶苓在扶天宫生活，姑姑经常带她到广场上喂鸽子，并且告诉她，父亲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和姑姑一起喂鸽子。小扶苓偶尔在扶天宫里闲逛，有时听到女仆们一边说着闲言碎语，一边走进房间的时候，小扶苓都会躲起来，等她们离开后再偷偷出来，不是因为她喜欢玩捉迷藏，而是因为那些女仆们说的话，是她不该听到的。 再后来，小扶苓长大了，她来到了玉都，遇见了一个少年，她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伸出手想要触碰，却怎么也摸不到。那个少年转回身，对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那便死吧。” 扶苓忽然惊坐而起，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枕头，她朝一旁看去，秋莎正伏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静睡着，呼吸有序。 现在是夜晚，这里是紫血家族的医坊，扶苓曾经来这里看望过景炎和漠白。 她扭头看去，秋夕正躺在另一边的病床上，医疗类灵器展开淡淡的碧色荧光，将秋夕的耳朵和手指笼罩着，像是小夜灯一般。 食埃切下的耳朵和手指都被秋莎和扶苓小心保存下来，玉皇国有十分高明的医师和医疗系的灵器，看在九头龙家族和二尾猫家族的颜面上，他们不遗余力地提供治疗，总算在不可挽回前将断耳和断指接了回去，只是必将留下一些伤痕和其他影响。 不过好在，秋夕没有性命之危。 扶苓又看向秋莎，她的左臂被绑带挂在脖子上，这样是为了固定左臂不扯动肩膀的伤，她的双手也被绷带包得臃肿，只露出指尖牵着扶苓的手。 可能是被扶苓起身的动静给惊动到了，秋莎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看到扶苓的刹那她便睡意全无，用力地将她抱住，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止不住抽泣着。 “莎儿姐，我没事的。”扶苓轻轻拍了拍秋莎的右肩，待她松开自己后，扶苓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不敢问的问题：“莎儿姐，景炎呢？” …… 秋莎把扶苓带到隔壁，这里是景炎和龙也的疗养间。 虽已入夜，但是龙也还没有睡，扶苓和他互相点头示意后，走到了房间另一边。 景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十分安详。扶苓见过景炎的睡相，当然不是在火羽客栈的客房里，而是上一次来医坊探望景炎的时候，景炎有时候也在火羽客栈的大厅里趴在桌子上午睡。 她留意过景炎的睡颜，景炎总是轻轻皱着眉头，仿佛在做着噩梦，随时都会醒来的样子。她知道，那是景炎的灵力肿瘤时时刻刻都在发作的缘故。 但是这一次，景炎却睡得十分安详，总是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他的左臂被蓝色的结晶包裹，里面时不时有丝线般的金光流过。他的身上也插着一些白色的软皮管子，不知是起什么作用。 听着他稳定有序的呼吸声，扶苓的心总算放下了，她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景炎，眼角有些湿润。 “是苍龙前辈救下了他，我听说了你们那边的情况，小苓，你们都是我和夕儿的恩人，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没事就好。”扶苓拍了拍秋莎的胳膊示意不必这么说，她又问道：“修兮呢？” “被她哥哥接走了。”龙也突然出声，他枕着双臂，回想着修琰接走修兮的画面，心里感觉奇怪。那个块头小小的女孩子垂下脸牵住修琰的手离开的时候，修琰脸上那荣获幸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龙也看着秋莎和秋夕那么亲密的样子，心想兄弟姐妹之间手拉手回家不是很正常的行为么？ 龙也摇了摇头，觉得人类之间的事情真是好生奇怪。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扶苓问道。 “不知道，苍龙前辈和医师说，可能会很久。”秋莎回答。 扶苓的脸上出现落寞之色。 …… 妖族的恢复能力大多比人族强上一些，而且驭灵者的恢复能力本就胜过常人，再加上医坊使用的药草都品质上乘效果惊人，不过七天，龙也就恢复到了可以下床的程度，秋莎的伤口也渐渐愈合，秋夕耳朵和手指断裂的地方已经长在一起，被一种特殊的软膏固定着。 他们都回到了火羽客栈生活，医坊里只剩下景炎，还没有醒来，似乎遥遥无期。 天刚蒙蒙亮，冬季的早晨天亮得很晚。漠白从火羽客栈出来，他来到街边的铺子买油条，看到铺子还没开门，于是上前用力敲了敲。卖早餐的小哥探出个脑袋抱怨道：“老子卖了这么多年的油条，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自从认识了你，居然让我有种上班的感觉。” “上班？”漠白听着这个新潮的说法，知道这是圣启国传过来的习语，不耐烦道：“少废话，快点做，给你灵币你要不要吧！” 漠白拎着四份早点来到医坊，他来到天子丁号疗养间，将早点放在床头柜上。 他看了眼伏在床头的扶苓，从那天起，扶苓就一直守在景炎的病床边。 他买了四份早点，一份是给自己吃的，一份是万一景炎醒了给他吃的，一份是给扶苓的，还有一份是要送人的。 只是可惜，刚刚在楼下这份早点没有送出去，看来他得吃下两份。 “你来了……”扶苓醒来，捏了捏眉角。 漠白看了眼她憔悴的样子，说道：“你也该回客栈休息了。” “我去洗把脸。”扶苓摇了摇头，便起身出去了。 漠白看了眼沉睡的景炎，感觉他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心想得，早点得吃下三份。 