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在路过门岗室时，秦薄厚本想跟看门人老唐打声招呼，因瞧不见他的人影，便作罢了。【】一时来到卫生室门外，隔着油布挡风冲屋内说声“老王，我走了”，便推动了自行车。王医生忙推开油布挡风，探出头来，出于客套，邀请他到屋内坐坐。秦薄厚谢过他的好意，骑上自行车往西去，却在抬眼间看到老蒋站在她家门外的石棉瓦棚子下面朝这边张望。

    老蒋家在公路的那面，没有灶屋，更没有配房，唯有三间青砖小瓦的西屋，在诺大一片宅子上显得有些孤单冷清。老蒋显然也看到了秦薄厚，热情洋溢的冲他招手。这份热情，在这朔风呼啸的寒天里格外温暖，暖得秦薄厚的心热乎乎的。只是他并不打算应她的招呼过去跟她说上几句话，狠着心肠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热情，一上公路便急忙往北拐去。老蒋顿感意外，又有些失落，更有些不甘心，大声喊道：“老秦，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我，我可不能假装看不见你！真大的风，你急慌着回去干啥，过来喝杯茶，等风小些了再走也不晚！不收你钱！”

    秦薄厚的心中充满了歉意，却依然硬起一颗心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用尽全力蹬动自行车，恨不能立刻从她的眼前消失掉。怎奈顶风而行，即便用了全力，自行车的行进速度仍然十分缓慢，还不如徒步行走得快哩。那边老蒋又喊道：“老秦，你不会是耳朵里塞上了驴毛，连我的话也听不见了吧？”王冰玉走到门口说：“娘，人家不想搭你腔，您就别不知趣的叫人家了！”老蒋疑惑道：“今儿个倒是邪了，咋叫着他还硬走哩？”王冰玉说：“能不是不好意思往这边来！”

    老蒋翻一眼女儿，没言语。王冰玉起初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何不妥，等到发现老蒋那责怪的白眼，方才醒悟这句话让她不高兴了，忙转身进屋去了，好像迟缓一点就要受到她的责骂似的。其实老蒋的注意力还在秦薄厚身上，不是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只是出于对他逆风而行的关心。因见他弓着身子，几乎都趴在车把上了，一点一寸的往前挪，自语道：“真不知道图个啥，非得这会儿走不中，等风小了再走就晚啦！”转而暗想：“可能就像冰玉说的那样，不好意思来吧！可是有啥不好意思的哩？我都不在乎，你又怕啥呀！”

    原来，这老蒋是个寡妇，如今虽然已进中年，但依旧风韵犹在，姿色不减当年，风流名声早已远播在外了。当然，秦薄厚不是为了避嫌而疏远她，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倘若不是着急赶回学校，他倒是很乐意到她的茶棚下喝杯浓茶。

    自从丈夫丧于车祸，老蒋便带着两个女儿做起了茶水生意，等积攒了一些钱，又在堂屋当门摆上货架柜台，出售一些日常杂货及学生用品，顾客除了少数过往行人、汽车司机及村邻，主要是对面高中里的学生，特别是那些觊觎两姐妹美色的男生，更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天都要来此花钱买眼福。

    秦岭只来过一次，还是去年秋季开学不几天的时候，给同学硬拉来的。刚一进门，就被王冰玉泼了一脸茶水，成了同窗好友们嘲笑他的谈资，让他十分恼火，引以为最大的羞辱，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至于王冰玉为何泼他一脸茶水，到如今他也没弄明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秦海倒是经常来，虽然到这所高中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跟王冰玉和王冰洁两姐妹混得很熟了，特别是跟王冰洁，两人年龄相仿，脾气相投，时常怄气拌嘴争吵打闹，倒也产生了一种感情，但与爱情无关，类似于兄妹之情，却又不同于兄妹之情，当然不排除这种感情朝着爱情的方向演变。

    不过时至今日，两姐妹还不知道秦海就是时常跟几个老师一起到这儿喝茶歇脚的秦老师的二公子，更不知道那个刚进门就被泼了一脸茶水的英俊小伙子是他的大哥。在两姐妹面前，秦海向来不提秦岭，也不允许那些同学朋友提，谁要是提了，就跟谁绝交。两姐妹也不问他家在何处兄弟姐妹几人，反正他就是拿钱来消费的顾客，而老蒋对这些更不关心，她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多多的赚钱，一件是看着两个女儿别被谁给拐跑了，当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存在着怎样的阴暗心理，只要拿钱来花，她都热烈欢迎，只是当没有外人的时候，当夜阑人静不能成眠的时候，不厌其烦的说教两个女儿一定不要受到花言巧语的蒙蔽和欺骗，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通过那人的言谈举止，甚至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看透那人的内心，以免上当吃亏。

    只是这种生存技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住的，它需要丰富的生活阅历作为基础。不过对于两姐妹而言，因自小就混迹于人群之中，接触到了各种形色的人，兼之机敏过人，又有老蒋时常在耳边絮聒，尽管打她俩坏主意的男人不少，倒也有惊无险平安无事的走到了今天。只有一次，王冰玉沉迷于一位能言善辩的货车司机，决计跟随他浪迹海角天涯，却因谋事不密，大概是那货车司机得意忘形了吧，在最后的时刻，被一直担忧两个女儿的老蒋发觉，及时拦下了王冰玉，那货车司机自此销声匿迹，可能是被老蒋的抓钩吓破了胆。

    眼见秦薄厚越走越远，老蒋明白今天不能够将他喊回来喝茶聊天了，十分遗憾的转身走进屋内，像是跟柜台后面的两个女儿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个老秦，一大早的跑来干啥哩？”王冰玉随口道：“不知道。”坐在她身边只顾忙于看一本小说的meimei王冰洁道：“我也不知道。”忽而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一脸认真道：“娘，您把他撵回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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