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想到你会在这个地方。”蒙面人蹲在我身旁望着我的脸。 我知道他是谁，却连开口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和同伴离开的那段时日，我被安吉尔送到他们的庇护所，然后因为虫群攻击从那里逃了出来。我翻越山林到达C城市难民的聚集地，并在那里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们。 “别哭了，先喝点水。”蒙面人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个塑料瓶，拧开瓶盖抵到我嘴边。 我吮吸着瓶口的水分，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蒙面人。他浑身上下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衣服上到处都是修修补补的。他背着双肩包，鼓鼓囊囊，背包上绑着一把锋利的登山镐。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命运，灾难后，在我只身一人的时候，我总能得到他的营救。 “你……还活着……”我勉强说出几个字。 蒙面人悄悄地拉下自己的面罩。我看到的是满是伤疤的脸庞，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和我在大学里相处了整整四年。 “我还活着，罗浩。” “见到你……哈……林霄，太好了……见到你。”因为太激动以至于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那是我们离开水库后的第二日，因为一场雷暴，我们乘坐的直升机坠毁在暗峰基地的附近，自从那时候起我就和林霄分开了。那时候，我们还对找到林霄抱有希望，可随着时间推移，暗峰基地的搜查队也逐渐失去了信心。 一开始，我总把这件事噎在心上，但在其它人的劝说下，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或许你们以为我死了，那场坠机后我掉进了一个草洞中。”林霄拉上面罩，陪我坐在冰凉的地上侃侃道，“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当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罗浩。可你就在发现我之前便离开了。那个草洞很深，我尝试几次想爬出来都失败了。第二晚，我亲眼看着你们坐直升机离开。我很失望。” “巧的是，我在草洞里发现一条小道通道山洞里，我就沿着小道一路爬到山洞，又摸着墙壁往山洞里走，等我见到光线的时候不知过了几天了。随后，我就一直在丛林里生存着，那段日子确实难过。于是，我就抓了条狼狗。” 林霄说着指了指卧在他腿上的小狗说，“就是这家伙，我叫它‘小猎人’，是我在个野狼狗窝旁发现的。这条小狼狗的母亲被一头熊咬死了，我看他可怜就饲养了它。好在有它，若不是这条犬，恐怕我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森林。” “林霄……太好了，太好了……”我依旧喃喃着这几句。 林霄折过身给了我一个拥抱：“罗浩，见到你我也很开心。但是，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我抱着他不愿松手。 “因为……”林霄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因为，我发现自己更适合一个人生存。”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林霄，我们当时丢下了你。”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林霄闭上眼，似乎在回忆自己在丛林里九死一生的场景。 “是的，有一点。” 出乎我意料的是，林霄毫无顾忌地承认了。 “当时我觉得你们绝情，可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我的话会怎么做。” “是我太自私了，林霄，别走好不好，陪我找到大家。” 林霄拍拍我的后背，起身吹了声口哨，名叫“小猎人”的狼狗听话地一跃而起。那是条浑身长着灰色毛发的小公狗，也就一两岁，耳朵是三角形的，尾巴上的毛很多，眼睛炯炯有神。是条好狗，跟着林霄这汉子非常的搭配。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抹了把泪问。 “是的。”林霄坚定地回答，“我还要去战斗。” “我们战胜不了它们。”我说。 “没错，人类在蜜罐里泡了太长时间，不堪一击。” “林霄！” “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吧，我也不能永远带着你。”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我和你不一样了，罗浩，你在这个末日世界中不适合生存。” 林霄的一句话瞬间怔住了我的心脏，我觉得原本的热情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到尾浇下。 对于暗峰基地上空的核爆，我相信离着不远的人都能看到。最近我也时常听周围人提到，说二十天前，在天空的西南方突然升起了个小太阳。 那是我的杰作，是我提供的发射代码。 我承认我做错了这件事，却从来没思量过，当初因为害怕抛弃了林霄，独自坐上了去往安全之地的直升机也是个错误。林霄一个人孤苦伶仃，又要面对丛林里的危险，多么的不容易。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始终沉浸在暗峰基地安逸的生活中。 “诶？你就走了吗？”达子询问着跟在林霄背后，“我还以为……” “等等。”我叫住他们两人，“别走，求求你们了，我……我能带你们去北极。” 林霄停下脚步踌躇了会儿，随后迈出了营帐的门槛。 和林霄的短暂会面到此结束，我的心情也从原本的激动变得失落。 林霄变了。从前在大学里一直跟在我后面，和我谈笑风生的林霄不见了。他在丛林里的磨练令他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果断，更加适合这个残忍的社会。 他说的对，罗浩不适合在末日中生存。 从头来，我都是贪身怕死的懦夫。 我看到达子站在营帐门口担心地望着我这边，随后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我不可能带任何人去北极，不是我不愿意，可事实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达子和三兄弟放弃了我，林霄也放弃了我，或者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王勇、天音，你们还在吗？ 林霄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水和食物，他的一番话也让我幡然醒悟，我不该这样像木桩人一样躺在这里等他们，我也要向林霄那样行动起来，是实际行动证明，我，罗浩，从来没有放弃希望，从来没有抛弃过同伴。 我要找到他们。我发誓，一定能做到。 我就着水把面包整儿吞下肚，抱着被子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