他走到窗边在窗沿上坐下，看着行人渐多的街道发呆。 他来看望景炎其实还有一件事。 传闻今日有圣启国的使团来到玉都，而医坊门前的大街，正好是使团经过的地方，他正好来看个热闹。 …… 圣启国位于玉皇国的西北方向，十二天启氏族的使团会从北城门进入玉都，进而前往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玉庭，两国的重要人物会在玉庭八部的天部汇聚一堂，商量国事。 看着下面人山人海的群众，无数的脑袋让漠白感到有些眼花，他打了个饱嗝，看来自己中午饭都不用吃了。 扶苓也没有吃早餐，说是没什么胃口，漠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早餐浪费，一个人把四份全吃了。 圣启国的使团经过医坊门前，为首的白色礼车上插着十二面金线旗帜，上面是十二天启氏族的家徽，毫无疑问这辆礼车里坐着使团里最尊贵的人物。礼车两侧是随行的护卫，他们都穿着镶有金边的劲装，手中拿着制式的长矛，一个个步伐稳重气宇轩昂。 无数的鲜花被人抛到空中，群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漠白看了眼下面热闹的场景，“这么多人看着，车上的人就不出来挥个手嘛？那搞这么个游行是干什么？” “出于安全考虑，应该不会吧。”扶苓说道。 “这也太没看头了，那下面的这群人来看什么？”漠白撇了撇嘴，“也太假了，进个城而已，用得着找这么多托儿么。” 他看了眼使团最前方的白色礼车，“听说这阵势这么大，是因为使团里有位公主？” 扶苓也来到窗边，轻轻点了点头。倾卿到来的消息她很早就收到了，按照礼法和往年的习惯，圣启国的使团会住到黑天家族安排的宅院里，奉仙已经带着霜绛搬过去住了，流璃本来找扶苓一起过去，看到扶苓不愿离开火羽客栈，索性陪扶苓留下。 目前火羽客栈的五间客房仍然住得满满的，琦盛和端睿一间父佻子漠，龙坎和龙也一间爷孙同堂，扶苓和流璃一间姐妹情深，秋莎和秋夕一间形影不离，漠白独守空房等景炎回来。 “我记得你和流璃也是圣启国的公主啊，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漠白不解道。同样是公主，扶苓一路被人追杀险险来到玉都，流璃也是相当低调，不像下面这位弄得满天花雨。 “我们是以个人名义来参加云王会的，他们是天启氏族的使团，立场不同，当然不一样了。”扶苓解释道。 “我倒是看你和流璃都没有公主架子，不像我们村里地主家的女婆娘，整天拿鼻孔瞅人。”漠白说道：“昨晚霜绛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听霜绛说这次来的公主是个麻烦人物。” 扶苓干笑两声，心想倾卿确实不太一样。 “都说现在云王会的冠军候补已经不止桃李七杰了，还有你们这些圣启国的人，以及腾龙国来的妖族，像龙也那样的，我发现我好像一个都打不过。我们这些没什么背景的，都成了你们的陪衬。”漠白酸酸地说道，最近在火羽客栈，他常常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而和周围格格不入。 “等你构筑了灵道，肯定就不一样了。”扶苓安慰道。 漠白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这些贵族子弟之所以能走在前面，并不仅是拥有丰厚资源那么简单，他们还是那种因为特别努力，才看上去毫不费力的人。 这样的现实让漠白心中很受打击，他已经不再是初来玉都时，那个只懂立志、有些目中无人的无知小鬼。 他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看向床上的景炎，“他之前对我说，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不会客气会直接和我说的。可你们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半句都没和我提过……我还是太弱了啊。” 这是漠白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你放心吧”翻译过来，就是“你别管了”。 扶苓看了眼漠白，从他的眼里并没有看到沮丧和失落，而是一种坚定的神采，仿佛蕴含着一股信念。 扶苓感觉漠白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似乎多了一丝稳重，可能这就是成长吧。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谁都想生来拥有一切，但是人选择不了生在什么样的人家，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就在这时，龙坎走进了疗养间。 二人连忙起身行礼，龙坎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随便一些，“听说你一直守在这里，回客栈休息几天吧。” 扶苓刚想推辞，龙坎便说道：“景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你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要是他醒了看到你熬坏了身子，岂不是还要怪我这个老头子？” 扶苓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龙坎抚了抚胡须。自从上次景炎灵力暴走，龙坎意识到景炎和她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孩子，心想回到腾龙国一定要亲自找阴帝问个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